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小袖之手（三）

    第040章小袖之手（三）

    黑夜悄无声息地来临，夕阳收走最后一抹霞光，便拉上了无边的幕布，今夜无月也无星。

    燕三错和吴念道早早地守候在楼下那一盏昏黄的灯光下，他们要结束这场噩梦，时间水一般流逝，一下子就到了午夜十二点差一分。

    燕三错感到惶惶不安，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上次那样被传送到其他的地方，不过这次吴念道把那块已经沉重的三生石碎片绑在了他的身上，希望能有用，然而事情总是不如人意。

    午夜的钟声在高楼大厦间回荡徘徊，像一位不回家的流浪汉，待最后一声消失无踪，吴念道和燕三错的灵力容器都发出了感应，三生石也沉重起来，那是在吸收周围越来越浓烈的怨气。

    “她来了，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吴念道微微点了点头，藏到后面的灌木丛去了。只见那盏路灯闪了一下，一眨眼的闪烁却猛然出现了那件及地的窄袖和服，鲜红如血，映衬着女子苍白的皮肤，几乎有点晃眼。

    那女人赤着双脚，挺着的肚子将和服撑了起来，显得极不协调，一头黑丝缠在一起，只露出一只眼睛，那是一只完全死去的灰暗深邃的眼睛，带着刻骨的怨毒。

    可是吴念道没有看见小男孩所说的四只手。

    女人没有说话，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沾满鲜血并且断了很多齿的梳子，一遍遍地梳着自己的头发，那些打结的部分就被女人机械的动作给完全扯断，有些地方甚至被扯得露出了头皮。

    燕三错认出了那个女人，全身微微颤抖起来，往后踉跄了几步，“这件窄袖和服……不会错……你是……孙华吗？”

    女人爆发出尖利刺耳的尖笑，将夜幕撕得粉碎，“哈哈哈哈……你不是最擅长分辨我们姐妹俩吗？你猜呀，你猜猜我是谁？！”接着女人朝燕三错猛扑了过去，长发在空中分散开来，这次吴念道看清楚了，她的确有四只手，不过，不只有四只手，那女人的脖子处还长着另外一张一摸一样的脸，同样扭曲的表情，同样怨毒的眼神。

    可是当女人即将将燕三错扑倒在地时，吴念道启动了事先安排的木牢术，这是黑瞳狩妖师的基础术法，是吴念道最近一个星期里新学会的，没想到马上就派上用场了，从地上四面八方齐齐冲出几根木柱，形成一个临时的牢笼，将女人卡在里面，女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四只手臂伸出木杆，朝燕三错绝望而又愤怒地扒拉着，随时准备将燕三错撕得粉碎。

    燕三错好不容易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居然不敢正视这个女人，他欠她们的实在是太多了。“求求你，放手吧，不要再滥杀无辜了！”

    那样尖利的笑声蕴含的能量足以震碎玻璃，“哈哈……那你那时又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你想过后果吗？你早就该死了！”

    突然女人蹲在地上大哭起来，那四只苍白的手臂交相抹着眼泪，“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在我们的生命里出现？如果没有你，我们姐妹俩现在还会高高兴兴地在一起呢，我也不想……我也不想杀人，可是我恨！我恨这个世界！”

    此时女人抬起头来，那样素冷的面容没有半点修饰，仍可看出她身前是怎样一个美人，空洞的眼睛不知望向哪里，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过去，“那天夜里，哼，真算是我们自己作孽，说什么要让你酒后吐真言，你毫不犹豫地就指了妹妹，我的心好像在火上烤一般疼痛，妹妹倒是高兴极了，她说要和你结婚要和你厮守一辈子，还说要替我来爱你，可是我不愿意，我不是舍不得你，我是舍不得我的妹妹，我们从小培养起来的默契和心有灵犀在爱情面前毫不留情地消失了，我们仿佛不再是原来那对最亲密无间的双胞胎姐妹，我们之间开始有了隔阂，我们不能再明白对方的心意，平衡都是被你打破的。不过那个誓约可不能变，我们姐妹每到生日那天都会许相同的一个愿望，那就是姐妹俩这一生都只能得到相同的东西，经历相同的事情，姐妹俩要像同一个人一般生活下去，而妹妹却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居然为了你抛弃了这个坚守了十多年的誓约，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能让你把我的妹妹从我生命中抢走，哈哈……于是在她和你订婚的那天，我把穿着你买给她的窄袖和服的她杀死了，我从后面用双手紧紧地缠着她，用那把铁梳子将她的头颅生生割断，你永远不会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声音，梳齿在她骨头间摩擦的脆响，我接着便服毒自杀了，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已经怀了你的孩子，那个死在娘肚子里的死婴痛恨这个世界，那种强大的怨气纠缠着我们俩，让我们也无法解脱，久久地徘徊在这个让我们痛恨的世界，等待着一个机会，等待着一个机会报复！”

    燕三错愣住了，望着这对疯狂的姐妹，“那那天晚上你们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们明明有机会得手的，为什么要把我转移到附近的公交站去？”

    那抹阴惨的笑容说不出的凄凉，“因为……因为妹妹还眷恋着你……她相信你是真的喜欢她，所以她才一次又一次地求我手下留情，但是腹中胎儿的怨气却无法平息，失去了控制的他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我们姐妹俩，让我们只好去杀死那些无辜的人，这都是你带来的！他们都是你害死的！”

    燕三错跪在了地上，眼里映照着微弱的天光，闪动不定，“你们怎么这么傻，其实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们姐妹俩，我对你们只是……只是应有的师生之情……”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笼中的女子脸色更加苍白了，四只手上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木柱子里。

    “我燕三错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们，是你们太自作多情了。”

    刺耳的尖叫赶走所有的美梦，引燃无边的黑暗，“哈哈哈……原来如此……听到没有……我的好妹妹，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们……他从来没有！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接着她伸出长长的手臂抓向燕三错，“你这个骗子！骗子！枉我们花了那么多心思，原来都被你玩弄！你该死！”只见这个四只手的女人四只手往木笼子里一撑，“嘭”地一声，笼子顿时碎得粉碎！燕三错呆住了，居然没有起身，依旧跪在地上，眼里丧失了光泽，念道知道那是一个一心求死以求解脱的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所特有的眼神。

    “你疯了吗？！”吴念道赶紧结起一个木缚术，将女人的手脚缠住，可是只能暂时缓冲一下她的动作，因为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那些木头立即便也粉身碎骨。

    女人尖叫着朝吴念道扑来，“你也要为他陪葬！”

    面对虚空中飞扑过来的女鬼，念道又迅速结了一个百木之术，希望能够挡住她，可是那些树在女鬼锋利的指爪之间根本如同豆腐一般脆弱。

    就在女鬼尖利的指甲即将刺进吴念道的头皮的时候，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将女鬼刺穿，女鬼就这样被剑定格在半空，黏稠灰暗的血液沿着剑一滴滴滴落，在落下的瞬间变成了冰花，接着在地上粉碎开来。

    被溅了一脸的鲜血，念道看见女鬼的嘴角一抹浅浅的微笑，看不出是嘲讽还是解脱，一阵夜风吹来，窄袖之手化作尘灰飘去，只剩下了那件长长的窄袖和服在空中飞舞。

    一切都结束了，终于都结束了。

    念道转头看到燕三错的眼角一滴晶莹的液体滑落，当他收回剑，取下那件窄袖和服时，天上的月穿过厚厚的云层露出了清辉，只见他一言不发，独自紧紧握着那件窄袖和服朝远处的微光走去，念道知道这对于他来说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正当念道转身离去时，一抹闪光留住了他的目光，他往地上一看，一颗流光四溢的珠子寂寞地忧伤，倒没想到今夜不是空手而归，好歹拿到了元牝珠。

    念道没有发现就在身旁的二楼处一个小男孩拉上了窗帘，嘴角诡异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