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崽崽，来喝药

    司褚意识混沌之际，来到了一个漆黑狭小的空间，周围没有一丝光亮，也瞧不见任何生物，他在黑暗里走了许久，精疲力尽，忽觉有些冷，在角落里坐下来，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企图以此汲取一点温暖。</p>

    突然，四面八方传来窃窃的交谈声，像很多人同时在说话，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声音说不出的不怀好意。</p>

    司褚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心里下意识的生出排斥，他捂住耳朵企图屏蔽那些嘈杂的声音，然而那些声音就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忽的大了起来，仿佛就在耳边，与此同时，司褚也听清了他们议论的内容。</p>

    那是他曾经听过无数次的话。</p>

    “那个孩子，就是个克星！”</p>

    这是司褚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那时候的他还不太懂这个词的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对他怀有那么大的恶意。</p>

    “呿，国师都说了，他是天煞孤星，谁接近谁倒霉！没看连陛下都不肯承认他这个儿子吗？”</p>

    不，不是这样的！他不是天煞孤星！</p>

    可是真的不是吗？</p>

    司褚想到，曾经有一个宫女不过是对他关照了几分，偶尔给他送点东西吃，结果没过几天，那个宫女的尸体就被发现在荷花池里，面部浮肿看不出生前的模样。</p>

    他们都说是因为那个宫女和他走太近，所以倒了霉。</p>

    司褚不想承认，可扪心自问，如果不是他，那个宫女会死吗？</p>

    “我还曾经亲眼看见过他把祺贵人的猫溺死在水里！小小年纪便如此狠毒，将来怎么得了……”</p>

    司褚木着脸想，这件事倒的确是他做的。</p>

    那个祺贵人，先是纵容她的猫抓伤了他，还一脸高高在上的模样，鄙夷地说着“不过是个贱种而已，还害得本嫔的猫受了惊，不如就在这里跪一个时辰”。</p>

    他只是溺死了那只猫便让他们如此大惊小怪，如果让他们知道，祺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是因为他动了手脚才没的……</p>

    “真晦气！我们快走，离他近了可是要倒霉的！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p>

    再后来，司褚听到这些话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了，甚至还有心情记住那些人的模样，回头再让他们为此付出一些代价。</p>

    可是当那些攻击的话如同潮水一般涌过来的时候，司褚久违的有些恐惧，他的灵魂像是活生生撕裂成两半，一半冷眼旁观，一半怯弱逃避。</p>

    冷眼旁观的站在一边，看着名为“怯弱”的司褚面色发白，双手抱头缩在角落里，一边往后退一边嘴里喃喃地道：</p>

    “不！你们胡说！我不是，我才不是天煞孤星，我不是……”</p>

    “滚开！都滚开啊！！”</p>

    “别说了……”</p>

    ……</p>

    冷漠的司褚唇角弯起一抹嘲讽，眼神冷淡：“真是没用啊。”</p>

    他望着这了无生趣的地方，心里忽的生出一股毁灭欲来。</p>

    这样无趣的人间，为什么还要留恋呢？</p>

    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p>

    不如一起下地狱……</p>

    他眼里席卷过浓墨般的漆黑，深的像不见天日的深渊。</p>

    随着他这个念头的升起，周围的嘈杂转换成了强烈的，满含恶意和期盼的：</p>

    “留下来，这里才属于你！”</p>

    “欢迎回到属于你的地方。”</p>

    “留下来，留下来……”</p>

    黑暗里猛地伸出无数双手，企图抓住他往深渊里拽。</p>

    司褚神色冷漠地站在原地，看上去似乎没有反抗的意思。</p>

    “嘻嘻，留下来呀，留下来陪我们……”</p>

    “你会喜欢这里的！”</p>

    司褚的眸子已经全然被漆黑墨色所笼罩，看不见一丝清明。</p>

    突然，一道轻柔担忧的声音从远方传来，盖住了一切嘈杂——</p>

    “崽崽？醒醒。”</p>

    崽崽？</p>

    是在叫他吗？</p>

    那声音越来越近，好似不把他叫醒就不会善罢甘休一样。</p>

    “崽崽，快醒醒！”</p>

    声音添了一丝急切，司褚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绪。</p>

    这世间居然还有人在意他的死活，为他担忧？</p>

    他脑海里突然浮现过一抹身影，黑暗里落下一束光，那人站在光下，笑着朝他看来，眉眼弯弯。</p>

    “崽崽，你怎么还不回去呀？”</p>

    回去？</p>

    为什么要回去？</p>

    司褚脑子里下意识闪过这个念头，就见那少女轻轻皱起了眉，周围的气息也跟着低落下来，她红着眼可怜兮兮望着他。</p>

    “你不想见到我了吗？”</p>

    他愣了一下，周围的嘈杂声也顿了顿，紧接着更加急切起来，原本温柔的哄骗也露出了原本的恶毒。</p>

    “留下来！不许走，留下来陪我们！”</p>

    “快抓住他，别让他走！”</p>

    ……</p>

    少女似乎对周围的那些吵的他头疼的声音免疫，一双清澈明净的眸只是定定望着他：“留在这里，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p>

    司褚蹙眉，本想对此嗤之以鼻，奇怪，她凭什么觉得自己会为了她改变决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他心里居然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p>

    就好像，再也见不到她，是一件很难过的事……</p>

    “崽崽。”少女抱着肩垂下头，抬眸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这里好冷啊。”</p>

    只是这一句话，司褚眸光动了动，鬼使神差地抬步朝她走过去。</p>

    那些黑暗里的手臂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争先恐后来拉他，想把他拽进黑暗里，一声声的“留下”也仿佛某种恶毒的诅咒。</p>

    可是这些再也不能绊住他的脚步，甚至不能让他生出一丝恐惧。</p>

    终于，他整个人站在了光明里。</p>

    少女嘴角抿起笑，朝他伸出一只手。</p>

    司褚迟疑着，握了上去。</p>

    ——</p>

    司褚睁开眼的时候思绪仍有些混沌，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p>

    头顶传来松口气的声音，半是激动半是庆幸：“崽崽，你终于醒了！”</p>

    他眼睫颤了颤，慢慢看过去，视野里闯入一张熟悉的脸，只是说不出的狼狈。</p>

    明姝不知道去了哪儿，头发湿漉漉的黏在脸上，小脸惨白惨白，唇色泛着青，这副模样俨然可以直接去客串女鬼。</p>

    见他终于醒来，明姝咧开嘴露出一个笑，然后一碗黑漆漆的，苦味冲天的药。</p>

    “崽崽，来喝药。”</p>

    司褚：……突然不是很能下得去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