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 古神毁灭者

    对于自己的过去，凌云霄知道的不是很多。
    仅仅一世的见识，如何能堪当万世的沧桑。
    见识少是一种不幸，同时也是一种幸运，这意味着，人可以不必知道太多，就可以过得很好。
    记忆的分量，往往过于沉重。
    遗忘确实是一种逃避的办法，但你总是不得不面对它。
    他知道自己这双手沾染了太多鲜血。
    不说别的，就说他仅凭一己之力，消灭古神一族，就足以在寰宇间打响杀神之名。
    白起见了都得在背上纹一个他。
    要是换做以前，他还会狡辩一句：我可不是白起啊，我是白起的弟弟白给。
    可事实摆在眼前，他唯有接受这份痛苦的称号。
    古神毁灭者！
    换了别的修仙者就会觉得疑惑，这美名可想换都换不来啊！
    这就是人和人的不一样了。
    就事实而言，它绝不是一件好事，是极大的坏事，恶事。
    当事情来临，避无可避的时候，又必须有人去做这件事。
    为什么是他呢？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去做，就会有别人去做。
    这是个痛苦的抉择。
    某种程度上，古神一族是他亲手创造的。
    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在更遥远的过去，是他终结了法则之战，法则崩溃后，化作了庞大的古神界。
    现在，又要他亲手毁灭。
    灭世啊，多么不舍……
    古神族最强炼器大师，兀邪奇放肆的笑声还在耳边。
    听到他说的话，只觉得可笑。
    “哼，你杀了我的族人，又要借我的手，去消灭我们一族最强战士，你以为你是谁？”
    听罢，凌云霄的脸色并不好看，天边闪烁着灭世雷霆。
    他只说了一句话，巫邪奇的信念便随之崩塌。
    “我，就是你们的造世主。”
    天边的雷霆巨震。
    换做任何人听了这句话，都会觉得可笑。
    突然有个人出来，说他就是什么造世主，不免有些荒唐滑稽。
    可换个境遇又不一样了。
    如今，在兀邪奇眼前的，是一个杀掉他族人九成九以上的人——就算没那么多，只有一半，那另一半的锅确实要他来背——是一个恐怖到了极点的人。
    恐怖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在古神一族的信念里，没有人可以将他们毁灭！
    他们是天地间最强大的种族，是上天给予了他们不灭的身躯，是上天给予了他们蔑视万界的本领。
    在他们之上，没有任何神灵，他们的信仰，唯有上天！
    总而言之，归根结底，信奉一个字：道！
    可现在，上天就在眼前！
    道，就在眼前！
    古神族口口相传，代代供奉，刻在了信念里的道字，化身为了眼前之人。
    古神族不信奉任何神灵，甚至因为通天的本领，而自称为‘神’。
    可他们反而是最为虔诚的。
    信念中的‘道’一直在庇佑着他们。
    在这瞬间，信念崩塌了，意志崩塌了。
    道不再庇佑他们了。
    兀邪奇陷入了彻底的疯狂，身上背负着滔天锁链，痛苦挣扎。
    “不，你不是上天，你不可能是上天！”
    凌云霄昂首道：“我确实不是上天，现在我要告诉你，我的名字。”
    “你不许说，你不许说！啊！！”
    上天是不允许拥有名字的！
    “我是一个遗忘了自己姓名的人。”
    凌云霄缓缓道，天边的雷霆闪烁得更加剧烈。
    滔天的锁链挥舞，每挥舞一次，就在云层中引下万道雷霆。
    一道道的雷霆落在了他的身边，他却眼神冰冷。
    “我曾经辗转万世，历经了无尽岁月。”
    那痛苦的嘶吼声穿透了诸天万界。
    “也创造过无数的所谓神话。”
    这是古神之吼。
    “我经历了数不清的战斗。”
    古神之吼，这是在呼唤他仅剩不多的同族。
    “我输过很多次，也赢过很多次。”
    遥远的天边传来剧烈波动，古神族最后的战斗已经打响。
    “有些事，我输得起，有些事，我也输不起。”
    天边显现出剧烈的红色，那是滔天的血光。
    “可我总是要不停战斗下去。”
    古神庞大的身躯在天边显现，尽管支离破碎，依旧在向这边靠近。
    “我曾打碎过法则，我曾战胜过天道。”
    另一边也有古神的身影出现，那是无尽深海，庞大的身影正在横跨而来，仿佛只需几步就可来到。
    “我也是一个平凡的人，也曾拥有过自己的缘。”
    一滴眼泪落了下来，这是凌云霄的泪，他睁着眼，通红的眼！
    “我曾拥有过无数个名字。”
    遥远的天边，好像近在眼前，是灭世般的波动。
    “在这一世，我叫凌天！”
    奔涌的深海停止了涌动，原来是那庞大的身影已经死去。
    “要是‘天’字让你难以叫出口。”
    天边的古神陨落，四分五裂，如同陨石坠落。
    “你可以叫我另一个名字。”
    这一瞬，天地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凌云霄！”
    这瞬间，一切的神话破灭。
    一切的信仰消失。
    一切的仙钟，玉鼎，宏伟庄严的响声消失。
    兀邪奇，死了。
    古神一族的死亡，是从心脏开始的。
    原来方才雷霆般的震动，都来自于这颗澎湃的心脏，如同战鼓将熄。
    古神界无边的庞大，即使看起来很近，其实非常非常遥远。
    天边的战事，陨落的躯体，深海倒下的残躯，都与这边无关，那些都是无声的战斗。
    兀邪奇死了，但是他还能说话。
    “主啊，为什么你要消灭我们呢？”
    兀邪奇虚弱的声音传来，直到这时，他才算彻底看清了自己。
    作为古神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在死的时候，可以看清自己的内心。
    活着的时候，心脏澎湃跳动，宛如自成一界。
    唯有死后，才能够彻底看清自我。
    他其实，早已在心中相信，并且确认。
    他总觉得，这个人，跟古神一族，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联系。
    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原来，在古神的心脏里，也有一方世界。
    在那个世界中，同样存在着生命，那些生命，奉‘古神’为真正的神，与之命运与共。
    那些生命相信，自己是住在一位神灵的‘心脏’里。
    而古神同样相信，在自己的心脏里，住着一位‘智者’，他们能通过古神的‘心眼’洞察这个世界。
    在古神死的时候，那位‘智者’会与他沟通，带给他莫大的智慧，而后带着莫大的‘知足’去向往生极乐。
    那一位‘智者’告诉了兀邪奇，事情的真相。
    能死在‘主宰者’的手里，那可真是荣誉，无尽的荣誉！
    “你们是否相信，死后能与我同在？”
    “是的。”
    “我要告诉你，这是个迷信。”
    “我早就知道……”
    兀邪奇的身躯，正在随着信仰崩塌，消弭在虚空之中。
    古神一族的死亡，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他们的身躯几乎与天地同寿，他们的死亡要经历好几个不同阶段。
    过于庞大的身躯，会给天地间带来困扰，所以他们死后，首先就是与虚空融合，消弭虚空之中，随后进行漫长的分解过程。
    “如果非要一个理由不可……”
    望着眼前庞大的身躯正在消散。
    他的眼泪落下，默默念道：“我会让你们，真正与我同在……”
    自那遥远的虚空之中，飞来了一道流光，紧紧握在了他的手中。
    虚空震颤，天崩地裂。
    一切的光和影都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