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守护（2）

    咨询结果出来的很快，程伊确实有些心理压力，但处于正常范围，问题不大，倒是奚浅自己……

    她傻眼地瞧着鉴定结果上的精神分裂四个字，不自觉抿紧唇。

    她有些乱，恍然才听见程伊对她说：“姐，根本没有什么守护神，那是……”

    那是，什么？

    舅妈自责道：“也是我们的不是，没有早点发现，浅浅，你怎么了？”

    奚浅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眼眶泛起猩红，转向程伊，憋着气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程伊被她这样吓到，叹气说：“你自己没发现吗？守护神的字迹，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是这样吗？

    奚浅眼神空了些许，她眉头微抽，蓦地把手中的纸张往表妹怀中一塞，转头便奔出房间。

    她快步下了楼梯。

    程伊家前年刚修了一个泳池，大家知道她怕水，在她面前也不怎么提。

    奚浅脑子很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的不安需要得到验证，本能指引她来到泳池，毫无停顿，她一跃入水。

    隐约听到舅妈和程伊的惊叫。

    她的意识缓缓模糊，手指微动，太熟悉了。

    是曾经经历过的感觉吗？

    是那次溺水的感觉吗？

    记不起来了……

    程伊刚要脱衣服下水救人，女孩忽地从水中跃出，晶莹的水珠携着初夏淡金的辉光，落在她湿透的身躯。

    奚浅半点没有旱鸭子的模样，在水中闭了闭眼，叹了口气，自己从池里走了上来。

    岸上的母女俩也终于知道，奚浅这三天的反常，究竟是为什么了。

    邓雅琳忽而又在杨白白耳边问：“白白，那个人格会的，为什么奚浅不会？”

    杨白白看着荧幕上的画面，“别急，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奚浅换了一身衣服，被两人押在客厅问话，神情浅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有名字吗？”

    程伊看过相关电影，谨慎地看着眼前的表姐。

    “……艾西。”

    舅妈其实有点愧疚，她没能早日发现侄女的病，但现在补救也还来得及，她稳了稳心神，“医生说，这个病有治愈的可能性。”

    艾西知道她想说什么，“嗯，舅妈，我尊重她的意愿。”

    “所以你，愿意配合？”她有些意外。

    “嗯。”

    表达完自己的态度，艾西起身回房。

    这个时节的雨多，外头的雨猝不及防纷扬而下，一下一下敲在玻璃窗上。

    像被雨声吵醒，奚浅睁开眼，带有几分空茫，缓了好会，她眼睛慢慢发起热，抱着膝盖埋下脸，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向书桌。

    她翻开日记本，从第一页开始。

    她慢慢抚过日记本上的字迹。

    ［守护神大人，你说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呢？爸爸跟小三跑了，她却抛下我去了国外，是不是我真的很没用？妈妈总是骂我没用，其实我也知道，我上了那么多补习班，我还是什么也学不会，她一定对我很失望，可也不至于总不来看我？我很惹人烦吗？］

    ［守护神大人，你是真的存在的吗？一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你，我就很幸福。］

    ［守护神大人，守护神大人……］

    她一页页翻过以前泛了些许黄的纸张。

    已经忘记有多久了，又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一直陪着她的守护神大人，真的是跟她一样的字迹啊。

    她都没发现呢。

    一颗滚圆的水珠落在日记本上，晕开了干涸的墨迹。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提笔。

    ［真是抱歉啊……守护神大人，我好像有点自私，或许我真的很招人烦，擅自让你出现，还妄想着浪漫，我怎么会这样过分。你会讨厌我吗？一定很讨厌我……舅妈想让我治病，我又怎么能随意让你消失？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着睡过去。

    客厅。

    程伊苦着脸，忽然问起她爸，“爸，那，姐生病了，这件事是不是该跟二姨说啊？说起来，二姨真够不负责……”

    “说什么呢！”

    程谦轻拍了女儿后脑勺一掌，“不用说了。”

    “为什么？姐生病了，她也不想回来看姐一眼吗？”

    “净胡说！”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二姨她……已经去世了。”

    “什么？！那姐怎么……”

    “别提了。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滚去睡觉！”

    昏黄台灯下，艾西一字一句看完女孩的话，雨水敲在窗上闷闷地响。

    ［为什么道歉？奚浅，我本就为你而生，不用等到山川色变，江河逆转。只要天气放晴，我会爱你，只要花开，我会想你。哪怕雾气不散，阴雨连绵，我还是想喜欢你。

    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不公平，可是生命多美好啊，所以奚浅，你的存在本就美好，没必要自厌，哪怕我不是你心中的守护神，也要记得爱自己，好吗？

    因为我就是你，我爱你，你也要爱你自己。生病了就要治病，我相信你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了，我的存在也失去意义了，但是没关系，不是吗？该面对的都要面对，要开始新生活了，奚浅，笑着去迎接，别哭了。

    ——艾西_］

    奚浅把自己闷在房间一整天，像是大哭了一场，终于下定决心，她和舅妈去看了心理医生。

    她放松心情，跟着医生的节奏，意识慢慢陷入混沌，恍然，像是沉入深海，似乎有清晃的水声，在耳边咕噜噜冒着泡。

    她小时候学过游泳，母亲还会在池边等她。

    为了让她优秀，母亲给她报了很多补习班，事实上，她学的都很不错，但母亲就是不满意，她也很郁闷，却也只能委屈自己接受这些责备。

    印象里，父母的关系不差，但也有些过于冷冰冰，奚浅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让自己去达到家长的要求，期盼着自己的努力可以让家庭和睦。

    母亲在公司工作，总是很忙，父亲总也在外面，奚浅大多数时间是自己在家，可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父亲匆匆回家收拾了行李，很警惕手上的公文包，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出门，副驾驶座上是一个女人，她不认识。

    母亲疯狂给父亲打电话，家里乱七八糟，奚浅承受着她的脾气，挨打受骂，连哭都不敢出声。

    门外开始隔三差五响起振聋发聩的砸门声，她的家门被人泼上欠债还钱鲜红字体。

    奚浅很怕，可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她不想上补习班了。

    母亲的脾气越来越尖锐，奚浅只有在学校才能有一点的放松，可她没想到自己会在回家那一天，看见母亲从自己眼前一跃而下。

    殷红的血液像门上的红色油漆，在她眼前画下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好像要沾到她身上，她只能跑。

    她想死。

    无比想。

    就此刻。

    就现在。

    她于是让自己沉入江水，都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可生命的本能让她活了下来。

    为了活着，她需要有另一个人帮她承受那些梦一样的痛苦，所以艾西出现了。

    然而现在，她承受得住了。

    艾西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