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玩偶（上）

    古朴一直拉着阎姬从医院走出来，站在医院门口外面，冷风一吹，古朴才清醒过来。

    冷风吹送了三两道雨丝。

    冰冰凉凉的。

    古朴抬头望天，天上是一片阴沉的灰。千城永远都是这样，就像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在发呆的时候，感觉手被另一个人温热的手给握住。他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阎姬。

    她握着古朴的手，只是看着他，不多问。

    上一次也是这样。

    古朴对她笑了一下：“我没事。”顿了顿，他又说：“你有好多话要问我？”

    阎姬轻轻点了下头。

    “咱们边走边说。”古朴反握住她的手，就这样牵着她，走在路上。

    “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古朴开始回忆起来，“你知道我爸爸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阎姬点点头：“知道的。”阎君和古典刚成婚那时候，古裔肆和扶桑夫妻两个人在酆都住了一阵。她是见过古家父母的，也知道他们的来历和身份。

    “千城是他逃出来之后创造的世界，就是一座象牙塔，把妈妈、姐姐还有我都庇护在其中。因为这是他的世界，所以这里对我们而言绝对安全。”古朴回忆起以往的种种，“这个世界充斥着‘普通人’和‘玩偶’两类。很多玩偶都是随着他一同到千城这个世界来的，虽然只占据了一小部分。在千城里，玩偶和人类都混成一团，不分彼此。”

    他看着街上那些人，和他擦肩而过，其中就不乏一些玩偶的存在。

    “季鸿是他留下的玩偶之一，也是我很熟悉的。”古朴看向阎姬，“十年前千城浩劫的时候，姐姐他们都追着去了那个世界，季鸿他们留下来照顾我。那会儿我还是个小孩子呢。”

    十年前，那会儿他才八九岁的样子。

    “我爸爸一共做了三个玩偶，是为了保护我的，季鸿就是三个之一。那次浩劫之后，他并没有失去记忆。季鸿知道千城的事，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古朴和季鸿的联系算不上密切，他有时候也看不透季鸿究竟在想什么。

    “自十年前，我就没有再见过他了。他应该是清楚自己不是人类这件事，所以没有娶妻生子，一辈子都是一个人。”想来季鸿这一辈子，也算得上可怜。

    古朴继续说：“而且，他是我爸爸最开始制作的玩偶，身体受限，他不能离开千城半步。”玩偶，也就是被人偶师创作出来的一种傀儡，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般，被人操控着的一生。

    季鸿就是这样的身份。

    他是一个玩偶，并不是人类。

    “那其他两个……？”阎姬问道。

    古朴说：“你刚才不是见过了吗？”

    阎姬微微一愣，脑海里闪过刚刚看见的那张脸，“那两个人？！”

    “对，季鸿、童歌、盛西岚，他们都是我爸爸制作出来的玩偶。”如果真的有人去细挖他们的人生背景，就会发觉，他们的人生有大部分雷同。如出一辙的经历，无父无母，同样都充满了正义感，毕业于警校，就职于千城公安局。

    季鸿就是那个10版本，其他两个就是20和30。都是按照季鸿这个模板所制作出来的。

    古裔肆当初刚创建千城的时候，第一个制作的玩偶就是季鸿。因为是最初的作品，所以各方各面都谈不上完美，瑕疵略多，比如身体受限这一项。季鸿没有办法踏出千城这个范围。

    虽然千城作为一个嵌入世界，但是和现实世界融入的很合适。不影响正常的人员流动来往，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季鸿。

    季鸿没有办法离开千城，他办不到。

    所以，季鸿他……从生到死，都只能在千城。

    “季鸿知道一切的真相，所以他才催促着童歌带着妻儿赶紧从这里离开。他知道他们的身份，却一直不忍心告诉他们。”古朴能理解季鸿的用心良苦。

    季鸿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一个正常人的情感。

    他只和童歌还有盛西岚关系密切，因为同为玩偶这层缘由。

    他多少是不忍心让童歌和盛西岚重蹈覆辙的。他不希望他们也像他一样，一辈子从生到死都只是在千城。

    古朴轻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看到他今天的样子，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我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人。虽然知道一切的真相，可那时候也能爽朗地笑出来。现在啊……竟然已经垂垂老矣……他如今苍老的样子，我都不敢认。”

    阎姬感觉到握着她的那只手握的更紧了。

    古朴其实很难把病床上的季鸿和十年前的季鸿放在一起。

    他从未想象过，季鸿老去的样子。

    他以为，季鸿会一直保持他记忆里的那个样子的。

    可是现在，季鸿要死了。

    “你想救他吗？我可以……”阎姬想说，她可以用能力治好季鸿的。她没说完这句话，因为古朴摇头了。

    “不……让他就这样，安静地死去。”古朴的眼眸里，像是蕴藏着一片汪洋的海，浮浮沉沉。

    阎姬看不懂那个眼神。

    “他一辈子想的，可能就是想做一个普通人，安静的活着，安静的死掉。”

    阎姬轻轻“嗯”了一声。

    古朴牵着她，两个人走在人潮里。丝丝缕缕的雨，看起来短时间都没有下大的趋势。他们就走在雨里，沿着这条街，一路走出来很远。

    阎姬时不时抬头观察古朴的表情，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她读不懂古朴眼睛里的情绪。

    她有时候觉得古朴的心思很好猜，有时候又觉得古朴的心思很复杂。她猜不出来，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够让他得到一些慰藉。

    古朴觉察到她的视线，扭头看过来。

    两个人的目光正好撞上了。

    古朴看得出阎姬眼里的担忧，她压根也没有隐藏。

    古朴对着她轻轻笑了一下：“我没事的，我就是……这会儿心情不怎么好。”好像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阎姬都陪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