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大帝之墓 34 井字诀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郑岭就在其中踽踽独行，永远走不到终点。

    突然，嘴角传来一阵甘甜，意识亦开始慢慢恢复。

    感觉后脑枕在一片柔软的地方，张开眼睛，是白潇惊喜的表情，她手中，装着黄金酒的口袋已经空空如也了。

    “我昏过去了多久？”黑暗中，郑岭感觉时间比一生还要漫长。

    “只有两三个钟头。”

    等到力气恢复，郑岭才慢慢坐起，闭目感受了一会，突然面色一变，手捂在了心口上面。

    “那颗心？”

    郑岭一脸骇然，因为手掌清楚感觉到的心跳，竟然有两个！

    白潇苦笑点头，道：“还在你体内。”

    知道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郑岭深吸了几口气，让心情平静下来，这颗心脏，对他的身体并无影响，但只是暂时而言，未来会有什么变化，恐怕只有鬼面人才知道。

    不过郑岭不愁找不到他，以鬼面人对这颗心的重视程度，恐怕只要伤一好，就会直接杀来。

    到时候要是实力没有进展，那就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异果一个也没剩？”理清思路，郑岭这才想起，鬼面人离开之时似乎夺走了盒子。

    “全部被抢走了。”白潇惨然，双手捂住脸颊，情绪接近崩溃：“怎么办？真是天要亡白家？没有异果，入侵者不会放过我们，难道要全族血祭，用四象戮血剑和他们拼死一战？”

    “不，还有机会。”郑岭抬头看着指天峰，道：“只要我能得到六祖传承，入侵者就算拿来上品神兵，也是土鸡瓦狗。”

    “你要登上指天峰？数百年来，只有几位祖先上去过，却什么都没发现。”

    “没得选，六祖传承，现在是唯一的希望了。”

    郑岭叹气到。

    …………

    指天峰高耸，四面皆是光滑可鉴的绝壁，根本无法攀爬。

    郑岭走到一块球型的大石之前，按照白潇的指点，在大石后面敲了三下，朗声道：“后人郑岭前来拜访，云梯快来迎接！”

    话音刚落，笼罩在山顶的雾气化作一条阶梯，自郑岭身前向上蔓延，直至山顶。

    郑岭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现出果断之色，终于踏足在云梯之上，迈步向上走去，而每当他上前一步，身后的阶梯就缓缓消散开去。

    与此同时，上方突然出现的压迫力道越来越强，如果抵挡不住，就会在脚下白云消失之时，掉落下去。

    郑岭这才明白，为什么只有宗师修为，才能上山，以白潇而言，最多十阶，她的体能就不足以抵挡下压的力道了。

    郑岭明了，修炼之道，必须心志坚定，一往无前，才能有大造化，如果瞻前顾后，就算有成就，也极为有限。这云梯自然断人后路，可见其中隐藏了六代地师对后人的点化之意。

    郑岭行走间，脚下的云梯已到了尽头，往前一步，便踏足到近百年无人进入的指天峰之上。

    而此时白潇正在离开赤山，月光如水，在她面前照亮了一条蜿蜒小径。错开今夜，禁制会再次开启，进山容易出山难，到时候就算她知道密径，也无法安然出去了。

    “郑岭，你一定要成功，白家人的生死，全靠你了。”

    白潇一步一回头，望向高高在上的指天峰。

    峰顶并不宽阔，只有两间草庐，一亩薄田，一口古井。

    可是置身其上，却有种会当凌绝顶的壮阔感。指天峰比赤山诸峰都高出一线，环顾四周，茫茫雾气延伸至天边，仿佛将云彩踏于脚下，胸中自然而然生出一股豪气。

    虽然经历了六百年岁月，草庐却并不腐朽，内部一尘不染，好像有人天天打扫一般，庐内简单摆放着一张木桌，并没有床榻，在墙角处只有一个蒲团。

    在正中央，有一神龛，上面并没有供奉神灵，只是挂着一副字，笔法古朴苍劲，透露出舍我其谁的气魄。

    在宣纸中央，写着一行字。

    “天作棋盘星作子，一曲逍遥井中月。”

    看着这幅字，郑岭思索了片刻，却是毫无所获，这两句话看似在抒发情怀，但郑岭却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好像有所悟，事实上却什么也没抓到。

    看不透其中含意，郑岭索性不再去想，在草庐中踱起步来。在左侧墙壁上，有一个木制书架，想来当年是六代地师藏书之地，可惜现在空空如也，纸片也没留下一张。

    郑岭抚摸着仅有的几件家具，发现可能因为六代地师长年使用，使得这些物件不惹尘埃，不会腐朽，但功能也仅限于此，没有多少价值。

    转了两圈，郑岭的目光再次落在蒲团之上。不出所料，这也是件普通玩意，郑岭沉吟片刻，盘膝坐在蒲团上，冥想入定。

    这一下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第二天子夜。

    圆月高挂空中，郑岭从入定中醒来，脸色却有些阴沉。

    他苦笑着站起来，蒲团确实有定心凝神的效果，让他进入物我两忘的状态，但其效果也仅是如此，没有包含任何关于地师的讯息。

    “难道说，地师传承不过是前人杜撰而成，这里除了是六代地师故居之外，并没有其它东西？”郑岭皱起眉头，把屋中的物事详细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思索了片刻，郑岭目光一闪，迈步走出草庐。

    “井中月！井中月！我怎么会忘了这口古井！宣纸上留下的文字，不可能无的放矢，多半是我找错了目标，其中的关键，不在草庐，而在这口古井之中！”

    郑岭走到井边，凝神观看，下方井水清澈，一轮明月在其中轻轻飘动，一侧映出他负手沉思的影子。

    郑岭望向井底，使思绪进入空灵，仔细的看去。

    时间缓慢流逝，他抛开一切杂念，什么也不去思考，他仔细推敲过两句话的意思，分析出的结论是——这口古井，很有可能就是一切的关键。

    他索性将思维沉浸在井中，幻想自己是其中一滴水珠。

    “滴答！”

    渐渐的，郑岭感觉自己成了井口上的一滴水珠，从高处坠落，撞击在水面之上，发出轻轻的水响，这声音在井中细小不可闻，扩散到指天峰之外，就成了隆隆的轰鸣声，再扩散到赤山之中，又变成潺潺流水声。

    “这，就是我进入桃源村后听到的奇怪响声！”郑岭大吃一惊，旋即面露苦笑，可以肯定，这古井定然不凡，但不管他如何努力，思维最多能化作水滴，却无法融入井水之中。

    “不对，一定有什么缘故，让我不能彻底进入其中。”他沉思片刻，目光一凝，落在了月亮之上。

    他清晰记得，自己化作小水滴坠落水面的一霎，井中明明是一轮弯月，而现在，却是圆月。

    有了发现之后，郑岭顿时将注意力集中在月亮之上。

    两个小时过去了，郑岭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眼珠如同凝固了一般，动也不动一下，长时间的观察，他终于发现，月亮时而隐藏在云彩之后，时而悬挂在无云高空，时而如同一张银盘，时而只剩下弯弯一角。

    “阴”，“晴”，“圆”，“缺”。原来是这个顺序！郑岭心中一震，盘膝坐在井边，将己身观想为明月，经历阴晴圆缺的变化。

    就在这时，平静的井水陡然间一动，将郑岭观想的明月搅成无数碎片，每一朵水花中，均有一轮明月。郑岭感觉思感被分作无数份，在空中俯瞰着大地，看冬去春来，看兴衰更替。

    慢慢的，井水归于平静，无数分散的念头相互融合，又汇聚为一轮明月。郑岭只听到耳边陡然间出现一阵轰鸣声，接着身子一软，摔倒在井边，思感从肉体剥落，被扯入井水之中，除了可以“视”和“听”之外，再无其它感觉。

    终于，眼前的画面不再晃动，景色渐渐清晰起来。

    等景物清晰之后，郑岭却是心头巨震，环顾四周，是无尽的星空，在他正前方，却是一颗巨大的蓝色星球。

    这种感觉，好像他真的化身为月亮，置身在茫茫太空之中。

    这一幕太过骇人，郑岭努力使思绪平静，专注的看向地球。

    “天作棋盘星作子，一曲逍遥井中月。”

    郑岭想起这句话时，眼前的景物突然一变，地球在眼前不断放大，视线穿破云层，从无尽高空落下，最终落在指天峰之上。虽然不知道此刻是何年，但只需一看草庐旁并不存在的茶树，就知道自己来到了陌生的时间。

    “六代，老友过来，还不把你珍藏的好茶拿出来？”话音刚落，一个身穿道袍，长髯及胸的老道破空而来，他脚下踩着一根权杖，好像周围的禁制对他并无影响。

    “张天师，你总是这般不客气。”茅庐之中，传出一道清丽的声音，柴门打开，一个身着蓝色长裙的女子走了出来，郑岭凝聚目力看去，却发现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见她轻轻踏出一步，却顿时有一股威压弥散开来。

    画面再变，老道喝完茶水之后，突然一手指天，接着，他脚下的权杖飞到半空，通体散发出乳白色光芒，光芒之中，圣歌缭绕，一个六翼天使，手执燃烧的宝剑，从虚空中走出，初时大不过黄豆，再一步却有若婴孩，数十步后，已长成数百米高的巨人，双翅一展，可以遮蔽天空。

    老道哈哈一笑，道：“听闻六代在太行山镇压了荆棘圣冠，老道听后手痒，远渡重洋，去与那西方教皇对赌，最终赢了这件西方排行第二的超神兵——‘荣耀权杖’，六代，你可有法破之？”

    蓝裙女子微微一笑，道：“天师和地师本是一脉，斗了几千年，有意思么？”

    老道也笑道：“虽是一家，却要分个高低，不然人生不是太过无聊？”

    “就依你……”蓝裙女子点点头，道：“我最近夜观天象，偶得一术，还请张师兄指教。”

    说完之后，蓝裙女子向空中一指，道：“井！”

    与此同时，天色陡然一暗，九条火龙从地脉中钻出，头尾相接，陡然化生出一口古井，直径超过千米，井口之中，一片虚无，其中无尽暗，似可吞噬万物，只一压，就把天使巨人吞入井中，震天的龙啸声中，井中出现九条锁链，通体燃烧着炽烈火焰，将天使巨人绑住之后，随即没入大地之中。

    郑岭若有所悟，这一式同样是利用地脉火力，只不过比之三元灭仙球，高明厉害了百倍。

    “人力有时而穷，而大地却蕴含无尽伟力，我这一式，与修为无关，其威力大小，全在对大道的体悟。超神兵再强，也如何能超过厚土之力？”

    郑岭看得目瞪口呆，极为难受，特别是井中九条锁链出现之时，产生了一股霸道的吸力，几乎将他幻化成月亮的意识扯成碎片。

    老道叹了一口气，道：“此术一出，世间无术，六代，地师之中，你当排第一。”他拿出宣纸，刷刷写了几行字，道：“如此法术，可惜只有我一人得见，随便涂鸦几句，权当作纪念罢。”

    写完之后，老道把笔搁在一边，道：“这一术，唤什么名字？”

    蓝裙女子想了一下，缓缓道：“井！中！月！除了井字诀，后面还有两套攻伐之术。”

    就在她说话之时，郑岭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扭曲成漩涡，最终消失不见，等到再次见到光明之时，已然能感觉到身体中的酸疼。

    上空的明月早已不在，换作了一轮烈日，郑岭遮住眼睛，在手表上一看，才发现时间已过去了两天。

    “这……这就是地师传承吗？”郑岭仍然为六代地师惊天动地的法术而震撼着，在她施术之时，郑岭好像从头到尾经历了一遍，任何细节都没有遗忘。

    而且在记忆中，还有一团模糊的存在，大致猜测那是后两式秘法的传承，只不过他感悟不到，所以是一团混沌。

    如果不是凑巧修炼了三阳灭仙球，抽取过龙脉火煞，只怕这‘井’字诀，此时也在记忆混沌之中。

    调整好呼吸，郑岭缓缓回到草庐之中，毫无疑问，神龛上的字迹出自于张天师之手，只是不知道他是第几代？

    沉默了良久，郑岭在草庐外拜了三拜。三天时间已到，是时候该回桃源村了。

    缓缓走到崖边，云梯自动出现，郑岭闭上眼睛，一步步向山下走去，在他脑海之中，一遍遍回忆着六代地师施术的过程。

    “六代自创之术——井字诀！”走到指天峰之下时，郑岭睁开了眼睛，无数次的推演之后，总算让他摸索到一些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