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往事（一）

    女娃吃吃笑道：“当然不是。我们再痴情也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而且，为了他的天下，我又怎样去打扰他？”

    我们集体失声。对啊，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你会让你真心爱着的人受累？我们啊，都是傻子！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夸父急不可耐地问道。他是最激进的一个，也是最想证明四哥没有背叛他的一个。

    四哥张了张嘴，但觉嘴边一暖，被女娃那双柔软的小手掩了住。

    女娃说：“你说不合适，他们会以为你是在找借口。”

    此话一出，我们集体脸红一下，不可否认我们真的这么想过。

    女娃说：“那一天我想蚩尤想得紧，便去沙滩走了走，觉得有些累，便回了宫里，像往常一样睡下。睡着睡着觉得有人在唤我，迷迷糊糊间我睁开眼睛，四下里看了看，却又没人。我心想怕是最近没练功的关系，索性埋起头来又睡。但那声音就像是虫子似的往我耳朵里钻，不管我怎么蒙头大睡也能听得清楚。”

    女娃轻笑说：“我啊，生性就偏狭极端，从小没少乱发脾气。虽说喜欢上蚩尤后少了些戾气，但也仅仅只是对他一人而已。我把被子掀开，起手就要把房间毁了，却手腕一疼，被人紧紧捏了住。那人一身黑衣，连手掌面部都没外露，唯独双眼处留有一丝缝隙，却也瞧不清楚。我心下一惊，那听海宫之森严，在我父亲当政时便是大荒里屈指可数，即便说成要塞也不为过，此人能如此悄无声息地进来，其修为之高，当属世间罕有。我抓过枕头下的短剑往那人身躯刺去，他却好像只是随意动了动手腕似的，把我的力道全部卸了去。紧接着我用短剑斜削那人手腕，这才挣脱他打了起来。打着打着，我发现那人的修为实在高深，无论我如何施法，他都好像可以事先预料一样，每每在我出招之前已能制住我，而且，不论是过招还是躲避，他的眼神都像是在逗我玩。我恼怒得很，一边想着全大荒这样的高手能有谁，一边改变招法，用父亲交给我的火炎天书与他过招。果然，那人不堪招架，被我渐渐逼退下去。就在他快要被我制住时，猛然间他爆喝一声，两手成刀像我劈来。我抓住机会，矮下身子，冲他胸口猛击一掌。只听得‘嘭’一声响，那人一声惨叫，被我击飞开来。当时我有心将他抓住，手下留了许多分寸。可我刚想近身抓他，他已撞破窗户逃了出去，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我正惊疑时，只听他远远传音说：‘昆仑山下，蚩尤大败。若要挽局，月圆十五，逐鹿相会。’直到此时，听海宫的守卫也没有被惊动分毫。我吃的这一惊非同小可，心虽生疑，却又不敢不信，只好独自连夜赶往昆仑山，想找到蚩尤再说。”

    夸父指着四哥问道：“不是他去找你的？”

    女娃叹道：“本来不是的，但后来又是了。”得，又是一个哲学家预备役！

    “在路上我四下打听，这才知道西王母叛乱，连带着被你们收编的一些百族军队也竖起了反抗你们‘*’的大旗。一路行去，百姓对你们的评价也越来越差，甚至有些地方把你们说成了吞沙吃树的妖魔鬼怪，蚩尤更是被说成了八手八眼的魔王，最恐怖的还说蚩尤的本族——苗疆一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索命僵尸，要不然怎么可能连战连捷、席卷大荒？”

    共工一拍额头，说：“难怪我们退往逐鹿的路上跟过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当时还以为只是成王败寇的待遇，没想到我们一开始就输了。”

    夸父说：“没错！就连我们一路取胜都是被人算计好的。民心这东西，我们都忽略了。哎……”

    “我知道这是有人在恶意丑化你们，而且已经成功，便更加急切地赶路。每每接近逐鹿一米一毫，我的心也更加急迫起来，一来是担心蚩尤，一来也是更加想他。”说到这里，女娃妹子紧紧抱住了四哥手臂，仰头瞧着四哥，双眸轻凝，似要滴出水来。

    两人对望片刻，女娃妹子……嫂子继续说：“可是，在快要到达逐鹿的时候，我却在一处树林里被一男两女缠了住。他们全部黑衣打扮，修为也不在我之下，当中那男的更是厉害，就连我使出火炎天书也奈何不了他。不过他们好像也只是刚刚了解了一些火炎天书的秘法，打斗之中手脚放不开，偶尔还不得要领。我趁一个黑衣女子被我逼退的空当，从中逃了出去。可惜我一路赶去都用的神行术，真气消耗得不少，终究还是被他们追上并抓了住。起先我还以为他们和偷入我房间的那个黑衣人是一伙的，因为我觉得只有那个和我动过手的黑衣人才能训练出三个对火炎天书稍有了解的人来，但我却被他们蒙着头带到了一处地牢里。在那里，我见到了我父亲。”

    “炎帝？”夸父奇道：“按理说他应该跟轩辕时一伙的，理应在逐鹿战场啊！”

    女娃也说：“当时我根本不敢与他相认。他变得极尽恐怖，全身上下尽是被海水浸泡过后的水泡和褶皱，嘴角撕开了一条豁口，森白的牙齿清晰可见，他的鼻孔也趿拉了下去，于是他每呼吸一次，嗖嗖的冷风就会从牙齿缝里倒吸进去，听上去都觉得寒意浸身。”说着，她似乎回想到了炎帝当初的样子，忍不住紧了紧四哥的手臂。

    可在坐的都是些血海人肉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高手，就连我也是黄泉河里众多亡灵凝聚而成的妖怪，这种程度的恐怖片还不算什么。于是我们很平静地听了下去。但越是听女娃嫂子讲，我们的心里也越来越惊奇。

    她说：“起先我很害怕。虽然那个年代飘零，但我从小娇生惯养，能见个死人就不容易，更何况还是这么恐怖狰狞的父亲。但是，他始终是我父亲，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甚至可以听见他心脏跳动的声音。我想哭，但我哭不出来。他动了动嘴角，却不知该如何叫我。终于，他还是叫轻轻叫了声：‘娃妹。’那是我多少次魂牵梦萦的声音，那是我多少次在噩梦中挣扎呼唤的声音。我明知道他可以已经不是我父亲，但我还是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想要告诉他不要再扔下我，把天下那个看得见摸得着却九死一生的东西扔了，带着我一起放马南山，选个汉子，过完那一辈子。”

    说到这里，女娃嫂子依然泣不成声，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我们也只能在她断断续续的讲诉中了解。

    相依良久，炎帝和女娃这才诉尽衷肠，找了个石凳坐下。

    女娃喜道：“父亲，跟我回家吧，我给你做我顿饭，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好好好，等办完了事情我们就回家，尝尝你的……。”炎帝哈哈大笑，忽然脸色一变，两手抓住女娃双肩，沉声道，“什么手艺？你从小是个什么样子我会不知道？是不是蚩尤那小王八蛋教你的？”

    女娃被抓得生疼，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却依然紧咬着嘴唇不说话。炎帝急道：“说说说，是不是蚩尤，是不是蚩尤？我的好女儿是不是就这样被他钩走了？”

    女娃之爱，只爱所爱之人，面对炎帝这个父亲，想起从小朝夕相处的种种，“哇”一下放声痛哭起来。但这也是无话的正面回答。炎帝哈哈一大声笑，猛地将女娃推到在地，仰天吼道：“蚩尤蚩尤，你个杂%种，老子从鬼门关回来，就是要你命！哈哈……”

    笑声跌宕，炎帝那森白的牙齿衬在漆黑的山洞里更显狰狞恐怖。

    女娃呆坐在地，实在不敢相信这就是她的父亲，身子僵硬，连话也说不出来。

    炎帝说：“我这就去把蚩尤那小子叫来杀了！”听他口气，四哥就是他家里的鸡鸭，随手就能杀掉。

    “不要！”女娃急忙爬起身来，但只听得“啊”一声叫，被炎帝掐住脖颈提在半空。

    炎帝说：“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否则，小心你的小命！”说完，闷哼一声，把女娃随手扔在地上，叫着一男两女三个手下向外走去。

    炎帝修为之高，绝对能排在大荒前三，且他生性暴戾，凶残之度根本无法想象。女娃深知他这一出去必定会真的把蚩尤杀掉，一咬贝齿，站起身来，向炎帝猛扑过去，想要抱住炎帝。

    炎帝当时早已疯魔，哪里还会顾及儿女亲情？几掌就将女娃打趴在地，并封住女娃丹田真气，让三个手下将女娃绑在石柱上，这才出去找蚩尤。

    那洞中阴暗潮湿，女娃又被打得身受重伤，每过一秒，冰凉的空气就像针一样往她身上扎，三日下来，女娃已是精疲力尽，毫无半分血色。然而，蚩尤和炎帝却一直没有出现。可是，这反而让女娃放下心来，因为如果蚩尤和炎帝来了，不管是谁，都意味着另一个人死了。

    就这样，女娃在浑浑噩噩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洞外响起了蚩尤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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