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的对话。

    没人问对方为何在此处，也没人问对方的任何问题，两人只是寒暄。

    其实能问的问题有很多，譬如为何唐月那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狗会认识这些人物，譬如为何段平川会是三阶炼药师，譬如为何唐月会莫名多了一只黑猫。

    段平川不问，唐月也不问，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信任，又或者说是因为两人不够熟悉。

    不过唐月倒是很享受两人这样的时光，虽然怀里还有两个家伙，但唐月自动忽略了这两只。

    即使唐月明确晓得眼前这位并不是她认识的段平川。

    “你要跟离良月比试？”

    “对。她之前要跟我比试，许了我霜花，我便答应了。”

    “你打不过她。”

    “我知道的。”

    段平川忽然放慢了脚步，定定瞧着唐月，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幸好此时下着雨，没有月光，光线昏暗。否则段平川一定能一眼就瞧见唐月脸红。

    唐月微微低下头，强作镇定，笑道：“怎么了？”

    “没什么，输了也好，长记性。以后也不会轻易跟人比试了。”不知怎的，段平川脸上也略微有些作烧，匆匆转过头。

    两人间气氛忽然就微妙起来，唐月并不知道这样接话，只能以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偏偏咳得又极假，倒是更显得欲盖弥彰了。

    良久，见段平川都没有开启下个话题的意思，这才开口接着上头话道。

    “原来是这个意思。那我以后，要多输几次了。”

    唐月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话显得场面更尴尬了，两人之间又这样尴尬了一段时间。

    至少唐月觉得，两人之间沉默不语的时刻，零零碎碎加起来，大约持续了一辈子那么长。

    这一次，也不知道是到底沉默了多久，才听到了段平川又开口。

    “你说你喜欢过有个和我生得一模一样的人。”

    唐月愣住了。

    她没想过段平川会问这个问题，唐月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如果她说是，气氛一定会变得暧昧且尴尬起来，若她说不是，那也约等于承认了唐月原本的话都在骗他，也等于侧面承认原本唐月那眼神，是在看他。

    唐月只得低声的回了一句：“嗯。”

    “那你，和他一起撑伞走过雨天吗？”

    “没有。我还没有和他一起撑伞走过街道的机会，他就离开我了。”唐月这一次回答的果断而又干脆，却伴随了一声似笑非笑的叹息声。

    “心上人离开，是一种什么感觉？”段平川缓慢走着。

    唐月觉得他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但当唐月想去捕捉的时候，却发现他只是在看伞柄，看伞柄上雕刻的一朵海棠花。

    或许因为周棠月名字的缘故，他在伞上刻了一朵海棠花，此刻提起心上人，他有一次的开始转动伞柄上的海棠花。

    不知道为何唐月心里忽然生出几分不痛快来，刻仔细想一想，又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理由和资格不痛快。

    “我想你应该明白的，就是当你见我那一瞬，不就是失去心上人的感觉吗？”

    唐月说罢就后悔了，不知道自己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刻薄的人。

    段平川忽然被唐月这样一句反问问的懵了，眼神也终于开始落在了唐月身上。

    奇怪，唐月发现段平川眼神里并没有愤怒或者是不高兴，反而，只有一种错愕。

    段平川嘴唇微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的，却并没说出来，完全怔住，几秒后，才开口：“所以，是一种什么感觉？”

    唐月很难想象段平川这样一个人居然也能做出来这样一幅无辜表情，更难想象的是，唐月被段平川眼神打动了。

    “就是，就是一种心空的感觉。”唐月下意识躲开段平川的眼神。

    似乎顺着那一个眼神，唐月的思绪飘到从前。

    “就像是从前，他一直住在你心里，后来他忽然消失不见了，心里就突然空出来一大块。”唐月用着自己贫瘠的语言描述，“然后你就想找他，重新填满那块，但怎么也找不到他，你就想找旁人代替。可是怎么找，都不如他，怎么都填不满那块空。”

    唐月想，大约自己眼睛是被雨水打湿的，还是快些回去的好，防止一会儿再被雨淋湿。

    然段平川似乎被唐月那一番话困住了，自唐月说罢，段平川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言，似乎是在反复咀嚼唐月的那话。

    唐月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若是叫她现在复述，唐月也是讲不出来的。

    毕竟那时候年纪还小，唐月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对段平川，可能并不一定是喜欢的，那种朦胧的情感，也不过是因为在被回忆的时候，硬生生套上了一层高中时期朦胧感的粉红色滤镜。

    说不定对那时候的唐月来说，只是一种感激，一种高于友情的亲情。

    因为被强行一遍又一遍的回忆，才会被自己曲解了，所以世界上才会有”当时只道是寻常“这样的诗句，毕竟，只有回忆才会被憧憬。

    唐月反复这样的劝说自己，不知道在强行掩饰什么。

    唐月并没有去想若当年的感情只是亲情只是感激之情，为何她还要一遍一遍回忆。

    快到学院门口的那一小段路，两人各怀心思，只并肩行着，雨滴簌簌落着，听到一阵阵拍打伞面的声音，夏夜总是会有突如其来暴雨，所幸今夜并没有打雷。

    “我有东西要给你，你先拿着伞。”

    两人不知道闷头走了多久，终于瞧见了学院的侧门，段平川忽然开口道。

    唐月并不说话，只是接过了那伞。

    只见段平川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很好看的匣子，递给了唐月，唐月此刻怀里抱着貔貅，并没有手去接，段平川干脆拿了个新的乾坤袋，直接把那匣子放了进去，把整个乾坤袋都给了唐月，当然也包括原本他怀中的那只饕餮。

    “等回去再打开。”

    段平川丢下这句话，忽然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