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魂飞魄散

    数百道身影渐渐变得虚化，面目之上终是带了人的气息。</p>

    “小伙子。”</p>

    感到背后有人在拍我的背，我缓缓转身。</p>

    是阿婆，满头银发像是镀上了一层银霜，温和而又宁静。</p>

    背影仍是佝偻但却没有那样夸张的弧度，双手背后面带笑意的望着我。</p>

    “阿婆……”</p>

    老人点了点头，笑意像是带着春风。</p>

    “小伙子，阿婆没伤到你？”</p>

    我摇了摇头，望着眼前之人莫名想到了师傅。</p>

    师傅也有这样慈爱的时候，浑身都充满了暖意，让人忍不住浑身松懈。</p>

    “没有，我很好。”</p>

    阿婆似是很庆幸，伸出一只手在我耳边轻轻拂过。</p>

    “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阴阳师，阿婆，谢谢你，我，该走了……”</p>

    我第一次这样正视一个人的消亡，像是正在消亡的是我自己。</p>

    “下一辈子，您会生活的很好，很幸福……”</p>

    这是我的期望，也是我最后能做的事情。</p>

    我拿出一张符纸，轻画几笔，符纸之上勾出一朵彼岸花的形状。</p>

    “带着它，往生之路上，不会迷路。”</p>

    阿婆仍是满脸慈爱的望着我，岁月带给这位老人的，只有淡然，和加倍的安宁。</p>

    “多谢……”</p>

    声音在空中轻轻飘过，被一阵风吹的很远很远。</p>

    该走的人，也都会走。</p>

    “阴阳师！！”</p>

    我再度转身，原来是小鬼，所有人都走完了，整个三清村一下子显得格外空旷。</p>

    而眼前的小鬼，该何去何从？</p>

    “我为什么，像是走不了？”</p>

    我淡淡摇了摇头，望着眼前的小鬼微微有些为难。</p>

    阴阳眼不能入轮回，不能进枉生城，很残忍，但，这也不是我一人就能决定的。</p>

    “你的确是走不了，因为……”</p>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发现不管怎么解释都很残忍。</p>

    “因为我的眼睛？”</p>

    小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双眼，眼眸之中闪过一抹伤心。</p>

    暗淡的像是仍不得解脱，但事实确实如此。</p>

    所有人都得以解脱，唯有解脱不了的，只有这小鬼一人。</p>

    “为什么？”</p>

    小鬼缓缓扬起头问我，言语之中带着永远都解不开的困惑。</p>

    我不忍再看，转身望着天边如镜面一般晶莹的月色。</p>

    “阴阳眼是不能入轮回的，你是我目前见到的第一位阴阳眼，至于你的归宿，我需要好生想想。”</p>

    “是我该死吗？”</p>

    小鬼满眼困惑的自言自语，掰着手指开始怀疑自己。</p>

    “是不是我上一辈子做了像是刚才那只恶鬼一样的事情？所以现在，在处罚我？”</p>

    我心中一颤，但仍是摇了摇头。</p>

    “并非如此，人之一生，各有天命，人死如灯灭，再点燃，你只是你！”</p>

    小鬼像是没听懂，歪着脑袋盯着我的后背目光如炬。</p>

    “那，怎么办？”</p>

    小鬼很是苦恼，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p>

    “等等，等到，日出，就好了。”</p>

    日出之后，魂飞魄散，便是最好的结果了。</p>

    除此之外，我也不清楚阴阳眼还能有什么更好的下场。</p>

    “魂魄散去，疼吗？”</p>

    我浑身一震，终是没再多说这些事情。</p>

    现在没有什么比这沉默更好的表达方式了。</p>

    小鬼没有再问，就站在我的身后，望着满天的繁星。</p>

    这样的星空多久没在三清村出现过了，月光如水，晚风带了些许久违的暖意。</p>

    夜晚，很惬意，很舒适，难得的安宁，终将是在这个夜晚悄悄散开。</p>

    “付哥，你在看什么？”</p>

    吴贵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站在我身边左摇右晃。</p>

    “解决了吗？咱们可以撤了吗？我想回去了……”</p>

    “回去，不要回头。”</p>

    我点了点头，现在确实可以出门了，三清村的冢，还是破了。</p>

    吴贵像是得到大赦，转身就要跑，可刚走了两步扭头就回来了。</p>

    “不行，我我不能走，万一是假的怎么办？我还是跟着你的好，咱们一起走。”</p>

    我闻声缓缓摇了摇头，听到身边小鬼亦是叹了口气，倒是莫名觉得有些好笑。</p>

    “找时间换个徒弟，太蠢了，拉低你的档次。”</p>

    小鬼望着吴贵满眼不屑。</p>

    我闻声否认：“他不是我徒弟，我没有徒弟！”</p>

    小鬼愣了愣这才点了点头：“也对，也对。”</p>

    “付哥，你又在和谁说话啊，能不能别总是神神鬼鬼的，我害怕啊！！”</p>

    吴贵看着我满脸无语，就差抓着我的衣袖跪下叩首了。</p>

    我伸手在他眼前抹了一道，下一刻，便是一道惊呼：“怎么又是你？你怎么还不死？”</p>

    我瞬间后悔为什么给他开了阴眼，分明就是来拆台的。</p>

    “咳咳咳……”</p>

    我咳了两声，一抹眼神杀直接丢了出去。</p>

    吴贵似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才着急忙慌纠正。</p>

    “啊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该这么说，你看真是误会了。”</p>

    吴贵在解释，小鬼双手插在胸前一副听你解释的模样，看的我倒是有点忍俊不禁。</p>

    “不该问的别问！！”</p>

    小鬼沉声怒斥，瞪着一双暗淡的眸子望着吴贵。</p>

    吴贵哪里还敢再说话，恨不得脑袋插在肚子里。</p>

    晃的像是拨浪鼓似的点着头：“知道了知道了……”</p>

    天边渐渐破晓，朝阳在一瞬间染红了整片天际。</p>

    像是绚丽的画布，来自自然画家的馈赠，终是世界之萃。</p>

    当第一缕阳光洒下来的时候，整个三清村第一次出现了暖意。</p>

    久旱逢甘霖，被鬼气淹没了长久的小村子，总算是解放了。</p>

    到处都是鸟鸣，或粗，或细，或长，或短，总归都是生命的气息。</p>

    “真好看，我的家，真好看。”我缓缓转身，顺着多余的视线放在最边缘的一栋房子里。</p>

    那里似是也有鸟语花香，似是也有欢声笑语。</p>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往前奔驰，没有方向，跌跌撞撞。</p>

    但总是会爬起来，像是一颗稚嫩的小草，总是会长大，在大风之中挺立而坚强。</p>

    我闻到了身边渐渐传来的亡魂被阳光灼烧的气味。</p>

    不好闻，但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p>

    “付哥，这……”</p>

    我看到了吴贵眼中的我惊讶，世人终是如此。</p>

    能给予亡魂消散最终的礼物，便是震惊，还有惋惜。</p>

    不过幸好吴贵没有再说下去，再说下去，我就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