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暗之双星 修改

    第七章逍遥少年游

    时光匆匆，转眼间四个月就这样过去了。

    在这段时间，郑岭和白小川的活动范围不仅限于门派分配给两人的灵山，方圆数百里的洞天福地，几乎都留下了两人的足迹。

    虽然在外来修士看来，九幽神庙的福地未免太过寒酸，不过在二人眼中，却是前所未见的仙家圣地，只觉周围一草一木，均是充满了灵性。

    几位长老自入门仪式之后便再未出现，按照秦长老的话说，这个阶段是让二人适应重生出的肉身，慢慢找回前世的本能。

    此时二人已完全学会了修行世界的通用语，通过对外界信息的不断分析，终于明白了轮回河的意义，对于自己是肉身入水一事，更是不敢提及半句。

    对于经脉中郁积的寒气，郑岭猜测多半是河水导致窍穴内的源气珠破裂，使得太阴源气融入气血而致。对于从此与仙路无缘一说，他非常的不甘，但也清楚着急并没有任何效果，一切只能慢慢来，毕竟他身怀神妙无比的‘化’字诀，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候，能够化去体内阴寒异力，再次生出阳刚气血。

    而白小川一直认为郑岭无所不能，见他丝毫没有颓废绝望，以为他自有复原的办法，安慰了几次后，也不再提及此事。

    四个月时间，长老的面没见到，两人反倒是和门下侍从混了个面熟，九幽神庙地广人稀，方圆百里福地，除了修士外就是剩下的一百多个侍从，而两人丝毫没有修士的架子，刻意结交之下，几乎所有人都能叫出这两名新进弟子的名字。

    水西山，是分配给两人修行的一座小山，山虽小，但灵草繁盛，奇花摇曳，古树葱茏，在山腰之上，还分布有溪水温泉，每到夕阳西下时，阳光照在瀑布飞溅的水滴之上，形成七色虹霞，非常美丽。

    初来之时，两人沿着小山行走了数遍，美景让郑岭一直感叹，这小小一座矮山，几乎浓缩了地球各地的美景于一身。

    在山顶之上，早有人修建了两间茅屋，旁边有古井一口。福地中四季如春，没有蚊虫叮咬之苦，夜间在露天下枕着手臂数星星的日子，让两人的心境非常平和安宁。远离尘世间，涤尽了烦扰。

    但毕竟太过枯燥，入夜之后，只有孤灯一盏，与附近的灵猴为伴，连经书也没有一本，让人倍感寂寞。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四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懒洋洋的团坐在一株大树之下。

    郑岭整了整身上的长衫，这件衣服是九幽神庙的制式服装，轻若无物，却有极佳的防御力，极为舒适，突然，他嘴角漾起一道微笑，道：“小西瓜，想不想吃好东西？”

    一个额头周围毛发不生，唯有头顶长有一小撮短发的童子翻了个白眼，道：“我叫清风，不叫小西瓜。”

    郑岭一脸正色道：“相信我，凡是叫清风的人除了打酱油之外，一般都是悲剧，这个名字不吉利，还是叫小西瓜比较好。”

    短发少年无奈，转头向旁边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童子求救道：“明月，他又给我起外号。”

    “这……不说这个，还是听听郑师兄说吃的。”叫明月的童子早领教过郑岭的厉害，害怕多说一句话，又会背上“挂面头”之类的绰号。

    白小川忍住笑意，拍拍清风的肩膀，道：“你要相信郑岭，清风明月这两个名字，真的是一贯的悲剧啊……”

    两个童子听得满头雾水，哪里知道小说中那无数个悲催的名叫清风明月的小道童。自从认识郑岭二人以来，清风明月从小修炼的道行彻底被破，原本吃惯了每日用藕片，黄精，茯苓等药材料理的清淡食物，却在随着二人偷偷尝过一次荤腥之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现在看到福地内的异兽都是眼冒绿光。

    好像是回忆起那无穷的美味，明月嘴角可以清晰看到一条晶莹的丝线，他忍不住提议道：“郑岭说了无数次仙酒烧火鸡，要不，我们今天就吃这道菜？”

    闻言，郑岭与白小川对视一眼，脸上同时出现了憨厚的笑容。

    这笑容，带着大叔那无可抗拒的气场。

    两个小道童肩膀不由一颤，两人已有觉悟，一旦看到这笑容，就代表有苦差事要他们干。

    果然，就听郑岭微笑道：“这道菜简单，不过材料难得，首先，我们需要一只火鸡……”

    清风一脸不解道：“什么是火鸡？”

    白小川眨着眼睛，道：“邓长老养来看门的那只鸟，不就是火鸡么？”

    …

    ……

    那叫火鸡？那明明是邓长老养了几十年的仙鹤，平日里宝贝得不得了……听到这话，两个童子差点没咬碎牙齿，可是一想到那种美味，顿时就有点犹豫不决了。

    郑岭耸耸肩，道：“当然，为了避免邓长老找你们的麻烦，所以，这只火鸡，我和小川负责去弄。”

    白小川接着道：“你们两个负责锅和配料，没问题吧。”

    清风明月松了口气，连忙点头，以往每次有好吃的，脏活累活都由他二人负责，虽然得享美味，但事后长老们的责罚却是难以捱过。

    “所以呢……”郑岭话音顿了一下，道：“小西瓜，你平时替药长老烧火炼丹，这煮菜用的锅，就交给你负责。”

    “你……你是说用药长老的鼎来烧鸡？”

    “没错，我们用完就还，保证药长老不会发现。”

    “你保证哦。”想了一下，可怜的清风终于是点了点头。

    “至于明月，你可听说过这句话，好菜须有美酒相佐，你跟在秦长老身边服侍，可曾见到过好酒？”

    明月点点头，道：“秦长老酿有一坛仙酒，据说喝了能伐骨洗髓，增加突破境界的机率，算不算好酒？”

    白小川眼睛一亮，道：“当然算，要的就是这坛老酒。”

    “这可不行，师傅说过，修炼之初，要打牢根基，不能假借外物，不然以后绝对没有大成就。”明月的头不住摇晃，拒绝的态度非常坚决。

    郑岭咳了一声，正色道：“你这就错了，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修行之道，就是要利用一切资源为己用，才能有大成就。”

    “这……”明月一脸疑惑，却无法反驳。

    白小川不失时机道：“再说了，这坛酒拿出来，我们只喝一点，最后再兑点清水进去，秦长老是不会发现的……”

    明月这才怯怯道：“真的只喝一小点？”

    “真的只喝一小点！”

    “你们保证？”

    “当然保证，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

    ……

    三个小时之后，夕阳在天边撒下了最后一丝余晖。

    古树下，一个大鼎倒在还未燃尽的柴火之上，鼎中还有半只肥美的仙鹤。

    大鼎周围一片狼藉，啃得精光的骨头吐得到处都是。

    四个少年面色通红，东倒西歪的睡了一地，在一旁，一个可装十几斤酒的坛子裂了道口子，仅余的一点酒浆也流入了泥土之中。

    ………………

    “好一句损不足以奉有余，此言虽然与当今修行理念相背，却似乎蕴有至理，让人茅塞顿开，这个郑岭，前生必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说话的是个中年汉子，正是九幽神庙的战长老，虽然他年纪比其他长老小了一轮，修为反而更高，在诸长老中战力第一。

    此时他正手执一枚黑棋，口中感叹着，迟迟不肯落子。

    “哦？看来他找回了零星的记忆片段，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执白棋的暗冥道人喝了一口茶，并不催促。

    “这些时日放任他们几个野，但是祸害了不少灵药，以小川的天资，尚有无法吸收的药力从体内溢出，郑岭则不然，似乎再多的药力也能吞食。”

    战长老的表情有些奇怪，道：“有一夜我在他二人熟睡时经过，突然感应到郑岭的气血波动，虽然只是一闪即逝，但那沛然鼓荡的气息，却给我蛮龙蛰伏的感觉，好像他体内潜藏有一头盖世凶兽。”

    “这样啊……”暗冥道人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才道：“我也多次试探过，此子性格坚毅，悟性惊人，如果能想法点亮‘元灯’，将来成就不可估量。”

    战长老心中慨叹，带着惋惜道：“真的没有办法解决他体质的问题？”

    暗冥道人沉默很长时间，突然开口道：“大道无常，事无定事，至少，我就知道有本门一种上古功法适合他修炼。”

    “你是说我教秘典‘九幽图录’？”

    “没错，万年之前，我教功法本就是专修元神之道，自从镇教秘典‘九幽图录’遗失之后，才不得不放弃了纯正的巫术。”

    “唉，他终究是缺少了福缘。”战长老亦是叹了口气，想不到暗冥道人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

    说到此处，两人都失去了下棋的兴致，各自端起茶杯，陷入了沉思之中。

    就在此时，有人从天而降，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几个老者毫不客气的推门而入。

    最先说话的是药长老，他悲愤道：“宗主，那两个小子太过放肆，以前祸害我的药田那还罢了，今天他们居然拿我的药鼎去炖鸡！”

    一脸铁青的邓长老补充道：“不是鸡，是我看门的仙鹤，被他们药晕后抓去炖了！”

    秦长老亦是直喘粗气，道：“还有我两百年前酿的酒，就剩那么一坛，平日里根本舍不得喝，却被这四个小坏蛋全部糟蹋了。”

    几个人对视一眼，齐声道：“宗主，你要替我们作主啊。”

    一旁的战长老面皮一抖，如何不明白这几个相处了数百年的老兄弟的算盘，这是打算敲宗主的竹杠来了。

    他不动声色的挪到一边，准备坐观好戏。

    却见暗冥道人始终保持微笑，任凭几人诉苦，始终是一言不发。

    过了半天，秦长老终于察觉到异状，他屈指一弹，就见暗冥道人的身子不断扭曲，进而消失不见。

    几个长老差点气到吐血，原来暗冥道人早就施法遁去，只留个了虚影在原地，自己几人浪费了许多口水，却是在对着空气表演！

    战长老差点没笑出来，心想还是宗主大人高，真他妈的高！

    第八章遥望漫漫修行路

    酒醉醒来之时，已到了第二天午后。

    清风明月此时哪里会不明白闯下了大祸？屁股挨板子那是轻的，只怕某位长老一怒之下，把两人踢出门去，此生与仙道，只怕是彻底无缘了。

    他们都是暗狱星土生土长的凡人，天资不佳，但都寄望于勤能补拙，不求有大造化，只求能多活百年，也就心满意足了。

    此刻看着空空如也的破酒坛，两张小脸陡然间皱成一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出来。

    “别哭啦，我有办法，包管你们无事。”

    这种情况下，郑岭这位大叔决定再次出手。

    于是，在入夜之前，秦长老的洞府前齐刷刷跪着四个少年，皆精赤着上身，每人背了一根荆条，表情俱是无比悔恨，也不管周围人来人往，一个劲的大声道歉，特别是清风明月，那叫一个声泪俱下，足以感天动地。

    秦长老气得老脸通红，昨日方才被宗主晃悠了一把，今日又被小的逼上门来，真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郁闷到了极点。

    最后，还是战长老出马，他象征性的一人打了一杖，就此作罢，末了，还丢给郑岭二人一本《养血化物诀》。

    此书记载的内容并不复杂，主旨是控制气血，最大限度吸收药物的精髓，比之‘化’字诀，功效差了太多，郑岭只是翻看了一遍，就放到了一边。不过对于白小川而言，此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郑岭可以清晰感受到，他身上的气血在不断的充盈着，身体如同一座大火炉，阳气逼人。

    相比之下，药力在郑岭体内化开后，一部分化作了阳刚之气，只不过被困在窍穴之中，无法与气血相容，而经脉中的极寒异力，也在药力刺激下不断壮大，两者泾渭分明，互不接触，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这种异状连暗冥道人亦束手无策，郑岭更加没有解决的办法，喝下天道河水之后，他的体质比以前更强，肉体力量非常强大，但苦练的真劲却诡异消失了，等于失去了破空杀人的手段，让他非常失落。

    独自一人时，他常常自嘲修行之路开始得突然，如今结束得同样突然。就在他犹豫是否要放弃修行，踏入俗世设法寻找段蓝等人之时，即将开堂传授修行之道的战长老，突然邀请二人去讲经堂一叙。

    “我猜你们在无人指导之下，定能将养血化物诀揣摩透彻，现在一看你们气血如龙，才发现还是低估了你们。”战长老让两人坐在蒲团上，温和一笑。

    “可我还是老样子，您不是在取笑我吧？”郑岭苦笑道。

    “七天后我会正式开讲，其中多数是偷天门的弟子。”战长老温和一笑，道：“现在把你们叫来，算是开个小灶，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郑岭和白小川对视一眼，老实道：“我们想问的问题，非常多。”

    “事实上，我们对于修炼之道一无所知。”

    战长老微微一笑，道：“你倒是老实。”

    “笨鸟先飞嘛。”郑岭笑着回答，道：“还请您讲细致点，我们基础太差。”

    战长老笑出声来，道：“看不出你如此贪心。”

    略作沉吟之后，他指着门外的青山道：“你们看它，是什么？”

    “当然是山啊，还能是什么？”

    “它是山，亦不是山。”战长老平静道，目光说不出的深邃。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世间一切，皆是大道所化。而道，在我九幽神庙看来，便是天地初开时的产生的混沌之气，世间万物，不论草木生灵，都是混沌之气不断分化后产生的各种源气。”

    “这么说，你们明白了么？”

    “我大概是明白了。”郑岭点点头，道：“在我们眼中，看山是山，但是在您眼中，看到的是山脉源气，所以看山是山，同时看山不是山。”

    听郑岭一说，白小川皱紧的眉头才松了开来，显然是有所领悟。

    “不错，以你的天资，不能修行实在是太可惜了。”战长老叹了一口气，道：“一旦成为修士，便不是凡人，你们说说，修士比之凡人，有何不同？”

    “修士具有大神通，能摘星弄月，为人之所不能。”白小川想了一下，老实回答。

    郑岭则道：“修士能求长生，可以成就仙道。”

    “你们说得都没错，修士之所以能有大神通，乃是控制天地各种源气，从而行种种玄妙之事，所以，在上古时修士又称练气士。”

    “世间苦，以阴阳为炉，众人为炭，世上所有生灵，无不为生存挣扎。所以探求长生之谜，是修行的唯一目的，至于种种神通，乃是用于斩杀长生路上的重重阻碍，如果沉迷于神通威能，必定不会走得长远。”

    郑岭点点头，心中若有所得，比如佛门之中，战力最强的乃是不动明王，但成就佛主业位的，却是只求佛法的阿弥陀。

    战长老一席话，让本就疑惑的白小川多了许多疑问，他举手问道：“修行的目的是为求长生，那如果证得仙人业位，是否就能亘古长存，与天地同寿？”

    “仙人业位，谈何容易，就连世上是否有仙，也不得而知。”

    “比如普通修士，能借助源气行玄妙之事，在凡人眼中，便是仙，但就我本人而言，不过是个‘真如’境界修士，在暗狱星或许算得一号人物，但是到了中央大陆，连浪花也激不起一朵，如果两百年内不能进入下个境界，迟早是那荒坟中人。”说到此处，战长老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波动，似在感叹光阴易逝，时间不会因人力而转移。

    郑岭和白小川非常吃惊，道：“这样说来，永生不过是一个不能触及的目标？”

    “正因为遥不可及，才会有攀爬的动力。”战长老正色道：“修行一途，本就多磨难，非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可能攀爬到巅峰。”

    “对修士而言，是否能得到永生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奋斗的过程。”

    “明白了。”郑岭点点头，道：“虚无飘渺的永生没必要太过关注，这段时间我们听了许多‘元灯’，‘天梯’，‘真如’之说，但一直不得其解，您能替我们解惑吗？”

    战长老露出赞许的微笑，道：“你倒是精，一下便问到了关键之处。”

    “我说过，世间万物莫不是混沌之气所化，人类也不例外。”

    “而人之本源，就是气血之中的阳刚之气！”

    第九章暗处隐有第三目

    “人体共有三只眼睛。修士之所以有别人于凡人，是因为凡人只能用双目查看事物表象，看山是山，而修士则能用第三目透过表象看到源气运行，看山不是山。”

    “这第三目，亦称为‘源目’，从人类出生之日起，就在无尽黑暗中沉睡，凡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感觉其存在。”

    “请问这第三目在什么地方？”白小川问道。

    “在眉心。”战长老伸指点在白小川的额头中央，道：“在此处，是全身经络联系的枢纽，又称作‘至阳穴’！”

    郑岭心中一动，马上就联想到松果腺，科学解释说这个腺体非常神秘，可能第六感是在此处产生。

    事实上，在郑岭成就宗师之后，常常会在危机来临之前感觉眉心发烫，本以为这是成就宗师得到的大礼包，现在想来，这灵觉多半与第三目有关。

    而且那些传说中生有神目之人，比如杨戬，其第三只神眼的位置，也是在眉心。

    如此看来，不论是科学，武道，法术，隐约都有共通之处。

    “这样说来，第三目沉睡于黑暗之中，‘元灯’，是否是照破黑暗的意思？”郑岭按着战长老的思路揣摩，颇感兴趣的问道。

    “没错，”战长老点点头，赞许道：“这就是‘元灯’的含意，而点亮‘元灯’，就是修行的第一步。”

    “这几月时间，你们已服下大量阳性灵药，目的就是为了壮大血脉中的阳刚之气，只有将足够的阳刚之气聚为一点，结出本源之火，方才能点亮‘元灯’。”

    “‘元灯’一现，能洞烛冥暗，现出九级‘天梯’，而后不断攀爬，直至彼岸，找到‘真如’自我，到此时，修行便算得上小成了。”

    “在您看来，我们体内的阳刚之气是否已经足够？”

    相比后面的境界，急性子的白小川更在乎是否能结出本源之火，点亮元灯，踏出修行第一步。

    “你的气血非常旺盛，是常人的数十倍。多的都有了。”

    白小川咧嘴一笑，一路走来，他都是拖后腿的角色，此时听到战长老的肯定，显得非常兴奋，随后他指着郑岭，问道：“他呢？他吃掉的药材比我多了两倍哩。”

    “这可不是比谁吃得更多。”战长老脸上露出了异样之色，道：“他的情况非常特殊，在他窍穴之中，潜藏的阳刚之气非常之多，足以与你相比，可是经脉中却是另一种同样强大的阴寒异力，按照常理，即便是如我一般的‘真如’境界修士，经脉内有这么多阴寒异力，轻则会身体僵硬，不受控制，重则会被直接冻死，而他却没有感觉半点异常，可见造化之妙，实在不是我能窥视的。”

    郑岭津津有味的听着这些东西，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等战长老说完，他立刻举手提问：“既然阴寒异力不会给我造成损伤，那我是否能依靠它感应到元灯的存在？”

    “你这小家伙，不去担心体内的古怪异力，反倒是兴致更浓了。”

    听着战长老带着笑意的调侃，郑岭显得非常无辜，道：“笨鸟先飞嘛……”

    “以你的心性意志，不可能是笨鸟，我见过许多天才，悟性于你相比，都差了太多。”战长老看着他，叹了口气，道：“只要你能控制体内的异力，同样能感应到元灯，只是不能结出本源之火，永远没有希望点亮它。”

    郑岭在心中默默听着，微笑道：“能不能点亮不重要，您不是说过，过程才是最重要的么？”

    “你是这样想的？”战长老脸上现出惊讶之色。

    郑岭低头沉吟片刻，才缓缓抬起下颌，认真道：“大道从无死路，总有一线机会，只要我不断摸索，或许能找到一条羊肠小道，不到最后一秒，谁知道小径与大路相比，不会是一条捷径呢？”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对‘普通’的修行方式这样感兴趣？”战长老脸上的惊讶之色更浓了。

    郑岭微微一笑，平静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果我的道真是捷径，不免会引得大修士觊觎，到时必有大战。此时我多了解什么是修行，推测其弱点，以后便多了一分胜算。”

    “一个连元灯也点不亮的凡人，却立志要开创自己的道……”

    战长老盯着一脸坚毅的郑岭，眼中闪烁着奇光，突然身躯一动，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持续了好一会，才慢慢停歇下来，战长老看着显得有些尴尬的郑岭，叹了口气，道：“好气魄，我看好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

    而后，他让童子收拾了一间茅屋，让两人居住在隔壁，随他一起修行。用了晚饭之后，他详细讲述了一套搬运气血，凝聚阳气的法门。

    郑岭二人听得非常认真，深知这次机会来之不易。

    随着异力运转，郑岭已能感觉到眉心之中，那个针尖般大小的神秘之处，对于搬运气血的功夫，他早就驾轻就熟，几乎在战长老传授完法诀之后，他就找到了第三目的所在。

    那是一片漆黑的世界，虽然只有针尖大小，却是一个独立的世界，阴寒异力在其中通行无阻，却无法洞察到其间的奥秘。

    虽然一无所获，但郑岭毫不气馁，他平静入定，尝试各种方法。

    而白小川的进展则慢了许多，他虽然阳气逼人，气血如蛟象，却是初次接触到搬运气血的法门，时常走错了路子。而在此时，战长老就会为他灌顶，用自身源气引导他的气血运行。就这样持续了四天，白小川才感觉到第三目的存在。

    而只是这四天的灌顶，就让战长老有些吃不消了。本源之气，从气血中产生，非常珍贵。比如在秦皇阴坟中的非人级生物，本源之气被抽取之后，就成了漂浮在池塘中的活死人。

    而此时，郑岭仍然在入定，一直没有动静。

    战长老虽然没有替他灌顶，却一直关注着他的情况，一直不见任何异常。

    到了第六天，郑岭依然没有醒来，白小川苦求战长老，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您一定要帮帮他。”

    “怎么会这样？他的身体如同黑洞一般，我的源气不管输入再多，不过一刻钟就被吞噬干净了。”战长老皱起眉头，暗叹郑岭的体质太过诡异，并不仅是有极寒异力这么简单。

    “要不，您再试一试？”白小川非常着急。

    “不成，他体内的异力太过诡异，如果我输入的源气过多，可能会导致反噬，反而会害了他。”战长老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好像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

    “这可怎么办才好。”白小川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咦？”就在此时，郑岭额头上有清光一闪即逝。战长老脸色一变，伸手按在郑岭头顶，闭目感应。

    “这是什么情况？元灯虽然依旧死寂，但第三目的范围居然扩大到了拇指般大小，这……这怎么可能？”放下手掌，战长老一脸骇然。

    “不是吧，这么大？我的才不过黄豆大小而已。”白小川听得直咋舌。

    一沙一尘皆世界，与白小川的第三目相比，郑岭的不过大了几倍，但一旦点亮元灯，照亮的世界却会相差百倍，甚至是千倍以上。

    “这，简直是难以置信。”战长老对于郑岭的体质，此时是更加没底了。

    就在此时，郑岭从入定中醒来，缓缓张开了眼睛。

    没有一丝炙热的阳刚之气，倒像是广寒宫前的月池，目光清冷幽然，神光湛湛。

    “你有什么感觉？”战长老抓住他的手腕，发现脉象沉稳异常，每一次跳动的间隔，都隔了相当长的时间。

    “没什么大变化，依旧感应不到元灯，不过，极寒异力似乎更强了。”

    “咦？强到了什么地步？”

    “我也说不好。”郑岭想了一下，走到池塘边，将手指插入水池之中，不一会，水面就结起了薄薄的冰层。

    “好奇妙。”白小川露出了惊讶之色，因为人体只有本源的阳刚之力，唯有在点亮元灯，能沟通外界源气之后，才能产生类似的效果，而郑岭这完全是靠体内的异力。

    这和偃月玄刀又不相同，当初极寒之力锁在源气珠中，只是寄居在郑岭体内，而如今这道异力，已与气血相融，可以再生，完全是属于郑岭了。

    对于这种现象，战长老也说不清楚，他对二人是真心关怀，面上不说，暗地却在和暗冥道人探讨，分析此种情况的利与弊。

    此时离讲经堂开课只有一天时间，两人向战长老迟行，回到了水西山中。

    “嗨！”

    在茅屋之前，一块重达两千斤的大青石被郑岭二人抛来抛去，此刻，他们在适应不断增长的力气。

    一连抛了近百次，手臂也仅有一点火热的感觉。

    “太爽快了。”放下大石，白小川欢呼了一声。现在二人的肉体力量，已完全超越了宗师的范畴，美中不足的是，在这个世界无法产生出真劲，许多武道招数威力降低了不少。

    就在此时，两个童子从山脚跑了上来，正是清风明月两个小家伙。

    “累死本童子了。”两人呼哧呼哧喘着气，满脸是汗，一口气几乎把桶中的井水喝了大半，这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西瓜，你跑这么急干嘛。”

    “我有好事要告诉你。”清风一脸神秘道。

    明月赶紧插嘴道：“战长老说，如果你有机缘得到本门万年前失落的《九幽图录》，就有办法修行了。”

    “什么？”郑岭手一颤，连大青石从手中滚落也懵然不知。

    “哎呀，我的娘！”

    就见清风避之不及，小脚板顿时被青石碾了过去。

    再过一日，战长老便会开堂讲经，传授最基础的修行功法，到时候诸多弟子聚集在一处，不到结束，所有弟子不能离开一步。

    这也意味着，郑岭和白小川逍遥的日子必须就此画上句号。

    夜风之中，四个少年的肚子撑得滚圆，周围被啃得只剩下骨架的残骸显示，山中又有一头灵兽惨遭了四人的毒手。

    清风的右脚裹得像个粽子，不过他似乎已忘记了疼痛，拿着一串淋着红糖的野果吃得正香。

    这道带着异域风味的糖葫芦，是郑岭为了安慰他受伤的身体专门加的饭后甜点，做得四不像，却大受欢迎。

    看着清风明月争抢着糖葫芦的样儿，郑岭突然想到一句话——少年不知愁滋味。

    夜空中没有月亮，星光稀疏，在亿万里外，是一片几乎遮蔽了大半个天空的陆地，每每看到这陌生的夜空，都让郑岭心生感慨。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白小川枕着手臂躺在青草地上，显然是想起了桃源村的族人。

    “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啊……”

    每当仰望夜空，两人都试图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蓝色星球，可惜的是，上方是一片陌生的星域，两人甚至不知道，这片星空似否还在原来的宇宙之中。

    “小川你在吟诗么？好听得紧，不过听完之后很悲伤啊。”在一旁，撑得难受的清风突然叹了一声。

    明月道：“你是在思乡吗？你们是轮回修士，是否想到了前世的故乡？”

    “是啊，算得上是前世了，那是永远回不到的过去。”

    沉默之后，郑岭和白小川有默契的岔开了话题，两人都是豁达乐观之人，既然命运把他们放逐到这片神秘陌生的地方，那，就好好活下去吧。

    第二天一早，朝阳还未升起，四人便早早起床，赶去广场集合。后面半年时间，都必须在那里度过。

    几人身穿的九幽神庙制服，由蓝烨蛛丝制成，不惹尘埃，加上广场上有伙食供应，所以几人只带了几样随身用品。

    地书本体是一枚土黄色的戒指，没有法力波动，当日并未引起秦长老等人的注意，所以一直好好呆在郑岭的大拇指上。

    一路行来，碰到了十几个熟人，年轻者十一二岁，年长者三四十岁，都是神庙中做杂役的凡人。

    “小西瓜，我一直听众长老是在说灵根，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郑岭低声问道。

    清风想了一下，道：“据说到了‘真如’境界，一个人是否有灵根，灵根是否上佳，都关系到是否能迈入下一个阶段，反正在入门之时做过测试，我是没有灵根的。”

    事实上，没有灵根之人，即便是悟性极佳，也只能止步于‘真如’境，郑岭这才明白，为什么宗门对轮回修士如此看重。

    即使地狱河重生者的灵根再低劣，那也是灵根！拥有继续成长的资格。

    就像如今闭死关不出的燕横行，修道不过四十载，据说战力非常强大，很可能已在战长老之上。

    同时他心中有些忐忑，自己和白小川并非真正在轮回河中重生，两人是否有灵根，还是未知之数。

    …………

    讲经所在地，在一片宽阔的广场之上，中央，一座高度超过两百米的星门，正在闪烁着光芒。

    而后，一座红色大山从虚空中出现，这是通过星门从暗夜星传送过来的，同时出现的，还有几百个偷天门的弟子。

    而后，战长老开始讲经，内容主要是《养血化物诀》，对此两人早已熟悉，感觉有点乏味，无聊之下，学着战长老一般替清风明月引导气血。

    一直到了两个月后，多数弟子的气血已然丰盈，战长老这才取出一幅古图，悬挂在山崖前方，让众人自行感悟。

    古图非常玄奥，没有文字，只有一条条代表着神妙道理的线条，这是九幽神庙的入门功法，号称修行第一步的最高之道。

    毕竟在万年前是中央大陆的一流圣地，虽然诸多重要传承已然断绝，但这基础法诀却保存了下来，其精妙之处，与其余圣地，世家，门阀相比，也毫不逊色。

    以九幽神庙如今的实力，持有古图相当于怀璧其罪，于是神庙干脆公之于众，只要前来，都可以观看，加上此图需要秘术才能显现，这才避免了招来灾祸。

    古图非常玄奥，观看之后，一万个人就有一万种感悟。

    在清风眼中，这是一棵迎风而立的古树，岿然不动。明月则看到了一座绝峰，高居山巅。白小川看到的却是一座火山，汹涌澎湃。

    “你看到了什么？”听众人描述完感悟之后，战长老微笑不语，最后，他走到方才从入定中醒来的郑岭身前。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郑岭认真回想刚才的感觉。

    “梦么？”战长老皱起眉头，如果什么也感应不到，即便以后有机缘接触到《九幽图录》，亦是无法修炼。

    “是的，我并没有看到任何图画，反倒是感觉被许多玄奥的线条环绕，它们似乎在不断变化，好像有智慧的精灵，我想用手去触摸，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入定时的感觉太过奇特，郑岭只得边想边说，力图描述出那种感觉。

    “入画？”战长老眼皮一跳，声音陡然间变得激动起来，道：“你好好想想，这些线条有没有组成图案？什么都可以！”

    “好像有那么一秒，我周围出现了一片海洋。”郑岭低头苦思。

    “什么？真的是海洋？”战长老霍的站起，在原地不停踱步，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可以入画，说明悟性万中无一，而感悟出的图像越广袤，将来能包容的源气种类便越多。”

    拍了拍郑岭的肩膀，战长老一字一句问道：“你确定是海洋？六百年前，宗主暗冥道人观看古图，看到的画面同样是海洋。”

    “如果属实，你的悟性不在宗主之下！”说到此处，战长老显得有些激动，暗冥道人是宗门唯一的支柱，为人做事低调谦和，数百年来，少见他与人脸红，只有在他不经意间泄露出的一丝气机，才能感觉到他是如何的深不可测！

    “或许，我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海洋。”郑岭仍然在努力回忆，道：“因为在那一瞬，每一道线条都化作了小球，那感觉似乎相当的熟悉。”

    战长老看着低着头的郑岭，心头一松，轻声道：“孩子，不是海洋也无需气馁，不是每个人都能与宗主相比的。”

    他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下郑岭的肩旁，安慰道：“不要放弃，古图会一直放在此处，你还有很多时间。”

    一直到他走远，郑岭都没有说话。

    等周围人都散开了，白小川才低声问道：“真的没看到海洋？”

    郑岭苦笑道：“是海，也算不上海，那些小球最后都化作一个个星球，我想，如果不是我在做梦或者产生了幻觉，那我可以肯定，那一瞬间我看到的图画，百分百是一片无际的星海。”

    …………

    最后一个月，多数弟子感觉到了第三目的存在。一日，红色山崖下突然有钟声响起，有人在崖壁上开辟出数百间石屋。

    “这是你们点亮元灯时的居所。”一个长老吩咐了一句，没有过多的解释。

    郑岭和白小川选了一墙之隔的两间石屋，很快，清风明月也搬到了附近。

    “这座山是暗夜星运过来的灵脉，在山中修行，可以去除杂念，加快修行速度，提高点燃元灯的机率。”清风解释道。

    “偷天门这么大方？连灵脉也肯运过来！”只要一看到广场上那座数百米高的星门，白小川就忍不住咋舌。

    “他们哪有这样大方？不比本门底蕴深厚，偷天门立派时间不超过千年，我们提供古图让偷天门弟子打牢根基，他们则提供灵脉，大家是互利互惠而已。”清风撇了撇嘴道。

    “如今两派弟子都住在山中，长老不会进入，要小心他们挑衅，不然挨打了也是白打。”明月突然提醒道。

    “居然有这种事？”郑岭和白小川都非常吃惊。

    “明月说得没错，三十年前，燕横行师兄就把偷天门一个天才弟子打到经脉寸断，据说最近才调养好，这次也跟着过来了。”清风补充道。

    “他叫什么名字？”

    “苏羽扬。听说他是偷天门重点培养的序列弟子，从入门开始，就作为未来宗主接班人而得到偷天门的全力栽培，可惜耽搁了三十年，听说已经丧失了序列弟子的资格。”

    “只要不惹上门来，就无需去管他，时间有限，大家还是打起精神修行吧。”最终还是郑岭打断了几个人的议论。

    修炼无岁月，期间，郑岭一直在打坐吐纳，虽然无法生出本源之火，但是经脉中的极寒异力却在不断壮大，肉体力量亦不断变强，几乎是宗师力量的两三倍。

    只是当他入定之时，体如无底洞，把附近石屋内的灵气吸走了大半，使得清风明月不住叫苦。

    终于，有弟子把四人带到了一间石屋之中。

    这石屋无比宽敞，差不多是以前的几十倍，灵气充裕之极，几乎能在空气中凝结。

    郑岭和白小川对视一眼，猜测这多半是战长老暗中帮的忙。

    “太好了，在这间石屋中修行，点燃元灯的机会起码增加了五成。”

    “怎么会？最好的石屋不是提供给偷天门的弟子么？怎么会轮到我们？”

    “你没听小川说过么？这就叫人品来了，谁也挡不住！”

    “好了！大家赶紧修行吧，一月之后偷天门就会收回灵脉，时间可浪费不起！”

    见郑岭话中带着责备的意思，两个童子这才吐了吐舌头，乖乖找了个蒲团盘膝修炼起来。

    时光飞快流逝，离结束时间已不足二十天，多数人都到了冲刺阶段，清风明月也收起了嬉笑，认真对待，苦修了将近半年，两人终于能将全部阳气聚集在第三目处。

    白小川则更进一步，眉心偶尔可见红芒射出，只差临门一脚，便可以结成本源之火。

    为了避免干扰到众弟子，长老们都离开到了十里之外，等到冲刺期结束之后，才会回来。

    这几天，药膳所含的药力越来越强，据说今天会送来暗夜星的特产——心火枣，其药力至阳至刚，可惜数量有限，非常珍贵。

    见清风明月还在入定中，郑岭二人决定不打扰他们，先行去广场领取心火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