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剩下的床

    黑无常明白了我的话，视线掠过周围人骨，反手将蓝火扑灭。</p>

    掌柜一得空，瞬间撒腿就想跑，不过还没站起来登时就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拍在地上。</p>

    “孽畜！犯下滔天大罪还想跑！！！”</p>

    白无常一把操控着大手将掌柜抓起，顿时几道身影陡然消失。</p>

    地下室内突然变的平静许多，周围仍是白骨森森，阴气照样盛行。</p>

    掌柜充其量只是为了一己私利的帮凶，真正的凶手，还未出现。</p>

    “咚咚咚！！”</p>

    敲门声再次响起，我看了一眼地下室里一片杂乱。</p>

    照相馆的掌柜和棺材铺的掌柜，到底是什么关系？</p>

    “客人，有人来找……”</p>

    声音悠悠荡荡通过门缝传进来，我最后看了一眼这地方，转身便朝外走去。</p>

    打开门之后，就看到掌柜在一边等着。</p>

    眼神呆滞的望着前方，面无表情脸色苍白。</p>

    我透过窗户看了眼窗外，又是夜深，到了该卖纸扎的时候了。</p>

    “慢走……”</p>

    掌柜轻飘飘说了一句就顺着楼梯像是滑下去似的下了楼。</p>

    刚才那么大的动静，竟像是没听到似的。</p>

    我无心理会到底原因为何，眼下夜色已深，而吴贵，仍是不见身影。</p>

    走出照相馆，街道再次变成黑黢黢一条路，我顺着朦胧月色向东看了一眼。</p>

    棺材铺，消失了，那样一座建筑，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被人凭空抹掉了一般。</p>

    我顺着青石板一步步往前走，身后跟着一群飘飘悠悠的孤魂野鬼。</p>

    湿气太重，引来的雨水淅淅沥沥砸在脚下。</p>

    大雨中百鬼夜行，我居于众鬼之前，赋予纸扎，慰其亡魂。</p>

    世人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p>

    可我身后这群人，就算是可恨，也再恨不过摘菜多拿了两片菜叶而已。</p>

    一群清苦之人，在这三清村之内，终是不得善终。</p>

    回到纸扎铺，我开始独自摆摊，摆好之后便已经看到一群排好队准备一个个拿纸扎的鬼。</p>

    “从何处而来……”</p>

    “三生桥上来。”</p>

    “纸扎所需几钱？”“留下碎银几两。”</p>

    进行完如往常一样的买卖，我发现，今日剩下一件纸扎。</p>

    这些纸扎是我早前便做好的，这些亡魂每日要的纸扎是一样的。</p>

    但近日，我这里，还剩下一张床……</p>

    床身是白色，床头是绿色，床尾则是众鬼都怕的红色</p>

    哪有阴阳眼的小鬼，今夜，未来？</p>

    我没有收摊，静静坐着等待，未曾售完的纸扎便不能再回铺子。</p>

    和去送葬之人回程路上不可再回头是一个道理。</p>

    身边之人，相携走一程便足矣，走了之后，莫要回头。</p>

    给自己几分伤念，给亡魂轮回路上，多了几道路障。</p>

    三清村的夜色总是这样，月色是轻微的泛着红，像是蒙上了一层血雾。</p>

    雨水淅淅沥沥绵长的看不到结尾。</p>

    从西头，下到东头，像是一个女人流下的泪。</p>

    无论怎么下，下的多大，都洗不掉整个村子的阴森鬼泣。</p>

    关掉的铺子依稀仍有人影在闪烁不停，像是在哭，或是在闹。</p>

    “你是在等我吗？”</p>

    忽然在摊子前响起来的声音扯回了我的思绪。</p>

    “是，我在等你。”小鬼似乎有点不明白，撅着嘴巴皱着眉眼。</p>

    挠了挠后脑勺，也不管指甲扣到头皮都快要掉下来了。</p>

    就那样耷拉在后脑勺，像是凭空长出一只手。</p>

    “为什么等我？从来没有人等过我……”</p>

    我摇了摇头，拿出纸扎床，放在面前。</p>

    “没有床，晚上不好睡觉。”这次小鬼没有收下我的床，而是静静的望着我。</p>

    被硬生生划出来的双眼皮扇住了半只眼睛，脸上到处都是入骨的伤痕。</p>

    森森白骨之上趴着一只只仍在游走的蛆虫。</p>

    背后便是被整个红色血月盖住的三清村。</p>

    我在想，若是常人看到这幅场景，不说吓死，最起码几天吃不下饭是真的。</p>

    “我不想睡觉了。”</p>

    小鬼望着我似是有些苦恼，另外一只正常的眼睛里也没了当时我看到的淡漠。</p>

    今夜多了一丝哀愁，像是被什么事情所困扰。</p>

    “为什么不想睡觉？晚上了，就该睡觉。”</p>

    我望着小鬼陈述着事实，是人是鬼，给张床就老老实实睡呗。</p>

    哪里有那么多不想？今夜不想的事情，待到明日，或许想了，却也不能了。</p>

    小鬼像是有些生气，不满我的说法。</p>

    双手死死扒着我的摊子，手上亦是入骨伤痕。</p>

    森然白骨在夜色中像是一只细长的长虫。</p>

    “我睡够了，行了吗？我要走，我要走，走的远远地，你一辈子都别想抓到我！！”</p>

    望着小鬼的状态我微微皱眉，失魂？</p>

    失魂会勾起小鬼内心欲望的最顶端，是小鬼生前最想做的事。</p>

    “你想去哪里？我不找你，只是，你要告诉我，你的方向……”小鬼显然不那么配合，狠狠瞪着我。</p>

    先前已经被抠下来的阴阳眼不知什么时候又长了出来？</p>

    此刻泛着幽光望着我，我甚至感到在小鬼面前成了透明。</p>

    “刷——”</p>

    我快速抽出一张符纸，描画几笔贴在小鬼脑门中央。</p>

    “冥王有灵，清祟助明，控！！！”</p>

    符纸闪过一道明黄色的微光，登时小鬼便不再向前探身，一双阴阳眼也渐渐闭上。</p>

    整个人身上的凌厉鬼气瞬间被压了下去。</p>

    小鬼还能动，走到一边蹲坐在墙角，双手蜷缩在一起，紧紧抱住自己。</p>

    在无边夜色之之中，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羊。</p>

    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觉得，或许，是真的可怜。</p>

    再或许，又有几分像我，看到彼时景象，难免触景生情。</p>

    “不走了，走不了的，我就知道，我是走不了的，怪物如何走的出三清村？我生在这里，也得死在这里……”</p>

    小鬼自言自语说出一番不符合年龄段的话。</p>

    我所见到的像是小鬼这般年纪大小的孩子，哪一个不是悠然自得。</p>

    甚至卖豆腐家的孩子，如今十二有余，依然整日跟在母亲身后撒娇要糖。</p>

    而如今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竟是想着死在自己出生的地方。</p>

    “为什么？想要走出去？”</p>

    我望着小鬼浅浅问道，心想，或许是怕家中长辈打骂责怪。</p>

    再不济，是想要看看有没有和自己一样能看到黑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