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正当罗伊斯大胆决定、要利用尚未完成的十号机逃离敌人地盘时，致使他与艾琳沦落困境的始作俑者，古斯塔夫，已经驾驶九号机返回了主舰。

    舱门打开，年轻的将领走了下来。

    作为一名军官，古斯塔夫实在是漂亮得不合常理了些。军队中的高强度训练并未令他如寻常战士那般粗壮、黝黑，而是赋予了他修长有力的身躯。他的皮肤在受过日光荼毒后依旧白皙得近乎透明。即便莱恩公国的人都拥有海般蔚蓝的眼睛与耀眼的金发，他身处一众美貌的年轻人中，却仍属佼佼者。

    离开机甲，他先是整理了一下制服、将上面的褶皱抚平，之后又抬起一根手指正了正胸前的徽章。他这一系列动作从容又轻柔，配上那轮廓分明、太过俊美的脸孔，简直令人移不开眼。迎面而来的女机械师甚至在他侧前方驻足，利用敬礼的时间放肆打量，要将他的模样牢记于心。

    古斯塔夫微笑着点头致意。那激动的女孩双手捧心，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倒了。而古斯塔夫脚步不停，径直朝主舰控制室去了。

    “不知这次兴师问罪来的是谁呢。”他轻声自语，脸上得体的微笑是被雕刻上在面上一般毫无瑕疵。然而，那双蓝色眼睛中荡漾着幽灵般的波光，冰冷，闪烁不定。

    与罗伊斯的估计相符，等待古斯塔夫的是其他官员的盘问。早有人对这位破格上任又行驶凌厉的年轻将军不满，此刻终于得以捉住他的把柄大做文章：“你怎么敢不向上级请示便贸贸然出征！还是驾驶那台尚未经过军队充分检测的新型机甲！”

    “战斗便是最好的检测。方才我击毁的那架机甲，从前在与我们的战斗中以一敌三也不落下风。这足够说明问题了。”英俊的将领平静地回应他的前辈，“此外，请允许我提醒您，我们的军衔是平级的，我不必再向您请示任何事了。我们分别负责着要塞部门，不该为了无关紧要的事情争斗。”

    尽管古斯塔夫说得都是实话，但他那微微上翘的、仿佛冷笑着的嘴角令对方感到被嘲讽、继而恼羞成怒。“小人得志！古斯塔夫·梅洛，你不过是凭借着公主殿下的青睐而上位！”

    “从某种意义上，您说得没错。”古斯塔夫竟然轻轻拍了拍手。他脸上优雅的微笑令人毛骨悚然。“但除此之外，国王殿下认可我，几乎整个军队都认可我。”说罢，他不再理会对方，而是走向控制室前端。“我需要调用一支小队。方才那座机甲的驾驶员在我们的研究基地降落，可能还带着另一个人——我看到弹出的舱体有两截。要尽快找到他们。”

    “遵命。请问，需要活捉吗？”

    “若是见到，当场击毙。不必浪费时间。”古斯塔夫很快下了决定。

    在古斯塔夫看来，敌人来自第三星球、那个以生物化学与仿生武器闻名的国家，可能会携带某些莱恩公国无法对抗的“武器”，比如破坏性与扩散性都很可观细菌或病毒。此外，那两人很可能接触到了即将完工的十号机与未被销毁的科学资料，这也令他不安。为避免横生枝节，将那两个人直接杀死，是比较保险的做法。

    “遵……噢，抱歉！长官，请稍等。”打算传达命令的控制员忽然被面前的显示屏吸引住了。他接收到了一幅匪夷所思的画面。

    这片屏幕接受的是针对人造子星机甲建造基地的热能监控。他们用这项装置来远程调试机甲。此刻，画面上出现了橙黄色的、正逐渐加深变红的光点；这意味着，本该安静停滞在那里的十号机，系统正在升温！

    有那么一会儿，这名控制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毕竟，只有在古斯塔夫亲自下令的情况下，才会有人敢去碰那台机甲。然而，代表热能的光点在屏幕上增多了，而这意味着——

    “报告长官！有人私自启动了十号机！”

    这句话令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而古斯塔夫更是近乎失态，快步来到屏幕面前。“不可能！” 古斯塔夫比谁都要清楚清楚，那架十号机眼下是不可能动起来的。虽然机体建造和数字传输网络铺就已经完成，但启动程序并未输入系统。而经过更新的九号机与十号机均需通过输入特定的完整指令来操纵，即是说，即便机体已经可以启用，也只有像自己这样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才能够驾驶。

    但现在，热能监测系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十号机，被别人启动了。

    怎么可能有除自己以外的人启动十号机！

    是谁？难道……是那两个三号星的人吗！

    “罗伊斯！你怎么可能让这大家伙动起来！这玩意儿我们从没见过！你到底……”另一边，艾琳也是满心震惊。

    在罗伊斯一番手指翻飞、通过控制面板输入指令后，系统被启动了。

    此刻的艾琳固然为了能够脱险而喜悦，但与此同时，也有疑虑迅速滋长。她知道，即便罗伊斯是公认的机甲天才，也不可能在第一次接触新系统时就成功驾驭！

    “我们很幸运。程序员并未完成最终指令的定义，所以我能够自行定义‘方法’作为指令操控机甲内的部件。刚才我调用的、预热系统的指令，就是我自己定义的。”罗伊斯抬头看了艾琳一眼。从发现十号机所需指令与他接触过的代码十分相似开始，他就全身心投入对眼前系统的研究了。“你看起来很困惑。但我不会解释，也无法解释。你会相信我的，对吧。”

    看着完全沉浸在研究中的罗伊斯，艾琳咬住了下唇。她知道，罗伊斯就是这样的人：那个内敛沉默的外表下蕴含着复杂又丰富的世界，但除了罗伊斯便无人能够进入，而罗伊斯本人也不容许他人走进他的世界。

    艾琳自然相信她的弟弟，但眼下这件事不仅关乎他们二人、而且相当危险。

    如果我们真的操控这架不属于我们的机甲返回第三星球，罗伊斯，你要怎么和大家解释这件事？拥有这种其他人都不具有的能力，对你来说，真的是好事吗？

    一向胆大的艾琳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他们的人来了。”罗伊斯仍旧专注于解决眼下的危机。他右手仍旧在控制面板的键盘上跳跃，左手则打开了声波测距仪。

    “速度很快，是轻型飞船。至少五艘。” 罗伊斯因为敌人的到来而警觉了一瞬，继而展颜一笑，“幸而我已经能够开启粒子炮了。以这个火力，扫清这几艘飞船不是问题。”

    “那倒是不错，但你可得加把劲儿让它飞起来呀。”纠结完毕的艾琳选择继续相信罗伊斯。至少先成功从敌人的追杀中存活，否则也没有考虑后续的必要了。她想着，迅速为配枪上膛。“如果这岛上还有人留守，现在他们应该被惊动了。需要我去清理一波杂鱼吗？”

    “不必。”罗伊斯在键盘上输入指令。

    紧接着，艾琳感到脚下的钢板动了——像是从微微倾斜的姿态被缓缓端平。紧接着，她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狂烈的巨响，轰隆隆的爆炸声紧随其后。有什么大型机器被击中，但从脚下的平稳来看，被击中的不是这架机甲。“罗伊斯？”

    “我说过了。会把他们击落的。现在，找个地方扶稳，我要试着前进了。”说着，罗伊斯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时间紧迫，我无法对系统进行优化。”

    “你……好吧，你总是这么冷静。”在艾琳眼中，罗伊斯此刻的表现就如同一位熟练的机甲师，有着如同老练战士般地沉着狠辣。“但是，罗伊斯！你刚才杀人了！你都没有感觉吗？还是说，你是真的不懂普通人的感情……”

    罗伊斯沉默不语，只是继续输入指令。

    头顶仪器的阴影投射下来，洒在罗伊斯低垂的眼睑上，像是将黑暗印在了那里。

    怎么可能不懂呢。

    杀人的感觉。

    目睹同胞被杀的感觉。

    向敌人复仇的感觉。

    慷慨赴死的感觉。

    “想要保证安全起飞与着陆，我需要时间测试。”罗伊斯清了清嗓子，“时间无需很长，但我要避免被打扰。”所以，外面的那些敌人，必须死。

    面对自己一向束手无策的弟弟，艾琳只能再次投降。“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吧。”

    这一天，对莱恩公国军人们来说，是噩梦的开始。虽然此刻，他们尚无法预测日后事态发展。

    如同沉睡的巨人苏醒一般，比寻常重型机体都要庞大的机甲站直了身躯。由它所配备的、巨形粒子炮中射出中子光束，击中了从空中靠近的飞船。它们随着光团炸裂，在轰鸣声中，与迸发的火焰一起崩毁了。眩目的火光尚未消失，重型机甲已经挣出了将它束缚在大地上的电线，冲入了广漠无垠的宇宙之中。

    “我真不敢相信。我们逃出来了，还弄到了一台敌人的机甲！”跌坐在地上的艾琳捂住了唇，双眼因为脱困而泪水涟涟。

    “危机还没解除。我还不确定如何按照曲线飞行，这样根本无法作战。此外，在研究出减速与降落的方法之前，我们都不能靠第三星球太近。”虽然口中这样说着，但罗伊斯面上则是喜悦与快意。

    “不知道古斯塔夫·梅洛现在如何作想。”艾琳松了一口气，开起玩笑来。

    “他肯定气疯了。”罗伊斯笃定地说，“但为了保持风度，他大概会在气到脸孔扭曲的情况下，还依旧慢条斯理地发号施令吧。”

    罗伊斯可能是世界上最了解古斯塔夫的人了，虽然他们并未见过几次“面”——厚重的机甲与浩瀚宇宙令他们无法面对面地相对。他们二人交战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在作战方面，他是比较少见的、无论处在怎样的情况下都能够在充分思考后行动的人，而且会扼杀所有会造成消极后果的可能性，所以，他是个合格的战士。在领导方面，他能够做到牵着民众的鼻子走，而不是顺从或强行镇压民众，所以，他也是个合格的领导者。”

    对于古斯塔夫的优秀与前世的成功，罗伊斯心悦诚服。作为一个求知欲旺盛、但为人处世有所欠缺的人，罗伊斯甚至是有些敬佩古斯塔夫的；然而，论起国仇家恨，他便是深深地憎恨着对方了。

    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成了对方疯狂扩张的牺牲品。

    自己的同胞、战友，被对方引燃的战火化为灰烬。

    自己引以为傲的母国，被对方像垃圾一样地扔在地上、碾碎了。

    “但是……”罗伊斯忽然拉动操纵杆，手指飞速输入指令。托他迅速反应的福，他令这机甲避免了被飞弹击中的命运。借着那枚飞弹爆发火光的掩护，罗伊斯再度启动粒子炮，将追击而来的机甲头部轰得粉碎。

    这一次，终于轮到我夺走你重要的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攻的出场没有我希望的那么酷炫，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