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恩赐

    “八岁之前是多快活呀！”暗夜暗叹。
    只是每回爹出海时，娘都神魂不宁。娘回回非得硬拉着自己或站望或坐等在海边——直到等到爹平安归来，才赶紧欢喜地迎上。才又有了笑脸。
    爹次次“满载而归”，从未空手返回过。
    可爹大呼小叫着的所谓“收获满满”——也不过是装满了小小的一个鱼篓而已。
    但这小小一鱼篓“珍罕金鳞”，却足以支撑家里两三个月的衣食无忧。
    都不用拿去镇上卖，早有财主富户争相预订。
    虽购者赞不绝口，说味儿极甘美又有“特殊妙效”，可暗夜自己却从未尝过。爹说“小孩不宜”，有害处。尝都不让尝。
    爹说等自己成年后，就把这一“捕鱼绝活儿”传给自己，并还严嘱：传男不传女，不准外传。
    爹那时多潇洒呀！家里吃穿不愁，周济邻人亲友，人皆笑颜相迎，看戏斗鸡拼酒……
    不过娘却总不满意。可不管娘咋样的拳打或数落，爹总是“嘿嘿”笑，嬉皮笑脸的，娘气鼓鼓的，却总也拿他没辙。
    娘总说爹败家。可爹照样是潇洒地挥霍。娘只给点小钱，爹就四处欠账。关键谁都愿意让爹欠，没人愁他还不上。
    不断有人上门催账，家里的铜板越来越少，娘叹叹气，知道爹又该出海了。
    靠海吃海，可海也吃人。哪年都有被海吃了的，哪年都有一去不返的渔民。
    娘总想有些积蓄，另改行干些别的。免得回回都担惊受怕。
    别看出海之时是晴空万里，海天可是说变就变的。小渔舟撞上大海浪——那是九死一生。
    娘不认为人会永远幸运下去。哪怕赢过了一百回，可只要输上一回，也就完事了。
    结果果然出事了。
    先是海匪来了，跟着两三月才出海一次的惯例，被强逼着改成了日日出海。
    爹之所以间隔很久才出海，自有他的道理。
    日日出海一是危险系数高，二是捕获几率低。
    数十日的间隔期，乃是爹反复试验摸索出来的最佳的出海日期。
    于是在前一日的空手而返下，爹被迫在小雨中照旧出海了。——可雨中出海，本是渔民们的大忌。
    然海匪却百无禁忌。要么立时出海，要么砍了你的妻儿——你选？
    呵！这有什么好选的？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选择题吗？
    就这样，爹一去不返。就这样，深爱爹的娘不顾丧生危险悍然独自出海去寻找爹，结果同样是一去不返……
    忆起过往的一切，暗夜越发痛恨——痛恨令他丧亲破家的海匪，也痛恨一切罪恶污浊的玩意儿。
    回到小渔村，暗夜竟怀疑迷了路或寻错了地方。因为眼中的一切完全陌生。记忆里熟悉的小渔村连痕迹都没了。
    只见小渔村原来的位置处竟建起了一座座豪华院落。还处处雕梁画栋、红灯高挂、亭台楼阁、奇花斗秀、异彩纷呈……
    更建有寺庙宝塔，塔里溢出悠悠钟声，入耳入心，令人沉迷。
    好奇之下，暗夜去到了村子中心处的塔寺前。
    “海英寺”，入眼是黄金雕成的三个大字。
    “海英寺？”暗夜不禁纳闷起来。
    见塔门边上还刻有说明文字，暗夜连忙扫视。
    “昔有海英百余登陆停留，且停留期间里尽心帮扶渔村民众；不久因水土不服，群英竟骤染恶疾而逝。逝前决意遗赠全部的财物给本村村民。故特建此塔庙予以敬奉。”
    “咝……”
    念完暗夜连连倒抽冷气。
    “这……这……”
    “呵呵！扯……”
    这才近十年，就全忘了吗？忘了当初村人的妻女被抢去的暴行？忘了稍有不从、稍有伺候不周就砍了脑袋的惨事？
    原来渔村的村民竟这样健忘……
    呵呵！为何呢？
    就因为海匪被溺毙后，留下了大量的被他们抢夺来的那些金银财物吗？
    难道这就是“恩赐”了吗？难道这就是忘掉过往那些“灾难凌辱”的——那个充足的理由了吗？
    那么前些年被凌辱被砍杀的村民，及他们的亲友——他们又情何以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