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泉港

    这会儿海龙号上除了程家楠他们以外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水军的人将所有遗骨收殓好之后就下船了，走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向着海龙号恭敬的行了一个礼。
    他们都是水军，若说陆军征战沙场是古来征战几人回，那么水军更是一旦落海几乎都是死无葬身之地，他们的家属最多请个法师神婆拿着他们日常的衣物到海边招魂，最后能立个衣冠冢都是好的。想要落叶归根基本是做梦，因此海龙号能带着这么多人回来，其实是给了他们一点念想。
    “师父，爷爷，他们看起来好像很……高兴？”程家楠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些来收殓的水军的心情，最后选择了一个他们表现出来最清楚的情绪。
    “因为他们的弟兄回家了。”明爷爷温和的摸摸程家楠的头，“在海中丧生的人是没什么机会入土为安的，大海无垠又深不可测，很多时候根本没有办法打捞尸体，连打捞都办不到，更别提送死者返家了。”
    程家楠有点懂了，以他不长的人生阅历来解读这事情，他只知道所有人都想落叶归根入土为安，这次他跟师父一口气送了这么多本来不可能回家的人回家，难怪水军的人会高兴。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程家楠才想到，“我们现在怎么回到福船上？”
    昨晚搭的海龙号这会儿已经停在港口不可能再开出去了，就是真的偷走……好像不是不行？
    “我们可以雇佣船员再把海龙号开走吗？”程家楠觉得自己可以当船主，还是海龙号的船主，想想就觉得威风有没有。
    “你没钱，没香烛纸钱没祭品。”葛道士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
    穷，这个斗大的字眼直直砸中了程家楠的脑袋瓜子，他抖着手去摸自己腰间的小钱袋子。
    没有，没有……“我没带钱，”程家楠因为操劳了一晚上青白的脸色都变惨白了，当然，即使带了也不够雇佣足够的船员开走海龙号，可是连一毛钱都没带，“那个，福船还要多久到泉港？”
    “再两天，”明爷爷也沉默了，他跟葛道士两个老鬼无所谓饿不饿肚子，香烛停两天也不碍什么事，小铁的话，找个没太阳的地方窝两天也可以，就是程家楠得饿两天肚子，还要露宿街头了。
    “这附近不一定没有其他鬼船，”葛道士想了想觉得还是可以找找看，“问问这里的野鬼。”
    说着葛道士也不用程家楠请鬼了，程家楠请鬼是要付费的，他们目前没钱。葛道士只能靠自己白，咳，“附近的野鬼都过来～”
    厉鬼发出号令，周围的野鬼不敢怠慢，呼啸着往海龙号冲，但出于畏惧他们停在葛道士五尺之外跟他行礼。“大人～”
    “附近有鬼船吗？除了海龙号。”葛道士不废话，直接问消息。
    “没～”
    “没～”
    “没有～”
    在一串的没有中间，只有一个野鬼回答，“有～在岩桥～”
    “岩桥在哪？”
    “北边一点的小渔村。”明爷爷知道那地方。“我知道路。”
    “嗯，”葛道士点头，然后让野鬼们从哪来回哪去。“你们回去。”
    “……是～”野鬼们不敢有怨言，他们也不知道如果自己坚持，可能以后能拿到香烛纸钱当打赏，还是吃了消息不灵通的亏，若在茶镇附近，没有报酬的事情野鬼们是不愿意做的。
    程家楠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野鬼们四散奔逃，他是真的没钱，不然怎么也得给点钱意思意思。
    “我们现在去岩桥？”程家楠看向明爷爷。
    “等太阳下山，小铁不好现在过去。”明爷爷看小铁乖乖蹲在地上，只觉得这孩子太乖太可爱了。“而且我们一离开，海龙号就得裂开沉下去，会给港口带来麻烦的。”
    海龙号一旦在港口沉船，这么大的船并不好打捞，但不捞又妨碍港口使用，确实是给港口的管理衙门造成严重损失。
    “等晚上让小铁把船拉上岸？还是拉到水深的地方沉了？”程家楠想了两个方案。“小铁可以吗？”
    小铁本来在蹲着抠海藻发呆，听到自己名字就回过头来，“可以。”声音响亮的回答。
    “……那还是拉上岸快一点。”明爷爷可怜看着小铁，因为力气大这些活是逃不掉的。
    等到晚上，小铁果然拉着绳索将偌大的海龙号给拖上岸，这船在水里时看着就大，没成想到了岸上更是大了一倍的感觉。
    “好大的船。”程家楠抬头看着占着他所有视线的庞然大物，心中也觉得可惜，这么漂亮的大船就这样被海盗给毁了，连上头的戚长歌将军还要士兵们都一起没了。“师父，爷爷，小铁，我以后绝对不放过海盗。”
    “应该的。”
    “爷爷帮你。”
    “嗯。”小铁重重的点头表示赞同。
    海龙号上岸的声势太浩大，不一会儿就有人注意到这里的怪象，已经开始在探头探脑的观察了，程家楠只能拉上小铁跟着明爷爷与葛道士一路狂奔。
    他们跑了好一阵，终于在月过中天之后，到达了岩桥。那是一个很小的渔村，夹在两个小山丘中间呈现出新月状的地形，在两个月牙尖尖的地方，有一道在退潮时浮现的石桥相连，所以这地方才叫岩桥。
    也是因为有岩桥阻隔，他们这渔村进不来大船，虽然这限制了渔村的发展，但也让这里幸运的减少了海盗的袭击。
    “这就是岩桥了。”明爷爷指着前方一点灯火都没有的小渔村说。
    “直接去停渔船的地方问问。”葛道士直直朝着渔船方向前进。
    程家楠饿了一天又跑了一整晚，这会儿都快脱力了，想让小铁帮忙，小铁身量太小，背是不可能背的，抱也够呛，其他拖着走什么的，程家楠看看地上尖锐的砂石就打了退堂鼓。“……我慢慢走。”
    “？”小铁歪头看看程家楠，他不知道东家为什么会突然来上一句，又没有人叫他快跑不是。
    等程家楠慢腾腾的挪到渔船边上，葛道士早就问完话了。“那鬼船是个小舢板，出不了海，而且白天也不能走，干脆在泉港等福船也是一样。”
    程家楠一想也对，他们就算强迫小舢板出海了，从现在到天亮也没多少时间了，根本不能支撑他们找到福船，而且想到找福船，程家楠才想到他们都没有海图，想在大海中找到一艘船似乎挺难的。
    “那我们再回泉港？”程家楠眼前发黑，饿了一天还要跑一晚，铁打的也撑不住了。
    明爷爷也发现程家楠状况不太好了，“我们先留在这里，去找个晒不到太阳的地方。”
    “我去问问，”葛道士觉得有点对不起徒弟，他身为师父却考虑不周，没能帮徒弟查缺补漏还让徒弟挨饿受冻的。“小铁你去抓鱼，家楠等等可以吃烤鱼。”
    “好，”小铁大声答应然后迅速的冲下水。
    明爷爷拉着程家楠坐在地上的石头上，“家楠你先歇一会儿，缓口气就好一点了。”
    “爷爷，我们这两天不在船上，大伯那不会有问题？”程家楠想到烤鱼又有了一点精神去思考问题了。
    “……应该不会，他还会替你遮掩。”明爷爷想了一下，程大伯知道程家楠有点奇异之处，又知道明爷爷、葛道士都在身边，找不到人的时候他应该不会声张，反而会帮着掩饰一二。
    “那就好，我们等福船到了在潜回船上，要是白天太阳大就让小铁先躲在其他地方，我们上船就行。”
    “嗯，到时候再说，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
    “是啊，没路我们还能爬山。”程家楠笑嘻嘻的，他缓过来了，就是还饿的不行。
    这时候葛道士问到地方也亲自去查看过了，“潘明，家楠，我找到地方了，岩桥再北一点有个岩洞，白天小铁可以待在那里，家楠也能在岩洞里休息一下。”
    他们商量好去处，就在海边静静等小铁抓鱼回来，幸好小铁速度不慢，没多久就一手抓一条跟他身形差不多的大鱼回来了。
    “吃。”小铁可高兴了，他在海龙号上也吃过鱼，感觉除了吃鸡肉，偶尔换个口味也挺好的。他一口气抓了两条，他跟东家可以一人一条呢。“一起。”
    “好，一起。”程家楠点头，鱼都是小铁抓的，小铁愿意分他就很好了，给小铁也烤一条鱼吃也是应该。
    最后，他们在太阳出来前吃到了烤鱼，程家楠还生平第一次看到海上日出，那绚丽的光影云彩让他着迷的同时，也扼腕之前在福船上竟然没想起来看日出。
    “好漂亮～……”程家楠眨眨眼睛，他觉得眼前有点模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直接倒下了。
    “家楠？”明爷爷连忙去查看，葛道士一开始也吓了一跳，但看了程家楠一眼之后就不意外了，“累的睡着了，他熬了两天两夜了。”
    明爷爷一想还真是，在决定帮海龙号回航后那个白天程家楠就没休息，到现在正好两天两夜了，“让他睡，以后我得替他注意点时间，小孩子总这么熬以后要长不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