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美人一舞动倾城，回眸一笑百媚生。举杯对饮楼心月，羞掩红颜好风情。

    舞心月，好名字。

    北宋晏几道，曾作“鹧鸪天”一首，道尽千古离别之情。

    彩袖殷勤捧玉锺，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这首诗中，第二句“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以极为优美的词句，描写了一位美人月下曼声歌唱翩翩起舞的场景。由于离别之时情意浓浓，不知不觉月已西下，想来过去了很长时间。舞心月，大概就是从这里来的吧？

    燕赤城不想问，也不需要问。他不在乎这个名字的出处，在乎的，是这个人，以及这个人带给他的刻骨铭心的回忆。那份回忆，看似美好，却令他每每想起，都肝肠寸断，心痛如绞。

    “舞心月，舞心月......”

    燕赤城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刚刚回返过来的思绪，仿佛又被这三个不寻常的字，拉回了当年的情形。

    ..........................．

    “仙伯，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我都是修道中人，求的是长生不死，与世同君。今朝有酒今朝醉，才算借着酒劲，做了平时不敢做的事。我们就多喝几杯吧！”

    姑射仙子举着酒杯，曼妙的身体微微晃动，三寸金莲也站不稳了。她努力张着眼睛，眼神迷蒙，更加增添了几分韵味。

    醉了，都醉了。

    这酒是紫阳真人亲自酿制的醉仙酿，甘醇可口，回味无穷。其中还有一样妙处：就连仙人喝了，如果不是有意运用仙力驱除酒劲，也会醉倒。

    那一天，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王母的蟠桃盛会，哪里是随便就能召开的？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姑射仙子说的没有错。修行之人，特别是到了他们这个层次，不说与世同君，至少也能够长生不老了。寻常的百年千年，不过是生命之中的一瞬，在漫漫时光长河之中，泛不起一朵浪花。他们已经跳出了六道轮回，人间百态，世俗的生老病死，早已经无法辖制。与此同时，世俗的恩怨情仇，也渐渐地淡了。

    这倒不是他们有意为之。

    活得太长太久，看惯了一次有一次的相逢与离别，一颗柔软的心，也变得像铁石一样坚硬。

    失去的实在太多。

    当一切都已经失去，修道，一直以来的最终梦想，就是他们唯一的追求，活着唯一的目的。而即便是同样的不死伴侣，也会因为种种原因，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够相见。

    闭关，去往他处，或者遭遇劫难。

    此次一别，真不知何时能够相见，也不知还能不能相见。

    然而明天的事情，还是要留给明天去做，今朝有酒，不妨大醉一场，一醉解千愁。

    一醉解千愁。

    燕赤城轻轻地扶住姑射仙子，举起酒杯，向姑射仙子示意，一饮而尽。

    姑射仙子笑了笑，那笑容温暖而又羞涩，还带着一点说不出的......诱惑。

    一点红唇，两行秋波.....．

    四目相对，十指相握.....．

    不知道什么时候，紫阳真人等人，都已经悄悄地离开了。

    洞府之中，万花香气混杂着醉仙酿的甘醇酒香，就像是一种催情的迷药，挑逗着春室的风情。燕赤城拥着姑射仙子，诉说着各自的衷情。

    一朵朵花瓣自洞府上空飘落，丝丝云气自脚下升起，将整个空间装扮得喜气洋洋，就像是......洞房！

    洞房花烛夜，天色渐暗，锦衾滑落，冰冷似水，热情如火....．

    那一夜，燕赤城倾尽了温柔。

    那一夜，他享受了世间极乐。

    那一夜，就好像是一场梦。梦醒之后，洞府依旧，满地的狼藉依旧。身边却没有了那个千娇百媚的可人儿。

    咫尺天涯，美人不在，何以为家？

    一夜尽繁华，从此相逢是路人，两身错过——无——多——话！

    我也许就是暮风中那朵低垂的清莲，在今生的渡口，透支着来世，去赴前世约定的梦。所以今生我只是一个过客，走过每一段风景，路过每一座空城，从此只留下一生心疼……

    一时喜悦，一生心疼。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繁华落尽，一切终将如梦如幻，如泡沫消失殆尽。也许就连恨都随之消逝，只剩下爱恨交织的结晶，沉淀成一种甜蜜而忧伤的回忆。

    每当夜深人静时想起，独自抚摸心口那道撕心裂肺的疼痛，任泪水浸湿衣襟，拥抱着自己，从此修道葬心，静守一个人的浮世清欢，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天荒地老，心已老。

    老去青春不年少，年少情怀都已消。

    .........................．

    “师叔！”

    耳边忽然想起一个声音，打断了燕赤城的回忆，将他从虚幻之中，拉回了现实。

    是墨竹。

    燕赤城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羞涩的人儿，有些迟疑，又有些喜悦。

    “姑......姑射？”

    舞心月轻轻地抬起头，两眼迷茫，似乎有些疑惑，又有些不解。

    她抿了抿嘴唇，试探着问道：“燕......道友，你是在叫我吗？我不叫姑射啊，我叫舞心月。”

    燕赤城心中一震，欢欣渐渐褪去，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他摇了摇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你不是他。

    燕赤城的心中这样想，这样痛，就像被一把刀子割成了千百瓣，每一瓣都是一份怀恋，一份记忆，一份矢志不渝、海枯石烂不会变的.....爱情？

    爱情！

    金仙的世界，也会有爱情？

    燕赤城苦笑。也许吧，但绝对是不应该存在的。

    爱情，好遥远的名字，好奢侈的东西。

    就像是刀剑纵横之中的一个气泡，又如千年一现，一现一瞬的绝世仙花刹那芳华，花开一瞬，已是千年。千年一开，斯愿足矣。

    她不是姑射，我也不是仙伯。

    那一夜的疯狂，耗尽了两人一生的感情。从此天涯陌路，各修各道。同在天界数万年，不曾见过一面。

    所以，她不是姑射。

    既然不是，就是陌路之人。

    是也陌路，非也陌路。

    总之陌路。

    燕赤城的面色平静了下来。

    “拍卖会何时召开？”

    他问道。

    “马上召开。”

    王天渊回答。

    于是一同离开。

    带着回忆离开。

    墨竹跟上。

    敖震顺手收起了太乙金鲤舟，也跟了上去。

    此间事了，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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