第七十三章 坑杀

    天还未亮，慕容枫就带着云卫出发。
    到了那条深壑前，挖坑的人正在做收尾工作。
    上百人挖了整整一夜，这条沟壑深不见底。
    他们在上面铺了一层木板，又洒了层泥土，再铺了层树叶。
    与周围一般无二。
    慕容枫估算了一下，过他们几十人毫无问题。
    有士兵连忙提醒：“殿下到时一定要小心，这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下面全是刀剑。”
    一大早，梁又廷一身黑色劲装，骑在马上迎着阳光，阳光柔和了他略显阴沉的侧颜，多了几分舒朗从容。
    一拍马，威风凛凛的带着大军朝蓝桉城而去。
    他的左右跟着南疆的两位身经百战的武将，也是梁琪的左膀右臂，年长些的有花白胡子的是常胜将军王岁，年轻些一脸笑意的是有笑面虎之称的南疆五王爷梁英。
    梁琪能把这两位派给他，可见其攻下明月王朝的决心。
    “小廷啊，你也不用着急，这蓝桉城迟早会攻下来的，咱们这马匹，这武器，可不是明月王朝能比的。”梁英看了一眼脸上毫无笑意的侄子一眼，安慰道。
    “五皇叔，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不取慕容枫性命，我誓不罢休。”梁玄廷冷声道。
    王岁道：“明月王朝的战王可没那么简单，四年前，明月王朝与北焰一战，他那时不过十八，便以十万人打得北焰签下和书，从此名扬天下。
    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梁又廷阴沉着脸道：“王将军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明月王朝四年前才打了一仗，还没缓过来，东拼西凑的军队如何能与我兵强马壮的南疆比？”
    王岁见他语气不善，暗自叹了口气。
    “世子，前方便是一线峡了！”
    梁又廷大声道：“传令下去，快速通过峡谷，注意埋伏。”
    “是！”
    慕容枫带着人埋伏在山坡上，听着远远传来的马匹声，与沈慕清对视一眼：“来了！”
    走在前方的是数万披坚执锐的步兵，列着整齐的方阵，如同一座座移动的高山，整个压进，每行一步，气势磅礴。
    “子枫，可以开始了！”沈慕清提醒道。
    “放！”慕容枫大喝一声。
    顿时峡谷间巨石滚动，天摇地晃。一个个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那一个个整齐的方队顿时便乱成一锅粥。
    峡谷间，惨呼声大作，伏尸处处。
    “王将军，派一队人上去杀敌！”
    慌乱间，梁又廷瞧见那道深紫色的身影，大喊：“是慕容枫！抓住明月王朝战王，封侯拜将，赏万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杀！”喊杀之声，响彻山谷。
    慕容枫带着云卫毫不恋战，骑马便撤退。
    “想逃？给我追！”
    王岁想拦，可梁玄廷此时杀红了眼，哪还听的进去半句劝。
    王岁与梁英连忙跟上。
    慕容枫带着云卫一路狂奔，很快便到了第二个设伏点。
    冲出百米，慕容枫突然停住，调转马头，看着身后。
    前来追杀的南疆士兵一喜，仿佛高官厚禄在朝他们招手。
    身后那道宽壑上的木板承载的人马越来越多。
    梁又廷遥遥见慕容枫勾唇一笑，心中顿觉不妙。
    正在此时！木板再也承受不了重量，他们中间出现一道天堑！
    南疆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连人带马的跌了下去。
    前方已经过了鸿沟的南疆士兵朝后看去，纷纷大惊，回过头来，却发现前方突然涌出大量明月王朝士兵。
    想退退不了，只能迎战。
    后方为了追击慕容枫的南疆士兵根本一时间就勒不住缰绳，只能眼睁睁的被马带入深渊。
    因为南疆人多，梁又廷又说出重赏，他们追击速度过快，一批又一批的跌入深壑。
    眼看梁又廷就要冲下深壑。
    “小廷！跳马！”
    梁又廷当即拍马而起，脚尖在马背上一点，堪堪落在了深壑边上。
    梁又廷看着对面正看着他笑的慕容枫，眼眶猩红。
    “慕容枫！！”
    王岁大喊：“停下！撤！”
    梁英抓着梁又廷，把他带上了马。
    “撤！”
    看着南疆落荒而逃，明月王朝将士摇旗欢呼。
    “子枫，这仗打得也太爽了！”沈慕清激动道。
    慕容枫一脸平静，“让人把这个坑填上。”
    这些南疆士兵不能说他们错，只能说立场不同。
    他讨厌血腥味，但有时候又不得不变成阎罗。
    沈慕清站在那深沟边，看着那一坑人和马，啧啧道：“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马匹了。”
    蓝玉烟上前，看着这深坑，道：“我这就让人填上。”
    沈慕清见她面色平静，这坑里至少几万人，她竟一点异样也没有。
    “你不害怕，也不觉得恶心？”
    这血腥味呛得他一个男人都有些反胃。
    蓝玉烟看着比她还白皙的沈慕清，皱了皱眉，木着脸道：“我十二岁便跟着爹驻守边城，见多了。”
    沈慕清暗暗有些佩服。
    梁又廷坐在上方，一言不发。半晌，他冷声问道：“咱们此次损失多少人？”
    王岁沉声道：“近五万人！”
    梁又廷一拳锤在桌案上，昨晚三万，今日五万！短短一天一夜，便损失了近八万人！
    王岁叹息道：“这战王果真非凡人，善于揣摩人心。”
    梁英赞同点头。
    “只料到一线峡有埋伏，谁知那竟是个饵。”
    梁又廷咬牙吩咐副将：“去把慕容轩叫来！”
    “是！”
    等副将出去，梁英问道：“你叫他来做什么？他也是慕容枫的手下败将。”
    这个‘也’字刺激到了梁又廷。
    只见他眼眶充血，狠声道：“我没输！我一定要打败慕容枫，杀到明月王朝京城！一雪前耻！”
    随后又道：“慕容轩毕竟是明月王朝的人，又是慕容枫的老对手，他比咱们了解明月王朝和慕容枫。
    这时慕容轩进来，看着几人神情都不太好，问道：“输了？”
    梁又廷抬起头就见他嘴角的笑意，嘲讽道：“你不必幸灾乐祸，你不也被慕容枫逼得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一般，只能躲在暗处？”
    慕容轩脸色一沉，但他现在又不能与梁又廷翻脸。
    他现在还得靠着南疆。
    “我说了，慕容枫没那么好对付，让你不要掉以轻心。”
    慕容轩走过去坐下道。
    梁英看着他问道：“那依你所见，咱们应该如何打这场仗？”
    慕容轩起身走到沙盘前，看了半晌。
    “你们看这里。”
    几人围上前。
    “咱们可以这样”
    半晌，王岁看着慕容轩道：“三皇子果然不同凡响。”
    慕容轩淡笑道：“哪里哪里，所谓兵不厌诈。
    和慕容枫打仗，就不能用正常的法子。”
    南疆元气大伤，明月王朝这边却士气大涨。
    第四日，沈国公和武阳侯带领的二十多万大军都赶到了。
    书房内，众人分析着局势。
    沈国公几人听说短短几日，慕容枫已经消耗敌军近十万人，惊讶得合不拢嘴。
    武阳侯听蓝沧海分析了形势，开口道：“目前来说，两边战力势均力敌。
    明月王朝共三十三万大军，而南疆还有二十二万左右。
    南疆虽然人数不多，但胜在装备精良，骑兵多。”
    沈国公点了点头道：“不错，真要打起来，明月王朝就算最后胜了，也会伤亡惨重，最好的就是智取。”
    沈慕清道：“咱们装备没他们那么好，这确实是一大短板，难道我们只能等他们攻城，就这样耗着吗？”
    “目前看来只能这样，要是硬碰硬，伤亡太大。”武阳侯道。
    蓝沧海叹息：“要是咱们装备足，马匹够，早就跟他正面打了，哪还像这样躲在城里面。”
    沈国公也叹息道：“没办法啊，四年前才与北焰打了仗，能凑足粮草已是不容易了，哪还能有多余的马匹和兵器？”
    慕容枫手指叩着茶杯，没有言语。
    就这样，又僵持了几日，与南疆小打小闹了几场，各有伤亡。
    这日众人又在书房，蓝玉烟匆匆进来，道：“爹，咱们的伤药已经快没了！”
    众人一怔，蓝沧海问道：“还能用多久？”
    “最多不过两日！麻沸散没了，士兵还能咬牙坚持，但伤药要是没了，那受伤的士兵只能等死了！”
    众人顿时有些慌了，这可是大事啊！
    没死在战场上，却被活活痛死实在太残忍了。
    蓝沧海想了会儿道：“你去让军医今日下午跟着我上山，去山上采药！能找一点是一点！”
    蓝华年感到：“爹，眼看天马上就要下雨了，山路崎岖陡峭，实在太危险了！”
    蓝沧海道：“危险也要去，难道要老夫看着自己的兵等死？”
    慕容枫起身道：“这样，本王亲自带着军医去。”
    “王爷是千金之躯，怎可涉险，何况王爷不熟悉地形，还是我带着人去。”蓝玉烟站出来说道。
    最后还是由蓝玉烟带路，沈慕清带着一队士兵陪着军医去。
    到了夜里，一行人才冒着大雨回来。
    费了大力气，药材却没几样。这可愁坏了众人。
    有些伤兵已经开始停药了，看着一个个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士兵，众人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些士兵离乡背井跟着他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舍生忘死，受伤了却连治伤的药都没有。
    众人坐在书房内，一阵沉默。
    这时七杀带着一个人匆匆进来。
    “参见王爷！”
    慕容枫皱眉道：“七绝？你怎么在这？可是兰儿出了什么事？”
    七绝起身道：“王爷别急，王妃没事。是王妃命我送药材来了。”
    众人脸色一喜，连忙出去。嚯！
    满满当当好几车！
    蓝沧海连忙让蓝烟去让军医过来查验。
    “王妃说，这都是伤药、还有些风寒药。
    王妃估摸着你们的药大概也快要用完了，便让我快马加鞭的送了一批来。
    下一批药材庄子上正在准备收割晾晒。”七绝解释道。
    蓝沧海激动道：“这来得正是时候！”
    沈国公笑道：“兰儿真是有心了！”
    武阳侯让人把这几车药都卸下来，让军医仔细清点了一番。
    “这药很齐全，老夫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麻沸散，这东西制作起来费时得很，郡主连、连绷带都备了！真是细心周到！”军医激动的道。
    众人舒了口气，这药材解决了就好。
    军医连忙找了士兵让他们抬回去。
    “这下好了，那几个重伤的这下有救了！长宁郡主功德无量啊！”
    那些伤得厉害的，没有麻沸散，都快要痛死了！这药来得太及时了！
    伤兵们听说没药了，看着一个个同伴痛苦哀嚎。
    还有几个因为病情恶化没有药，痛了几日后，就死在他们面前。
    伤兵们躺在褥子上，神情麻木。
    就该在当时多杀几个敌人，死在战场上也好啊！
    “有药了！有药了！”一个杵着拐杖的伤兵进来，高声喊道。
    “大壮，别说笑了，哪来的药？”
    “真的！是长宁郡主！是长宁郡主送来的！好大几车！”
    众人纷纷撑起身子，不敢置信的惊喜问道：“真的？”
    “真的！军医已经让人把药运过来了！”
    大帐内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太好了！我这腿有救了！”
    “我也能快些好了！我很快又能上阵杀敌了！”
    “长宁郡主真是活菩萨啊！俺们一家都受着她的恩惠呢！”
    “嗯？说来听听。”
    “俺是蜀中人，去年蜀中灾情，家中颗粒无收，俺们一家多亏了郡主的粮食！”
    “我家也是！家中穷，我娘那病可花钱了，还是在杏林堂治好了，而且没花钱呢！”
    一群伤员围在一处说着长宁郡主做得种种。
    人不在军营，军营却处处有她的传说。
    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叶兰儿在军中有了响亮的名声。
    这还没完，在隔天，云卫运回了一批兵器和上万匹良驹。
    一匹匹骏马毛发柔顺、线条流畅、神气俊朗。
    沈慕清一见，便忍不住骑上一匹马。
    这是一匹火红的马，他一骑上，马就跑了起来。
    四蹄翻腾，长髻飞扬。
    蓝玉烟出来就看见空地上那骑在马上、眉目飞扬、容颜皎皎的沈慕清，笑容干净爽朗，令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跑了一圈，沈慕清停下大笑道：“真正是骁勇有如此，风入四蹄轻！好马！”
    下了马，沈慕清摸着马道：“以后你就跟着我了，咱两杀他个落花流水！看你通体都是红毛，就叫小红。”
    那马打了个响嚏，调转马头。见此蓝烟笑出声。
    沈慕清望去，大叫道：“原来你会笑啊！”
    蓝玉烟收了笑，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沈慕清摸了摸鼻子，看着一旁的纪辰问道：“我说错话了？”
    纪辰笑道：“蓝二小姐不是不会笑，跟成长环境有关。”
    沈慕清若有所思的看着蓝玉烟的背影。
    纪辰上前摸着马，道：“看来它不喜欢‘小红’这个名字。”
    “小红多好听！就叫小红，沈小红！”
    纪辰失笑，也不知沈国公如此严肃一个人，如何生出了这么一个活宝。
    “长宁郡主真不愧是奇女子啊，一出手就这么大手笔。”纪辰感叹道。
    “那是！我表妹若是男儿身，只怕要名垂青史，受后世敬仰！”沈慕清骄傲道。“走，小红，我再带着你、不对，是你带着我兜一圈！”
    叶兰儿因为送药、送马匹、送兵器，直接在军中的声望直逼慕容枫。
    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见将士议论。
    慕容枫看了看天空。
    人间烟火，山河远阔，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