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应该叫母亲

    对于她们这些指着周氏发放月例过日子的人来说，周氏和卫氏，一个是有尊贵，一个是有体面的人。</p>

    一个是她们二房的主母，一个是膝下儿女双全的妾室，虽然这个身份还有些暧昧不清，可大家心里都是有把秤杆的，两边都不敢得罪，索性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p>

    外面响起脚步声，有丫鬟喊着“七小姐来了”，随后帘子被打了起来，一个身量纤细的少女走了进来。</p>

    “娘亲，我的院子什么时候能拨下来啊，弟弟的东西都放在我屋子里来了！”</p>

    九岁的纪姝生的和卫氏又七八分肖似，眉眼明媚动人，一张脸如白皙干净，一娇一嗔间都天然几分妩媚，格外的抢眼。</p>

    只是现在眉眼还没有完全长开，脸上还带着几分孩童的微胖。</p>

    纪姝一边说着，一边扑倒在卫氏的怀里，拉着卫氏的袖子撒着娇。</p>

    说到这个，卫氏心里也很是不舒服，这件事明明只要她吩咐下去就可以了，她偏偏要拖着不让，周氏这么做明摆着要打她的脸面。</p>

    可她没有想，她在纪家哪里来的脸面？一个不被主母承认的女人，比起通房丫鬟都还不如。</p>

    她哄着女儿道：“囡囡乖，大娘子那里可能事情太多，我再让你父亲去提一提。”</p>

    纪姝一听院子还没有着落，嘴一撅，眼泪就籁籁落下。</p>

    见女儿落泪，卫氏心里就像有什么堵住了似的，又是心疼又是憋闷。</p>

    她忙安慰女儿：“囡囡不哭，咱们这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你别恼，娘亲会想办法的，不会让你们过苦日子的。”</p>

    纪姝红了眼，远了卫氏两步，跺着脚道：“你从五岁就说什么苦日子过不了多久的，结果到现在还不是一样，都是父亲的女儿，纪容欺负我你也只能看着，如今想要和院子都那么难，要不是你自轻自贱，甘与人为妾，我怎么会跟着你受尽白眼！”</p>

    卫氏瞠目结舌，嘴唇都颤抖起来，指着纪姝，好几息才能说出话来。</p>

    “纪姝，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我十月怀胎，从我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就是这样和我说话的？你既然这么嫌弃我这个生母，好啊，那你去跟着周氏过日子啊，看看当大娘子的女儿有多好！”</p>

    此时，纪姝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有些过分了，可从来没有栽过跟头吃过苦头的性子哪里是能让她服软的她见母亲指着们让她出去，梗着脖子跑了出去。</p>

    卫氏气的心绞痛，捶胸顿足的哭了起来。</p>

    庞妈妈“哎哟”叹了口气，对卫氏道：“我去看看七小姐！”</p>

    说完就追了上去。</p>

    “我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啊，生出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来！”</p>

    纪姝不想待在烟雨轩，一口气跑到了花园才停下。</p>

    庞妈妈追了上来，喘着大气的喊着她：“七小姐，你等等我！”</p>

    纪姝在梅林的秋千处脚步，扶着秋千怨怒道：“凭什么纪容三岁就可以一个人住个大院子，身边服侍的人不知凡几，她众星拱月，我就要窝窝囊囊的和娘亲弟弟挤在一起，她母亲何德何能，没有给父亲生下一个男丁，还占着主母的位置！”</p>

    庞妈妈看见从她的眼底闪过一抹深深的恨意，不由心头一惊。</p>

    纪姝犹不解恨，忿忿的道：“若不是周家财大气粗，父亲怎么会让如此粗鄙的女人进门！”</p>

    庞妈妈吓得半死，忙捂了纪姝的嘴：“哎哟，我的姑奶奶啊，这可是外面，这些话万万说不得的！”</p>

    纪姝不过九岁，和纪子羡纪清纪淮纪容几个一起跟着先生读书，大道理倒是懂得不少，可对于人情世故还是太过浅薄。</p>

    因为卫氏的身份不明不白的，纪宏心里觉得愧疚，对她们姐弟两个更是疼爱有加，从小把纪姝这个女儿碰在手心里。</p>

    纪姝喜欢吃鱼，他大冬天的让庄子上的管事每天送鱼来，纪姝喜欢纪容的新衣裳，纪宏就立刻吩咐人去买，若是没有一模一样的，就多买些差不多的来弥补她。</p>

    长此以往，纪姝难免养成了刁钻又乖张的性子。</p>

    庞妈妈是卫氏给纪姝挑的贴身妈妈，三岁进府就一直伺候着，感情自是不一般，她呢，待纪姝也是视若己出。</p>

    纪姝心里难受，扑进庞妈妈的怀里就哭了起来。</p>

    想到七岁那年的冬天，父亲外出巡视，屋里断了炭火，母亲怀着身孕，亲自去找管事理论，下这大雨，屋顶的漏了个洞，雪水渗了进来，打湿了她的被褥，母亲伤伤心心的哭了一场。</p>

    父亲回来的那天，母亲说肚子疼，结果就小产了。</p>

    她如今还记得，五岁的时候，她跟着庞妈妈去给周氏请安，周氏那张刻薄的嘴脸。</p>

    她说：“我不喜欢屋里闹嚷嚷的，以后你不必过来了。”</p>

    她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大娘子不喜欢自己，一边哭这一边往回走，那时候碰见六姐姐纪柔，只有她安慰了自己几句。</p>

    周氏不喜欢她，她还不喜欢周氏呢！</p>

    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心肠歹毒，胸襟狭窄，让人鄙夷！</p>

    她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母亲是父亲的正室夫人，她是嫡出的，而周氏是妾氏，纪容成了庶出，一定很好玩！</p>

    每次看到纪容一身她羡慕的衣裳首饰，她就恨得牙痒痒。</p>

    所以她跟着先生读书的时候格外认真，学规矩的时候也卯足了劲儿，她就是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有和纪容分庭抗礼的实力。</p>

    “我就是看不惯那周氏事事和母亲作对的恶心样子，这次是父亲亲自发话了，她还这样阳奉阴违，猖狂得紧！总有一天，她会悔不当初！”</p>

    见庞妈妈呆愣在那儿没有动静，纪姝嘟着嘴就要抱怨，却听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p>

    “周氏？你难道不应该叫母亲吗？卫娘子连这点规矩也没有教你吗？”</p>

    这声音……纪姝脸色大变，转头望去，眼神立刻露出了如临大敌的惊恐。</p>

    纪容怎么会在这儿！</p>

    她瞪大了眼睛，纪容已经款款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她那屋里的红暖红烟两个大丫鬟。</p>

    “四姐姐，你怎么在这儿？”</p>

    尽管她努力的想要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可声音里的尖锐如何也遮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