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痛哀歌

    一声铃响，舰内通讯不合时宜地响起，打破了房间内的寂静。
    特斯拉在通讯里说道：“芽衣，外面有人来找你，是那个难民女孩。”
    芽衣没有说话。
    特斯拉试探着问道：“要不，你先去看看她有什么事？”
    “我知道了。”
    芽衣无声地离开房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房间再次陷入沉默，沉默得令人害怕。
    特斯拉说道：“这对她太残酷了。”
    爱因斯坦安慰道：“做个深呼吸调整一下，你的状态也不好。接下来，我们还要面对琪亚娜本人。”
    赫利俄斯外。舱门开启，芽衣沉重地走出战舰。
    小空开心地说道：“芽衣，下午好！”
    芽衣问道：“小空，你怎么来了？”
    女孩难以掩盖内心的喜悦，兴奋地说道：“嘿嘿，说来你可能不信，老师这次回来，竟然是要带我们离开长空市。她说，在外面准备了一个新家，要我们去住一段时间。大家可开心了，都在收拾行李呢。可我还是惦记着你和琪亚娜的事，就悄悄溜了出来，想在走之前看看你们。听老师说，你已经把她带回来了，她现在在哪里呀？”
    芽衣愣了一下，说道：“啊，对不起。琪亚娜有些累，在里面休息。”
    噩耗占据了芽衣的内心，她无力回应女孩的热情。
    空敏感地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说道：“啊，这样啊。。。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那，请收下这个！”
    说着，小空掏出了一个玩偶，递给了芽衣。
    “这是。。。晴天娃娃？”
    “是的，我自己做的！我每天都向它许愿离开长空市看看外面的世界，没想到这一天竟然真的要来临了。所以，我想把它送给你，我希望芽衣的心愿也能实现。你和博士都是很好的人，是除了老师以外对我们最好的人。我不会忘记你们的！”
    芽衣从女孩手中接过娃娃。碎布被小心翼翼地缝补成人形，一张小小的脸正向她露出调皮的笑容。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礼。
    小空有些失落地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再见了，芽衣。”
    芽衣拉住了小空，说道：“等一下。城市里的崩坏兽很危险，我送你回去。我们，再一起走一段路。”
    一路上还算顺利，没遇上什么危险。
    抵达棚户区之后，芽衣说道：“我们到了。去，大家一定都在等你。”
    女孩点点头，跑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迟疑地回过头。
    芽衣问道：“嗯？怎么了？”
    小空犹豫了一下，说道：“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芽衣好像有心事。明明已经找到琪亚娜了，为什么还是闷闷不乐的呢？难道，是吵架了？”
    芽衣说道：“没有。我们只是有一些。。。小麻烦。不用担心，我能处理好的。”
    “嗯，那就好！啊，对了！如果琪亚娜不开心，芽衣就做咖喱给她吃。你的咖喱，能让大家都绽露笑容，给琪亚娜吃了，那些不开心的事一定都会烟消云散的。”
    芽衣笑道：“谢谢你，我会试试看的。”
    “空，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身影开门走出，“快去和大家集合，马上就要出发了。”
    “啊，好的。”
    女孩向芽衣挥手道别，消失在了棚屋深处。
    渡鸦说道：“她可真是喜欢你。那孩子一直念叨着要和你说声再见，我一不留神就被她溜了出去。”
    芽衣冷声问道：“你要带孩子们去哪里？”
    渡鸦说道：“别露出那种怀疑的表情。放心，是很安全的地方。我一直想把她们带出去，这次终于抓住了机会。啊，说到这个，我还要感谢你。她们以前，还有些害怕外面的世界，害怕别人的眼光，害怕陌生的环境。但你改变了她们的想法，你让孩子们知道了，这世上也有来自陌生人的温暖和善意。你填上了。。。那个律者在她们心中留下的空洞。”
    渡鸦顿了顿，说道：“希望她们永远不会知道真相。回到正题，看那副消沉的样子，想必你也充分了解琪亚娜的现状了。我没有说谎，逆熵的确会想尽办法为她治疗，但最终都是徒劳。你们打算用什么救她？理想？希望？还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芽衣怒道：“住口！”
    “啊，失礼了。别误会，我不是来嘲笑你的，也没兴趣和你再打一架。我只是觉得，有些事，你或许会想知道。”
    她凑到芽衣耳边，用轻柔却锋利的声音念道：“雷电芽衣，世界蛇想和你做一场交易。你不是想救那个女孩吗？天命做不到，逆熵也做不到。但是，世界蛇可以。”
    “什么？”
    “如果你对我的提议感兴趣，两小时之后，再一个人回来这里。我还有一些私事要处理，先失陪了。”
    说罢，渡鸦便转身回屋。
    芽衣急忙喊道：“等一下！把话说清楚！”
    沉重的铁门仅仅关闭，将芽衣拒绝在外。
    门内的声音说道：“把这件事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可别告诉别人。世界蛇的尊主，会在此等待你的到来。”
    一段时间后，棚户区内。
    渡鸦问道：“空，行李收拾好了吗？”
    “嗯，都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不过，老师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我还有些事要做，稍微晚点出发。放心，马上就会追上你们。你是这里最乖的孩子。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带好大家。”
    “嗯。。。”
    见到空还是有些失落，渡鸦把她抱到怀里，用力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渡鸦笑道：“打起精神来，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外面看看吗？新家很宽敞，还有许多你们喜欢的东西，和长空市很不一样。好好期待一下。”
    小空的心情好了许多：“嗯！我会好好享受这次旅行的！”
    渡鸦把最后一个孩子送上运输机，不断地朝着她们挥手道别。直到远去的飞行器成了天边的一个光点，她才慢慢放下手，低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巢。
    数十秒前，这里还是她漂泊人生中屈指可数的“家”。可现在，它却与脚下的废墟别无二致。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涌现，又散去。渡鸦重整思绪，重新看向远方。
    那女孩会来的——她如此确信。
    。。。
    赫利俄斯号，医务室内。
    特斯拉看着眼前的白发少女，说道：“初次见面，琪亚娜。芽衣应该向你提起过我们，但还是做个自我介绍。我是芙蕾德莉卡·尼古拉·特斯拉，这位是丽瑟尔·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我们都是逆熵组织的成员，现在和极东支部是合作关系。”
    琪亚娜点了点头，说道：“嗯，我知道。这四个月发生的事，芽衣都告诉我了。对了，芽衣没有和你们一起来，她不在吗？”
    特斯拉说道：“她有事出去了，暂时不会回来。”
    琪亚娜说道：“这样啊，那我。。。也就不用顾虑了。”
    随着一声叹息，琪亚娜像是变了个人。
    琪亚娜说道：“我的情况不妙，是？”
    特斯拉没有说话。
    琪亚娜说道：“不用瞒着我啦，自己的身体，我再清楚不过了。开始只是觉得有点迟钝，但渐渐的就感觉不到疼痛了。现在身上总是出现莫名其妙的伤。。。也不知道是哪来的。”
    爱因斯坦说道：“琪亚娜，休伯利安正在赶往长空市，我们会马上把你转移到安全的基地。逆熵会尽全力保护你，为你争取更多时间。”
    琪亚娜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我相信你们。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特斯拉问道：“什么事？”
    “长空市正在面临危机。”
    琪亚娜的神情逐渐凝重，“刚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有所感觉，水里的崩坏能浓度高得吓人，崩坏兽的活动也比其他地方频繁得多。两天过去，海水还在上涨，敌人也变得更多了，就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爱因斯坦说道：“关于这一点，特斯拉博士也在报告中提到了。”
    特斯拉说道：“对，根据两天的实地探测，可以确定长空市的崩坏现象正在不断加剧。这里原本就因为第三次崩坏积蓄了大量的崩坏能，但现在，情况还在不断恶化。最开始，我以为这些变化是受空之律者的影响，可目前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琪亚娜点了点头，说道：“不是我，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引起了长空市的异变。崩坏能的浓度还在不断上升，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如果放任不管，后果不堪设想。”
    爱因斯坦说道：“你说的没错。逆熵已经准备了救援部队，一旦长空市临近爆发会马上采取行动。虽然极东是天命的管辖范围，但我们不会坐视不理。”
    琪亚娜说道：“博士，我有另一个办法能阻止这场灾难。我可以在灾难发生前，将长空市所有的崩坏能全部吸收到体内，用空之律者的能力。”
    特斯拉吃了一惊：“喂！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爱因斯坦表现得相对冷静：“琪亚娜，我们不会让你这么做的。你不能再使用律者的力量了。长空市的问题由逆熵来处理，请相信我们。”
    琪亚娜摇了摇头，说道：“爱因斯坦博士，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也希望一切都能顺利。能有惊无险地度过这场危机，是大家都希望的结果。但如果。。。我是说如果，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控制。。。我希望，你们能让我去做我力所能及的事。”
    爱因斯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关于这部分的讨论就到此结束。等休伯利安抵达长空市，我会根据具体情况做出判断。你还有什么想了解的事吗？”
    琪亚娜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你说。”
    “离开这里后，我会听从你们的安排，收容、治疗，都会配合。我知道自己是颗炸弹，隔离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才最安全。所以我希望，极东支部的大家能远离这一切。我希望他们不要靠近我，在空之律者的问题彻底解决之前。”
    特斯拉说道：“你知道，他们一定会陪在你身边。”
    “对，我很清楚，所以才要拜托你们。我不能让他们深涉险境。”
    琪亚娜的眼中出现了泪花。
    “我明明差点害死他们，他们却还是像以前一样相信我，他们依旧把我视作同伴，他们一直在等着我回来。。。所以，如果我再次变成了那个怪物，他们一定不会抛弃我，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保护我。。。到那个时候，我又要害死多少关心我，在乎我的人？”
    特斯拉想要说话，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白发少女擦干了眼泪，决然说道：“请告诉伟宸舰长，如果我再次变成了那个怪物，他一定要杀了我！千万不要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