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交响乐

    古训有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军队，失去军心会哗变；政治，失去民心会早饭。

    但其实反过来说，也可以理解为，人心可用，人心可叹。

    否则，英雄又如何造时势。

    军队战败的时候会溃逃，越是老兵油子，就越是跑的快。

    明知必死，可以赴死是死士。

    但即便是死士，在知道要杀自己的人是主上心里也会不甘。

    明白了市场是一个零和游戏，明白了没人亏损就没人能够赚钱，明白了止损的重要性，明白了南辕北辙，对于日国中小投资者而言除了一条路能走，再无其他选择。

    逃、逃离股市。

    一个星期，有四百万中小投资者选择了销户清仓离开，占日国资本市场散户总额的四分之一。

    连续一周时间，日经指数从下跌到了整整点，在散户们不计成本的卖出中，市场所有多头都被牢牢套死在了山腰上。

    五交易日，累计近四千点的跌幅，有的股票最大跌幅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五十。

    大阪，神户。

    濑户真之幸拎着一瓶白酒浑浑噩噩往嘴里灌着。。

    进入公司那一年，还是昭和五十年。当时第一次石油危机刚刚结束，社会正面临着就业困难的处境。

    但那个年代尽管被说成就业困难，比起今天来看实在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靠着名牌大学出身和优秀的素质，毕业后濑户真之助进入了日国数一数二的都市银行兵库银行，靠着年功序列的制度缓步上升，成为了兵库银行的课长。

    长期以来，曰国企业都是终身雇佣制。

    这意味着一旦成功进入公司，就基本意味着一生为这一家公司卖命，一生拿这一家公司的薪水和福利。

    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或者把公司砸掉，会社是不会开除职员的，而且年功序列，每年都会加薪，即便天天在会社摸鱼混日子，收入也是逐步上升。

    而且会社最普通的职员，每个人都有十五万美元 地客户招待费。

    他把顾客带到各种花哨的餐厅、女主人俱乐部，然后再把他们连同礼仪小姐一起带去喝更多的饮料，唱更多的卡拉ok，蹦更多的迪，最后为每个人叫一辆出租车回家。

    然而即使他每周至少三次这样做，仍无法全部用完这笔公费。

    后来他和前辈们搞好关系，更有了“进取心”，和风俗店地礼仪小姐达成协议，这样便可以获得20％至40％的娱乐费回扣，而这些回扣通常等于他们的工资收入。

    在这样地会社工作，从进入公司开始，每个人都相信自己就会这么一直干到退休。

    濑户真之助一直觉得自己可以一辈子这样吃香喝辣下去，直到……今天前。

    兵库银行破产了。

    这家在战前就存在的银行，有着一百年的历史突然它就破产了。

    没有任何征兆，甚至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直到倒闭关门那一刻，很多在银行上班的人都难以置信。

    但是，兵库银行确实倒闭了。

    得知这个消息，濑户真之助简直就是两眼一黑的状态，他从来并没有犯过什么工作上的过失，可现在却要失业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是，他投出了二十多分简历，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就因为自己是中年而不入那些青壮年社员吗？

    茫然中的濑户真之助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还有二十年累计两亿的房贷没有还，如果失去了工作，他又如何负担起如此沉重的房贷。

    茫然中，不知方向，濑户真之助拎着酒瓶下意识朝工作了多年的银行走了过去。

    直到看到已经关闭的银行大门。一时间，浑浑噩噩中不知该去何处。

    失去了工作，人生忽然变得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说有什么，只有负债三亿的房贷。

    房奴，醉醺醺的濑户真之助无意识笑了下，以前他还讽刺那些买不起房子的人，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到底什么是房奴。

    三亿，一辈子都还不完的债务啊！

    茫然中，濑户真之助走进了银行大厦的电梯间，自己最好的年华都奉献给了这里，不留在这里还能去哪里呢。

    交易所所大厦，灰太狼投资公司会长办公室。

    ￥。

    日经指数从点跌到现在，灰太狼投资公司在日国的头寸规模盈利达到了六百五十五亿多日元，换算成美元，高达五亿多美元。

    望着满屏绿色和一连串数字，赵旭感觉自己血液在沸腾着，哪怕是以他的冷静也再没办法再继续克制下去。

    五亿多美元，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赵，你实在太厉害了！”费琳娜像是喝醉了红酒，脸上带着兴奋，望着计算机上的数字，激动地全身都在发抖。

    这些钱里，可是有她拿出来的一部分本金呢。

    听到这样的赞美，赵旭忍不住笑了起来，打开办公室的留声机，他挥舞着双手走到了玻璃幕墙前。

    透过明亮的光线，可以看到外面的蓝天白云，金黄色光线透过玻璃洒在身上，那种舒适的温度让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转动着的留声机响了起来，一声慷慨激昂的乐章在喇叭中谱奏起来。

    彼此交往已久。

    费琳娜深知赵旭的意思，主动走到窗台前跪在了赵旭的面前。

    唱片在留声机中发出高昂的旋律。

    一声哈利路亚，让整个房间都为之一震。。

    “哈利路亚！”

    闭着眼的赵旭伸出了双手，慷慨激昂的音乐唤醒了沉睡的音乐细胞，在那激昂的乐曲中，下意识挥舞起手中并不存在的指挥棒。

    “哈利路亚！”

    “建设我们的国家。”

    “哈利路亚”

    “”

    兵库银行大厦顶楼，濑户真之助昂灌下一口烈酒，一阵狂风吹了过来吹乱了他飘逸的头发。

    二十年职场浮沉，兢兢业业到最后却成了一场空，撕裂的疼痛让他怎么也无法醉过去。作为银行从业者，他已经意识到这个国家将要陷入怎样的危机之中，可是深处波澜之中，他只能任凭雨水浇灌吹打。

    没有希望了。

    自己已经不再年轻，大学学历放以前也许还算不错，但现在又算的了什么。

    数个亿负债，这辈子都没可能再还上了。

    走到天台上。

    濑户真之助茫然看着楼下的一切。

    而此时。

    赵旭却被激荡地音乐点燃了细胞。

    每当哈利路亚的高音响起，他都挥动着交响乐的指挥棒，沉醉在磅礴激荡地美妙乐章中。

    现在的赵旭仿佛身上披着一层金色光辉，就像是降临在世间的谪仙，明明不信仰任何宗教，却在闭上眼那一刻给人一种神圣的味道。

    神圣，而又不可侵犯。

    似乎饱含怜悯，又似乎在为这个世界救赎。

    那饱含感情的一声哈利路亚，让人能够清晰感受到其中的激昂和宏大。

    费琳娜扶着单反玻璃幕墙翘了起来，金色地长发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柔光，洁白地肤色，姣好地身材，完美的就像是从天国而来的天使。

    忽然费琳娜发现对面的天台上站了一个人。

    “赵！！”

    闭着眼的赵旭睁开了眼，在费琳娜示意下，他看到对面楼顶站了一个人。

    一种负罪感油然而生。

    从今天开始，楼顶的天台将会成为排队最密集的地方。

    失业，破产，跳楼。

    将会陆续不断。

    无数家庭将会破裂，三个家庭就有一个家庭主妇或者女儿走上街头，用身体去赚取微薄地收入。

    这是多么痛的后果啊！

    而这些，说起来也是自己造成的。

    我真的有罪！

    我是个坏蛋！

    赵旭感觉到了良心的谴责。

    那么多女人要靠出卖身体来维持生计，自己以后一定要多多关照下她们，维持赎罪。

    “哈利路亚！”

    赵旭听着旋律默默闭上眼睛。

    挥舞着指挥棒。

    交响乐让他暂时遗忘了责任。

    也许，只有弥赛亚才能让他感觉到一丝对世界的救赎。

    但听着费琳娜的尖叫，看着对面准备跳楼的那个男人。血液，在沸腾着。

    亲眼见证凋谢和辉煌，亲眼见证一个最辉煌的衰败和崛起。

    夏季的风，带着一丝燥热气息，但强风吹在身上，吹得濑户真之助只感觉心里一片冰凉。

    恍然间，他想到了曾经在高中时代学到的一句话。

    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流连看着蓝天，深深呼吸一口空气，闭上眼，濑户真之助身体前倾放下了一切。

    巧合么？

    赵旭不知道。

    他从来不相信巧合。

    而这一切，从五十年前那场战场时就已经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