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怀梦（三）

    第016章怀梦（三）

    吴念道问他是什么办法，燕三错只是沉默不语，却用眼角余光偷偷瞟着念道。念道只觉得无趣，倒也没再多问。

    接下来的几天里几乎每天都有人在睡梦中梦游自杀，并且人数越来越多，后来成为一大片的集体自杀了，这件事立马引起了当局的重视，派出了大量警力前往调查，却根本一无所获，由于人手不够，念道则被召回警局。

    吴念道现在白天在警局忙个手脚朝天，晚上回来还要和燕三错研讨妖怪的去向。根据对那些梦游自杀者的分布地区的分析，显示在地图上的结果让两人都微微一惊，居然是环绕着吴念道的公寓成环形包围状，并且包围圈越来越小。

    “看来他们的目的就是你了。”

    “妈的！怎么又是我？难道我的肉就硬是比别人香一些吗？叫他们来吧！老子不怕！”

    燕三错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可立即又严肃起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按照这个速度，大概明天晚上，他们就找上门来了。”燕三错用手指了指旁边的一处地方，“你瞧这个地方有一座电视塔，刚好可以把它们都引过来一网打尽！”

    “你的意思是让我作诱饵了？”

    “可以这么说吧。你的半妖体质总能吸引很多妖怪，这也是白碧娆一开始愿意和你讲话的原因。到时你再把你那些警局同事一块请到电视塔上睡觉，有了丰富的食物，这样它们会更加愿意过来的。我就躲在一边，等到它们都上钩了，我再将他们全部打个落花流水。”

    念道知道他又开始沉浸自我了，剜了他一眼，只好点了点头，赶紧准备去了，倒是那些警局朋友白天辛苦地很，晚上还要跑到那么高的地方去睡觉，都表现得很不配合，到最后还是吴念道答应请他们吃顿饭才勉强答应下来。

    ※※※

    第二天晚上，电视塔映着城市梦幻繁华的霓虹，沉浸在月色之中，今天刚好是十五，满月如轮，星光稀廖，吴念道和他那些同事们老早就搬着席子来到塔上，等待那些食人魂魄的妖怪。

    燕三错侧身躲在门后，看了一下表，离午夜十二点只有一刻钟不到了，那些白天累得不行的警察早就在凉爽的夜风中进入了梦乡，鼾声此起彼伏。而念道则坐在地上死撑着眼皮，观察着四周的动静。此时早已夜深人静，华灯已撤，只剩下黑夜的叹息。

    静得诡异，风摇动着梦呓。可是朦朦胧胧的念道仿佛听见西方有一阵阵扇动翅膀的声音，接着是足踏屋顶的轻响，那些东西果真来了。

    念道心里还是残留着一丝害怕，听声音便知道对方不是一两只，而是一大群朝这边赶来。他起身站立，手里拿着的还是那把陈旧的手枪，句芒百叶鼎到现在还是打不开。

    那些碎响越来越近了，这时念道瞟到燕三错做了一个“睡”的手势，他便立即躺了下来，微微合上双眼，只露出两条细缝观察着一切。

    尽管早有准备，可是一见到这些妖怪还是一惊，一大片白色的雾气瞬间便覆盖了整个电视塔，从那些雾气中分离出一片片云朵般的东西，慢慢凝聚成形，最终居然形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兽物，都是象鼻，犀目，牛尾，虎足，全身都是深绿色，身上的皮毛光滑飘逸，闪耀着微微的绿光，隔着白雾，仿佛有无数绿色的星星点点。它们背上原本生着的黑色羽翼收了起来却立即消失，有着黑色纹路的腿每一步都轻的无声无息。

    吴念道乍一看，还觉得这些妖怪长得倒挺可爱的。

    门后的燕三错见到此景，低叹道：“原来是梦貘！”可是雾渐渐浓了起来，再也看不分明门外的情况。

    梦貘本是上古时代的神兽，传说中，他们以梦为食，吞噬梦境，也可以使被吞噬的梦境重现。《山海经》云：貘族以梦为生，乃上古神兽，力量强大。唐代文豪白居易在《貘屏赞》中的记载——“貘者，象鼻、犀目、牛尾、虎足，生南方山谷中，‘寝其皮辟瘟，图其形辟邪’”。可是这种原本生活在南方山谷中的神奇生物由于人类不断蚕食它们的领土，现在只好随梦而居了，没想到居然来到了离都。

    那些梦貘悄悄地接近那些熟睡的人，接着又幻化成一股白气渐渐从那人的七窍中钻了进去，原本好好躺着的人便坐起身来，两眼紧闭，仿佛梦游一样朝电视塔外缓缓走去。

    吴念道绝不会让这些妖怪得逞，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任何声音都发不出了。

    白雾如同一滩牛奶一样紧紧地包裹着电视塔，能见度已经降为零，可是门后的燕三错还是发现了什么，就在那团萦绕不散的白雾上方悬浮着一个巨大的梦貘，只是这只眼睛的绿光闪耀着愤怒，恨恨地望着下面的一切，仿佛指挥着雾里的一切。而吴念道此时就被他用梦魇之术禁锢得不能丝毫动弹。尾巴上捆着一个虚幻的冥灵，若隐若现。

    看体型，仿佛就是那天从白碧娆身上逃脱的那一只。

    燕三错凝聚了自己经过妖逆之劫慢慢恢复的灵力，注入那一柄七尺长剑中，朝那半空中的梦貘头领射了出去。

    底下的吴念道近乎绝望之际，一道蓝光贯穿白雾射了过来，接着一阵哀嚎，有什么庞大的东西掉了下来，白雾刷的一下散开，一只巨大的梦貘刚好掉在念道的面前，在地上微微颤抖。其他的梦貘见状都齐齐发出了怒吼，纷纷从那些即将跳楼的警员身上分离出来，凝聚成形。

    一些小一点的梦貘用那长长的象鼻子顶着头领的伤口，口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在呜咽一般。

    燕三错从门后走了出来，捡起了地上沾上梦貘蓝色血液的宝剑，其他的梦貘似乎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发出咕噜咕噜的低沉声音，愤恨而又害怕地向后退去。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果然不错，梦貘吸食梦境的时候是它们最虚弱的时候，不然燕三错根本不是这些上古妖怪的对手。

    吴念道身上的梦魇之术也解开了，赶紧跑到燕三错旁边，用手枪指着那些妖怪。燕三错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次他不想再重复“手枪有个屁用”了。

    “下一步该怎么办？”

    “夺回那首领的元牝珠，那些吸食的魂灵就会回到白碧娆身上了。”

    燕三错说完便高举起七窍冰魄剑朝梦貘刺去，地上的梦貘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尾巴上那个虚幻的冥灵突然狂躁不安起来，企图去阻挡那一剑，剑却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不要！”此时白碧娆居然冲了上来企图挡下那一剑，可是为时已晚，长剑已经刺穿了梦貘的脑袋，顿时那庞大的身躯开始涣散透明起来，最终与那白雾一起消失不见了。半空中只留下一颗璀璨夺目的绿色宝珠，燕三错和吴念道都来不及反应，白碧娆便将那颗珠子抢过，满脸泪水涟涟地向那个虚幻的冥灵跑去，可是却扑了个空，那幻影似的身形都涣散开来，飘飘忽忽地消失了。它消失前最后一个动作是挥手再见。

    白碧娆绝望地痛苦起来，泪水如河流在脸上流淌，双膝无力僵硬地跪在了地上，朝着冥灵消失的方向哭喊，“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我不想承认这就是现实！我不想你离开我！我要和你在一起！哪怕在梦里！呜呜唔——而你……你就这样走了，留着我一个人在世上有什么意思！”

    吴念道和燕三错对突如其来的一切感到茫然，还没反应过来，白碧娆爬到了电视塔边缘的栏杆上，翻了过去，望着被黑暗填满的下面，泪水在风中干涸，眼神开始冷漠自嘲起来，带着点戏谑的笑意看着念道和三错，“呵呵，都是你们两个干的好事，父亲，你为什么总要把我束缚得紧紧的！我受够了！呵呵……今天我要做一件我自己都不敢想的事……我不能离开他……”

    “碧娆小姐，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呀，有什么事总是可以解决的吗，快过来，那里太危险了，再怎么样你也要为你的父亲考虑呀！”

    “哼，父亲，他还是我父亲吗？难道世上会有一个父亲为了自己的声誉和名望硬生生把自己女儿的幸福给亲手毁了吗？哼，造成这一切悲剧的都是他！”

    白碧娆在飘渺的夜风中摇摇欲坠，手里的元牝珠发出的绿光映着她半张脸，显得诡异而忧伤，燕三错也开始心急起来，“白小姐，你下来再说好吗？生命只有一次，你不要这么草率地就结束它，有什么事你就和我们说说吧，不然你死得太不值了。”

    碧娆冷笑了一声，嘴角弯出极不信任的弧度，“说了又如何，不说又如何，你还能帮我吗？”不过从白碧娆的口里两人还是终于了解到事情的前前后后：

    在白碧娆高二那年，她迷上了班上一个叫做刘卿的男生，碧娆并没有嫌弃刘卿寒酸的出身，两人感情发展得很快，几乎形影不离。可是好景不长，白碧娆的爸爸白忆剑知道了这段恋情，却极力反对，后来又快高考了，白忆剑便将女儿整日锁在家里复习，而派人对刘卿家进行威逼利诱。而刘卿却是死守着这份恋情不肯放手，最后无奈之下，那些派去的走狗为了交差竟与刘卿起了争执，把他骗到郊外杀死了，然后草草埋了，又给了他父母一大笔钱，要他们搬出离都。没有了儿子，两老人也没了希望，把那些钱洒了一地，浇上借来的汽油，连同老房子一起化为了灰烬。被囚禁的白碧娆并不知道这些，白忆剑告诉她女儿刘卿又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全家搬去外地了。

    说来也巧，刘卿的魂魄由于怨愤和对白碧娆的思念凝聚不散，徘徊不去，碰巧梦貘一族迁徙途径离都，梦貘族首领可怜他们便和刘卿达成一个交易：刘卿把自己的灵魂给梦貘，而梦貘则用幻梦术让白碧娆沉睡，让碧娆与刘卿在梦里相爱生活，同时自己也能吸食到上好的美梦。

    自此以后，白碧娆便在梦里的时间更多了，她也越来越分不清梦幻和现世的差异，只想就一直在梦里和刘卿在一起，然而就当幻梦术即将完成的阶段，白碧娆就将永远困居于梦中的时候，这时却被吴念道和燕三错给破坏了。

    “现在梦貘已死，刘卿的魂魄自然散去，我们再也不可能相见了。”

    燕三错和吴念道只能沉默，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了，梦貘的幻梦术将人困在梦境之中会使人的神经系统越来越脆弱，最终走向崩溃的边缘，要知道，梦终究是梦，再怎么样也不会变成现实的。

    白雾已经渐渐散去了，那些梦貘都随之呜咽悲鸣着消失不见，远方已经微微显露出曙光。

    夜风中的白碧娆一身白衣，青丝飘飞，她最后看了这个世界一眼，眼里和嘴角都是冷意，转身将手里的元牝珠捏碎了，碧青色的粉末随风而逝，她终于纵身跳向黑暗的一切，永远永远地沉浸在那个美梦之中了。

    吴念道和燕三错一脸茫然，难掩的忧伤如水般沉静，燕三错一转身，抱着头，叹了一口气，“回去吧，回去吧，一切都是命，这次我们又拿不到元牝珠了。”吴念道眺望了一眼远方，也跟着燕三错走向未知的一切。

    （怀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