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无可奈何

    默默将剑收于袖中，宇文霖沉思不语。

    见对方这般，丁大钟笑着安慰道：

    “既然事情发生了，老弟也别太担心，如果我没猜错，这件事，天权院暂时不会声张。”

    宇文霖心有所悟，“你的意思是，他们会暗中追查？”

    “嗯，据我所知，天权院大小事务，大多由大弟子邓宇掌管。此子心智极高，想必他也明白其中牵连，所以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他绝不会让此事传到孙长老耳中。”

    说着，丁大钟转而对林跃告诫：“这段日子，老弟可以要多加小心，还有，这柄鱼肠剑，千万不可对外人拿出，否则必遭杀生之祸。”

    *******

    拜别丁大钟，宇文霖并没有回住处，而是直接去了天枢院。

    这一路上，宇文霖总能感觉到，时不时有目光投到自己身上，随后转移开。

    看来，邓宇已经采取行动，自己还是低调的好。

    走进天枢院大堂，见今日六位师兄都已经到齐，宇文霖忙一一见礼。

    众人还礼过后，慕枫便走到堂前，为众人答疑解惑，讲解修炼心得。

    其中所说，大多是筑基一层，这在宇文霖听来，与天书无异。

    环顾四周，见左右众人，都若有所思，或蹙眉、或微笑、或做茅塞顿开状，各般神态。

    相比之下，自己却显得像个门外汉，百无聊赖，宇文霖不禁回忆起，那日对弈场景。

    说来奇怪，当日一局残棋杀得昏天暗地，就连宇文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当然，从那之后，棋谱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异常，那个对弈老者却，再也没出现过。

    可是，这些日子每每回忆，宇文霖都有一种顿悟之感。

    越到后面，宇文霖越发现，那一局棋中，所蕴所含，包罗万象，饶是自己聪慧，怕是再悟半载，却也不过悟出其中之一二。

    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时辰，解答完最后一个疑惑，慕枫今日的说道便也接近尾声。

    看了眼坐下众人，唯有宇文霖从一开始便在发呆，见状，慕枫也不生气。

    对方不过炼气一层都没达到，自己强迫他听这些高深道义，他听不明白，思想出神实属正常。

    “师弟！”

    宇文霖一心沉静在棋局的感悟之中，冷不丁被对方一叫，不由一怔，过了半响才道：“师兄可是叫我？”

    “当然，师弟，依你之见，我等修道是为了什么？”

    慕枫似乎在考自己，宇文霖摇头道：“不知。”

    “不知？”

    “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等修道，自然想从刍狗之辈中脱出，屹立于天地之间，寻求那真正解脱自由。

    可修炼之途艰险异常，莫说是天，就是那些有权有势之人，也不把咱么当人看。口口声声是咱们前辈高人，却为一己之私，就置咱们于不顾。如此，咱们所修又是为何，师兄可知？”

    宇文霖字字如钟，在众人耳畔震响，不止其他人色变，就连慕枫的脸色，都在这一瞬间变得铁青。

    “混账，这些话，是你能说的吗？”

    慕枫勃然大怒，指着宇文霖暴喝道。

    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汇聚而至，其余师兄弟从未见过，平时一向温文有礼的大师兄会这般暴怒，无一不噤声朝宇文霖看去。

    筑基大圆满距离金丹只有一步之遥，这样的气势，自然不是宇文霖所能承受。

    “咔咔…”

    身子一沉，脚下的石板登时碎裂，面对庞大的压力，宇文霖半只脚都陷入了碎石中。

    即便这样，宇文霖却依旧挺身相对，“看来，你是知道喽？”

    口中喃喃数声，就在众人以为宇文霖就要低头之时，却听一声巨响，原来是宇文霖已经从碎石中拔出脚来。

    “既然你知道，为何不阻止这一切，你是拿我们这些师兄弟不当一会儿事，还是拿你这个师兄不当一会儿事。

    为什么，同样是青莲宗弟子，我们却要吃废丹，你这个大师兄又在做什么，说话啊！！！”

    说道后面，宇文霖几乎是吼着问对方。

    此前，丁胖子说出废丹之事，宇文霖就一直在疑惑，若说崔文子醉心炼丹，不知道也就罢了。慕枫是天枢院大弟子，平时主管天枢院各项事务，不可能对废丹之事一点都不知情。

    所以，他方才一试，原来对方早就知道，可是他为什么装作毫不知情？

    宇文霖的质问，大堂中几位弟子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原来他们一直在服用废丹。

    抱着一丝侥幸，所有弟子都求证一般看向，待看到对方慕枫的脸色，顷刻，所有的侥幸在大家心中，都化成了绝望。

    “大师兄，七师弟说得可是真的，我们这些年，服用的都是废丹！”

    “师兄，你告诉我，老七说得不是真的…”

    面对几位师弟的质问，宇文霖的步步紧逼，慕枫心中本就愧疚，此刻再也吃撑不下去。

    强大的气势顷刻间化为无形，慕枫垂下头，“老七说得是真的，这些年，我给你服用的的确是废丹。”

    “为什么？”

    刚才还闹腾腾的大堂，此刻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唯有宇文霖平淡的，听不出丝毫感情的声音，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

    “为什么？你问我，我问谁去。老七，你才来青莲宗一年不到，也许有些事情，并非你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你来自世俗，自然知道在权利和金钱面前，那些凡人的嘴脸有多么丑恶。但是，修真界却比之丑恶一千倍，一万倍。”

    慕枫忽的笑了，悲凉的笑容，带着一丝凄厉声音，似是隐忍多年的控诉。

    见众人沉默，慕枫又道：“怎么，你们忘了吗，咱们当初被六脉挤压的场景，就因为我们是首脉弟子。

    二师弟，当年你天资卓越，在门派比试中力压群雄，是谁在第二轮借比斗失手之机，将你的经脉震断，让你的境界停滞不前！”

    “还有，三师弟，你脸上的疤痕是怎么回事！这些你们都忘了吗？”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唯有颤抖的双拳，可以看出这些人心中愤怒。见到这一切，宇文霖的眉头不知不觉皱起，看来，这里面的故事，远比他想得要复杂。

    说到这儿，慕枫的声音突然轻了很多，似是没有了力气。

    “我承认，我是没用，无法帮你门报仇，铲平其他六脉。但是，我毕竟是你的师兄，我不想、也不愿等到有么一天，我在传道的时候，却发现少了一人，乃至跟多。”

    “所以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这些废丹流入天枢院，虽然天枢院明面上不再受其他六脉挤压，但无形中，那些流入的废丹，却让所有人境界停滞不前，成为七脉中名副其实的断脉！”

    宇文霖脸上无喜无悲，仿佛在说一件，与自身无关的故事，

    “我别无他法，废丹虽然有毒，但只会阻碍修行。在此之前，我已经服用了三年，确保无事，这才下此决定。”

    话毕，慕枫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件事在他心中，已经积压了近十年，如听一口气吐出，却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大师兄，十年前你便已经是筑基大圆满，十年来，你迟迟不能跨出最后一步，难道就是这个原因。”

    二师弟聂尘声音颤抖，也许他们应该愤怒，可是当话要说出口时，他们却又哽咽了。

    为了保护他们，自己师兄却宁愿停留在筑基，放弃结成金丹那百年的寿命，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懦夫！”

    一声冷笑，让所有人心中一寒，齐齐朝宇文霖怒目而视。

    “我当日选择天枢院，不只是因为被首座所救，更重要，比起外面的尔虞我诈，这里更有人情味。

    可今日我才发现，你们只是一群被外界欺负，却又不敢反抗的可怜虫，根本配不上‘修仙’二字！”

    “你…”

    拦住要冲上前的几名师弟，慕枫看着宇文霖，并未说话。

    “哗…”

    一阵清响，众人面前一花，桌上竟排满了一瓶瓶丹药，足有数十瓶之多。

    瓶身，羊脂白玉上雕刻着青莲花纹，这些是聚灵丹。

    打开一瓶，丹香四溢，众人面上满是不可思议，就连慕枫脸上亦布满惊讶，他自然看得出，这些才是上品聚灵丹，与他那些废丹一比，不知好了多少倍。

    嘴中泛起苦涩，宇文霖一下拿出这么多丹药，慕枫自然联想到前日天枢院弟子失踪一事。

    对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宇文霖，慕枫只有摇头苦笑，“亏你做的出来，你就不怕被孙长老发现。”

    “那又如何，至少我对得起自己！”

    说吧，宇文霖转身边走，也不顾大堂中众弟子面面相觑，久久说不出话来。

    ******

    出了天枢院，宇文霖没有回去，而是沿着山道一直向前，走到一处崖脚才驻足而立。

    望着一望无际的翠峰云海。宇文霖不禁叹了口气，方才慕枫说得那番话，对他的震撼极大。

    确实，修道之人的斗争，比起世俗百姓更为可怕。

    可是为了替小月报仇，就算前途在凶险，宇文霖都要迎上去。

    心中一阵怅然，在这没人的时刻，一向坚毅的宇文霖，双目中竟然露出一丝迷茫。

    “小月，我一定会为了你报仇的。等我杀了那两个剑阁修士，我就远远离开这个地方，在鸾凤山筑一间小屋，隐居在那儿。

    你说，好不好？”

    山风呼啸，宇文霖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好像被风吹散了。

    连同那一粒，温热的清泪，刚一滴落，便被狂风裹卷着，消散在无尽的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