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卑微

    原以为进入大学以后一切都会有所不同，然而多年来的自卑和孤独已经深深的刻入了骨子里。
    自从父母去世后，婆婆从小就告诉江篱，在别人面前要低调，要学会低着头做人，尽量不要惹事，这样才能好好的保护自己。
    因为……家里的顶梁柱已经塌了。
    这个小小的家再也经不起一点风波。
    如同村里老话一样，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
    村子里曾经有老猎人讲过，有尾巴的野兽比如像老虎、狮子这一类通常就很骄傲，它们求偶的时候一般会把尾巴高高地翘起来，摇来摆去。
    但是在远古狩猎时期，尾巴翘得高的兽类容易被人发现。最终结果就是被弓箭射中，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所以，兽类变聪明了，发现有敌人的时候会夹起尾巴，做好隐藏或是逃跑的准备。
    江篱之所以低头做人也同样如此，婆婆告诉她美丽对于弱小的人来说也是一种原罪。
    上了年纪的婆婆无法外出，只能在老家做些农活和养些鸡鸭猪为生。
    不管刮风下雨，只要闲下来就进山里割些草药和野菜，等到赶集卖出又是一笔钱。
    哪怕是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亲之痛，婆婆依旧用弯曲的脊梁默默顶起了家，用尽全力把江篱抚养长大。
    江篱从小就是听话的好孩子。
    因为婆婆说不要惹事，要学会低着头做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
    为了不让婆婆伤心，江篱像蚕一样用丝线一圈一圈把自己给裹了起来，保护好自己的同时也与外界断了线。
    也曾有人对她释放过善意，最开始应该是在初中。
    在江篱生日的时候，同桌曾送过一只包装十分精美的钢笔作为生日礼物。
    然而江篱并不敢收下这份礼物，因为收下了自己根本无法回礼。
    并不是不想回礼，只是因为家庭的经济条件不允许，江篱不想因此让婆婆更加劳累。
    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让江篱和班上的同学关系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其实江篱也想要和大家交朋友，想要如同正常女生一样生活，想要抛弃自卑与怯懦。
    江篱不知道自己是否太过贪心，或者说彼此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温暖的阳光无法直射进冰凉的心扉。
    鸟儿飞来想和鱼儿共同遨游天际，然而鱼儿向往天空却无法离开水。
    在其他同学放学回家看电视玩游戏的时候，江篱在拿着镰刀背着背篼割猪草回家喂猪，同时还要捡些柴火回去生火煮饭，等忙完后才有时间拿出课本学习。
    可能这样的生活在他人眼里看来很苦，不过能和婆婆在一起，这已经是江篱唯一能感受到的幸福。
    除此外，其实她也有朋友。
    例如家里那只叫做小虎的狸花猫，每到过年总会被屠宰卖出去的猪，下蛋下不动就会在赶集时被卖出去的老母鸡和鸭子……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很久，直到罗塞塔大学的通知书打破了这一份平静。
    阴影笼罩，地面上倒映着高大的身影。
    有人挡在了前方。
    江篱微微抬起头，额前长发虽垂落至脸颊两侧，发间露出的缝隙仍可看清前方事物。
    白敛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黑发也被日光染成了温暖的橘黄色。
    他嘴角勾勒出淡淡的弧度，露出了一抹足以与阳光媲美的温暖笑容，缓缓伸出了手：“江篱同学，可以和我们组队吗？”
    因为长相阳光帅气所以才很容易被认为是好人，这种事情白敛从小到大深有体会。
    本来以为那比如同冰山女王一般的杜辅导员应该不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可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这么肤浅。
    最关键的是，白敛以为自己能够不在乎，可看到那个孤零零的身影莫名想到了前世的自己，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走到了这里，接着就说出了那些话。
    可恶！
    难道这一切都在你的算计当中吗？
    杜若……这还真是一个可怕的辅导员！
    罗曼罗兰说过：“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白敛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英雄。
    如果是前世的自己，经过社会毒打后，仍然会选择伸出援手。
    如果是原来的自己，尽管一心想低调，同样也会施以援手。
    不管是前世今生，从这次的行动就可以看出，白敛在本质上其实都没有变。
    随心所欲不逾矩也。
    当迈出这一步以后，白敛能感觉到脑海深处那一丝不适之感豁然消失，整个人念头通达了不少。
    江篱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白敛，眼神微微恍惚了一瞬，有点不太相信这副不真实的情景出现在她眼前。
    她下意识用手轻轻掐了掐大腿，袭来的疼痛感证明这就是现实。
    江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敛的问题，哪怕对方说的组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江篱向来与他人缺少交际，哪怕是很简单的打交道心底也会有一股莫名的恐惧，以及深深的自卑。
    昨天站起来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也同样如此，心底时刻在念叨着大家不要注意到她。
    可辅导员还是选了她出来，而今天白敛也同样向她发起了组队邀请。
    “白同学……你为什么想找我组队？”江篱开口问道。
    她不明白白敛为什么会找自己，以他的条件来看，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理由吗？”
    白敛微微抬着头，洒落在他身上的阳光越发亮了，头发上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金辉之色。
    两人在这个时候都没有说话，明明周围声音十分嘈杂，他们的范围内却安静的不可思议。
    白敛正在思考没有说话，江篱心情紧张的等待答案，也没有说话。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缓缓流逝，江篱心情越来越紧张，等时间来到九秒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白敛同学，你跟我一起组队的话以后说不定会后悔，而且和我这种人走的太近也会影响别人对你的看法……”
    江篱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到底经历过怎样的事情，才能让一个人变成现在这样卑微的性格？
    白敛莫名想起了前世农村出生的自己，当时进入城市后总有一股莫名的自卑，表现出不服输的一面也只是为了将自卑压在心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