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朝歌惊变 第七十七章 天意

    有那数丈长的蟒皮被摆在地上叫卖，蟒蛇虽死，只余其皮，但如此被摆在地上，倒也栩栩如生，颇显狰狞，引得不少人围观，啧啧称奇；暮色下，有那扛着猛兽尸体的猎人回归，带起一阵豪迈爽朗的笑声，顿时有那七八岁的孩童成群结队欢呼着拥上去；有那白发苍苍，鸡皮鹤发的干瘦老人，背上箩筐里装满野果，弓着腰从楚轩二人身旁走过，步履虽已蹒跚，但是刻满风霜的苍老面容上，却满是平静，只是那眼神，似有穿越岁月后的深邃……

    楚轩看着眼前这一幕幕，心神渐渐平静下来，安宁无比，刚才因为兽群奔过所引起的不快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眼前所见明明处处皆透发出生机，充满温馨之感，但楚轩看在眼里，不知为何，心中却忽然升起一股淡淡的哀意。

    这哀意，来得莫名其妙，毫无征兆，很快就在楚轩心中转浓，不过瞬间，便将他双眼弥漫。

    他下意识地缓缓说道：“这些人从出生，到老死，皆生活在此城之中，从未踏足过此城之外的大地。昨日少年，今日迟暮。今日身躯，明日黄土。他们的一生，皆在忙碌之中度过。白天劳作，夜晚休息，循环往复，不曾更改。但人生在世，只约百年。韶华白首，不过转瞬。芳华落幕之后，便要尘归尘，土归土，再无一丝痕迹……你说，他们生命，有何意义？”

    此时走在楚轩身后，有一个中年妇女，她手里牵着一个年约六七岁的小女孩，那女孩双眼明亮，充满童真之色。

    那中年妇女跟得太近，无意中听见了楚轩之言，顿时面露惊骇之色，如避鬼神，牵着小女孩从楚轩身边匆匆走过。只留那小女孩稚气的声音远远传来：“娘，你拉得我手好疼……”

    柳下挥身体一震，惊讶的转身面向楚轩，脸上不正之色一扫而空，眼上有精光闪烁，只是其中却有一丝迷茫。

    他轻声好似自语，呢喃道：“这，是我三年前就已经提出的问题啊！三年前，我问心中无所不知的父皇，‘人生在世，到底有何意义？难道，就只是为了感受这走向死亡的过程吗？’但是父皇说，他，不知道……”

    这，是一个亘古以来就已经存在的难题。强如上古之时，震古烁今的人皇，也都未能逃过命运的掌控，归为了尘土，永远的消失在了历史之中。世上，还有谁能言不死？

    圣人不死，但这只是传说。如今连皇者都莫名消失了踪迹，永生之谜，再无人能解。似乎在冥冥之中，有一双不容反抗的大手，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使天地万物，都运行在特定的轨道之中，不容反抗……不容超脱。

    楚轩与柳下挥眼内的迷茫之色很快一扫而空，归于清明，两人视线相对，皆哈哈一笑，这笑声洒脱，毫无拘束，远远传至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中年妇女那里，那中年妇女却是身体一颤，好似听到了恶魔之笑，连忙拉着手中的小女孩，脚步又加快了几分，消失在暮色之中。

    “柳兄，你是皇子，这顿，你请客！”楚轩笑罢，当先便向这街道两边最为华丽的一间酒楼走去。

    背后传来柳下挥心疼的叫声：“亏了，亏了！”却也并不反对，只是假装心疼，嬉皮笑脸地跟了进去。

    楚轩二人在酒楼的二层寻了个雅间坐了下来，这座城池虽然不大，但这酒楼乃是此城中最为豪华的一间，因此，楼中摆设，倒也差强人意。

    楚轩目光一扫，此处已经有不少食客，看其打扮，皆是本城中人，其中有一桌，略为引人注意。

    楚轩二人寻了个空位坐下后，楚轩便一声大喝：“小二，把此楼中所有的酒菜，都端一份上来！”

    “好嘞！”小二是个身体敦实的小伙子，闻言开心地去了，不多时，桌子上便摆满了各种食物。

    酒，是烈酒。食物，也都充满了荒野之色。有鳄鱼蛋，野松鸡，黑熊掌，雄鹿脯，蟒蛇汤……

    柳下挥神色略伤，右手抓着食物，左手端起一坛烈酒，也不用杯，直接便往口中倒去。

    楚轩看在眼里，心中略感诧异，柳下挥这般神态，并不多见，忽然心中一动，问道：“想家了？”

    柳下挥又倒了几口烈酒，面露追忆之色，道：“我本是空桑国的太子，可惜生性不羁，更无治理一国的志向。三年前，在母后的百般哀求下，我还是离开了我的国家。”

    楚轩沉默，只是静静地倾听。他没有想到，柳下挥放【荡的外表下，也隐藏着一颗细腻的心。他离家也已半年多，不知家中亲人如何了，母亲，定然极为不舍。

    “当年，我离家之时，父皇已很年迈，他本想把国君之位传于我，自己陪伴于母后身侧。可惜，我身为人子，却辜负了父皇的寄托与期望……”

    柳下挥脸上的追忆之色更浓，俊美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感伤，他看着楚轩，轻声说道：“空桑国，我想回去看看。”

    楚轩点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柳下挥喝着酒。他们此行路途，是前往龙阳古城，途中便要经过空桑国。

    五年之后，龙阳古城将主持一场盛大无比的年轻修士之间的战斗，这场战斗，叫做封神之战！其意义之深远，甚至可以说，寄托了整个天下，成皇的期望！

    柳下挥被楚轩刚才的一番言论，唤起了心底极为浓厚的依恋之情，这种依恋，叫做亲情。

    此时此刻，柳下挥再也没有了一代少年强者的英气，再也没有了半月前力斩半步王者的风姿，他只是一个思念父母，离家多年的游子，此刻，他心中最大的心愿，便是想回家一看，看看那已经衰老的容颜，看看那依旧慈爱的面容。

    柳下挥一坛一坛喝着烈酒，烈酒虽浓，辛辣刺胃，但那一屡思念之意，却是深入骨髓，深入灵魂，渐渐地，柳下挥有了一丝醉意，这醉意，很深沉，不是神醉，而是心醉。

    楚轩并未阻止，而是同样陪着柳下挥大口喝着烈酒，他第一次知道，柳下挥狂放不羁的外表下，只是为了隐藏那一丝不愿提起的思念。

    这烈酒，辛辣无比，喝入胃中，如同烈火焚烧，尖刀刻划。此时此刻，柳下挥二人喝的，已不是烈酒，而是浓浓的家国之情。

    两位英俊削瘦的少年，却比所有身材魁梧的大汉还要喝得洒脱与随意，仿佛这平常之人沾上一杯便要醉倒的烈酒，只是开水一般。这一幕，渐渐吸引了酒楼上其他人的注意。

    忽然，一声娇喝传来：“塔木，莫要再纠缠本姑娘了，你若能像对面那两位少年般能喝，我娅楠便嫁给你，做你的新娘子！”

    这声音很是好听，如同百灵鸟般悦耳，又带了一股旷野之上的英气。这声音的主人同样很美，是一个年约双十的漂亮姑娘，一头长发直到腰际，上面挂满了小巧的饰物，一股英姿飒爽之气扑面而来。

    这张桌子，正是楚轩之前略为注意的那张。这张桌子旁边，除了先前说话的那位漂亮姑娘外，对面还坐了一个皮肤黝黑，身体强壮的青年，这青年面容颇为狠厉，眼中有坚毅之色闪过。

    随着那位漂亮姑娘的一声娇喝，楚轩二人顿时成为众矢之的。

    若是错过今日，不待那漂亮姑娘开口，以柳下挥的性子，也定要色迷迷的上前调戏一番，交流一下感情，但现在，楚轩看到，柳下挥眉头一皱，脸上有不愉之色一闪而过。他现在，只想静静地喝酒，不想受到任何打扰。

    但显然，现实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只见那身材魁梧的青年来到楚轩二人身旁，蒲扇般宽厚的手掌往桌子上一落，差点把桌子拍碎，酒坛内尚未喝干的酒水更是飞溅而起，向柳下挥脸上飞去。柳下挥唯一皱眉，侧身躲了过去。

    “我要跟你决斗！”那魁梧青年双目在楚轩二人脸上扫过，最后把眼睛锁定在柳下挥身上，大声说道。

    旁边议论之声顿时传来，有人叹息道：“这两位少年怕是要倒霉了，哎，娅楠这孩子也真是，塔木有什么不好的，年纪轻轻便是中阶武者，三个月前更是单枪匹马冲进狼群，把她救出，可这丫头就是不肯答应他的婚事。”

    “可怜这两个少年，细皮嫩肉的，卷入这件事中，怕是要少不了吃一番苦头了。”

    “半个月前滕山那孩子向娅楠表白来着，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酒楼之上，众人阵阵议论之声传来，柳下挥听在耳中，却只是面色平静，冷冷说道：“滚！”

    楚轩望了那魁梧青年一眼，顿时心生不忍，不要看他长得这么高大，就算是一头真正的暴龙出现在柳下挥的面前，楚轩相信，柳下挥也能一拳将之打倒在地！

    楚轩望了魁梧青年一眼，叹息道：“你走吧，你不是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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