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激化

    无象山脉与断毁之森的交界处，黑谧泉河岸边的岩石之原上，此刻正弥漫着一股极度压抑的气氛。这七个曾于末世因相同的罪行而汇集过一次的守护者，于这一世，再度在这样一个荒凉无比的地方会面了。

    然而，命运就似乎向他们开了一个玩笑一般。当在末世相继逝去的他们，于今世重生并相聚到这里的时候，一切均已经今非昔比。就连每个人各自想要贯彻的理想，也是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但谁都没有想到的便是，身为七大守护者之一的木回舟，竟会在这一世产生了毁灭所有人类的念头！

    所以才会出现这样一种，面对木回舟的招揽，所有人都是毫不领情的状况。

    对于自由人和苍映穹来说，即便至今遇上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们也依旧是不清楚这个世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状况。尽管在此之前，自由人是经历了鸾莹和伍庆的那个事件，他也感到极为悲愤。但在无法真正确认凶手、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击的情况下，他也仅能理智地选择了以众人的性命为重。

    至于毁灭所有的人类，在自由人和苍映穹看来也同样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想起他们会再一次面对那种足以毁灭一切的强光，那种身处绝境的绝望之情绪，便再一次涌上了心头！心有余悸的自由人和苍映穹，就连身体忍不住微颤了几下。如果真的遇上那种强大的武力的话，恐怕，即使是使用上他们所拥有的什么守护之力，也只会是白搭！

    此外，七圣涯和陆莱，这两个偶然地凑在了一起的家伙，却各自有着各自的目标。他们自然不会接受木回舟所提出的招揽，无论是发生什么，即使在未来将会付出性命的代价，他们都会坚定不移地踏上自己所选择的道路。毁灭人类？抱歉，他们两人暂时还没有这样的一种兴趣。

    尽管直至现在，他们也是遭遇到了少部分军队的袭击。但这样的一种刺激生活，也是很容易令人乐在其中，不是吗？

    而克莉丝、龙雨涟和白清羽就更为直接了，她们所想要的，便只是呆在自由人的身边而已。毁灭人类这样一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们才懒得管。一旦加入了木回舟所提到的那个组织，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鬼才知道！一想到她们要和自由人一起去面对那些杀气腾腾的军队，这三个美少女便觉得她们是去送死！

    与其答应了眼前的这个家伙，跟他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东西，还不如跟着由继续在这条未知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此刻的她们，确实就是这样想的。特别是克莉丝，在得知了这里的大概地理位置，以及白清羽和龙雨涟的守护能力之后，更是有了属于自己的计划！所以，她的口气才会在此刻显得无动于衷......

    可令人感到始料不及的却是，当克莉丝说出了“毁灭人类”的时候，木回舟竟会展露如此一种狰狞至极的面容！

    直至他猛地站了起来，并用那充满着血丝的双眼环视着众人之时，迅速地回应过来的所有人，也是闪电般地做出了相同的动作。陆莱和七圣涯是带着警惕地稍稍侧了步伐，龙雨涟和白清羽是握紧了手中的凶器，克莉丝是带着某种神秘的笑意看着眼前这个盛怒的阴沉男。而并不具备攻击性的自由人，则是下意识地将苍映穹护在了身后......

    气氛开始因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而变得凝重了！几乎谁都不会怀疑，在接下来，将会是一触即发的战斗！

    当然，也是在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之后，木回舟也是稍微后退了一步，死死地抑制着自己那几近失控的情绪。大概连他也忘记了，若是在以前，虽说他自身的情绪也是偶有失控。但自从那个重要之人死后，木回舟确实变得比以前更容易暴怒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是吗？你们都不相信我！你们都不相信我！”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这种情绪到底是什么，只是，像是得不到任何人的认同一般。那样一种揪心的痛楚，正在折磨着他，使得他那变得有些虚软的双脚，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待他回过神来之际，他才发觉到，这样的一种情绪名为，“悲哀”！

    就像是离群的大雁般的那种悲哀，因孤独而产生的悲哀。

    即便这样，也没有人表露出怎样的态度。不管此刻聚在这里的人，到底是命运的安排，还是一场偶然的相遇。彼此的众人，在此之后，所迈向的都将会是不尽相同的道路。

    其中，保有大部分末世记忆的人都各有所想，而失去末世记忆的人无法对木回舟的举措产生共鸣。他们会这样子变得有些冷漠无情，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正因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才使得这样的一种聚会不像是一场聚会。而更像是，一场饯别的宴席！

    “在末世之际竭尽所能地守护了所有人类的守护者，为何会在这一世变成复仇者呢？”躲在自由人身后的苍映穹，很快便感受到了木回舟的悲哀情绪。但是根本不具备有任何力量的她，却没有任何说话的余地，她也只能一边抓紧了自由人的衣角，一边低着头默不作声而已。

    事实上，苍映穹她自己也是很清楚的，在末世所发生的一系列悲剧，便是改变了木回舟的思想观念的最大因素。可正因为这样，苍映穹才会为自己此刻的一个莫名想法，感到惊骇无比，“悲剧的延续，也只会是悲剧，永恒的悲剧，一成不变的悲剧......”

    “对不起......”在看到了对方突然露出这样的一番情绪之后，自由人也只能在心底这么道歉。他原本便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因为一时心软而走上一条违背自身利益的道路。所以，在这样的一种事情上，自由人为了周围这几个跟着自己的女性的安危，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妥协的。

    “是吗？这就是你们的答案吗？”眼见眼前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露出了麻木的表情，木回舟的内心自然是了解了一切。即便他对于克莉丝的话语仍然感到极为愤怒，但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他还是不会轻易动武的。只是，心总是感到很难受而已，还有着一点点的失望。

    不了解，无论如何也不了解，在断毁之森中跋涉了如此之久，原本还在为这种七大守护者尽数聚集的状况感到高兴，可到头来却是一无所获！这种感觉，可以称之为从天堂掉落到地狱的那种落差感吗？

    木回舟自己也不清楚，既然一开始便会是这样的一种结局的话，那所谓的命运为何还要安排他出现在这里？为何还要安排七大守护者延续了上一世的聚会？

    “可恶！绝对不能这样子就结束了！”眼见跟前的这些人，都有着离去的趋势，仍不死心的木回舟，很快就将之前的不快情绪给压制了下来，思维也迅速地活动着。然后，那游离的视线最终也定格在了自由人的身上！

    一道希望之火，犹如燎原之火般，一瞬间便在木回舟的心中蔓延起来！并在顷刻间吞噬了他的所有情绪！

    “琉璃不灭血，自由人！如果是你的话！你一定能够理解我做法的！”末世所经历过的所有回忆，迅速在木回舟的脑海中闪现，而那带着希冀的目光，也燃烧出了前所未有的绚丽之光！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溺水的时候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呃......嗯......发生了什么？”因为这样一种有些暧昧的目光而退缩了的自由人，内心开始产生莫名的惧意，同时也护着苍映穹后退了少许。不会错的，就在木回舟将视线停留在了他身上的那一刻，自由人只感到，对方像是在霎时间就将自己的一切均看穿了一般！

    但也是在这个时候，意识到气氛再度发生变化的龙雨涟、白清羽和克莉丝，更是暗道了一声，“不好！这个家伙恐怕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如果他真的说出来的话，那我们一直以来的隐瞒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应该还记得......”木回舟的嘴角开始浮现了神秘的笑意，那如同魔音般的话语，也悄悄地露了出来。

    “住口！”

    带着疯狂地吼出了这样的声音的三个美少女，即便有着将一切都豁出去的觉悟，但遗憾的是，她们最终还是慢了一步！无论她们的声音如何响亮，却也掩盖不了木回舟所说出来的那些话语！充满着决定性的话语！

    “你在末世，到底遭遇了怎样的命运！”就在读懂了木回舟的嘴型的刹那间，自由人迅速地拦住了即将出手的克莉丝、龙雨涟和白清羽！

    “我想知道，自己，到底遭遇到了怎样的命运......”稍稍向前迈进了一步的瘦弱身影，脸色开始变得坚毅起来。

    “由，你.......”面对着这样的自由人，不止克莉丝、龙雨涟和白清羽不知道怎样去阻止他，就连原本便呆在自由人身后的苍映穹，也开始变得有些低落起来。

    “由他在此之前便一直都在探寻着自己的身世，一直都想寻回自己的末世记忆，但是......”苍映穹有种预感，自由人所经历过的一切，绝对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恐怕，自由人他会忘记了如此之多的记忆，其最大的原因便是，“由自己选择了遗忘它，遗忘掉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如果，由真的再一次回忆起那段记忆的话......”

    心脏猛地一震的苍映穹，下意识地想要拉住即将迈出去的自由人，但那双稍稍探了出去的左手却是停留在了半空中。做不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阻止，“为何我会停下来？如果不阻止由的话，由的精神一定会崩溃的！”

    此刻，在看到了那克莉丝、龙雨涟以及白清羽那低落的表情之后，木回舟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们对这个末世疯子所隐瞒的，便是他的身世，以及他与你们各自的结局吗？不对，关于他的身世，恐怕只有他自身知道！那么，剩下的也只有一点了！

    很快便意识到这其中的缘由的木回舟，嘴角的笑意更甚了，“既然他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倒不如，我在现在就唤醒他的记忆！这样一来，得知了那个时候所发生的一切的他，说不定也会加入我们！”

    “你的命运吗？你的一生中，曾经历过无数生命的死！而这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影响了你的一生的四个人，便葬身在了你的面前！”

    在听到了这些话的时候，自由人的瞳孔猛地收缩了，所站着的身体也在瞬间僵硬在原地！浑身变得无法动弹的他，脑海很快就变得一片空白，而心脏所传来的剧烈的抖动之声，也开始声声入耳！犹如触犯到灵魂的禁忌一般，如遭雷殛的他，什么也说不出口。唯有那股难以言喻的痛楚，瞬间淹没了自己的内心！

    “经历过无数人的死......”那血色的场景再一次呈现在了自由人的眼前，但这一次却并不像是以往那样，一闪而过，模糊不清。这此刻，那血色场景中的一切，竟是如此之清晰！

    在脚下，是不断地蔓延着嫣红液体的黑色土地，而自己所踩到的，却是一具具正汩汩涌出血泉的尸体。在那之中，有浑身鳞化的黑色之物，也有穿着破烂衣着的正常人类。可毫无疑问的便是，无论是人类还是异化者，这些人均是死于自己手中的这把凶器之下！这一把紧紧地握着血红色长剑，此刻正流淌着莫名的温热血液！

    “我到底是怎么了......”喃喃低语的自由人，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些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起的异化者以及人类，那临死前的痛苦表情。也可以感受到，他们所表露出来的憎恨之意，针对于自由人的憎恨之意。

    “为什么要恨我？我只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已......”手中长剑悄然脱落，并缓缓地跪了下去的自由人，双手开始无力地撑着地面上，脸上也浮现出令人畏惧的暴戾！

    “不对，我是不是为了生存！既然不是为了生存，那我......”神经质般的自问自答，随即，那封印在记忆深处的本能意识，也蓦地支配了自由人的身体！

    “我是为了复仇！是复仇！应该是我恨你们才对！是我！”随着一声愤怒的咆哮，所有的血红景象顿时爆裂成了无数的碎片！自由人的视线中，仅余下了那灰白色的岩石地面，而他的双手也是无力地支撑着自己的体重，“刚才的我，到底......”

    在意识清醒过来之际，自由人这才想起了之前木回舟所说过的那一些话语。当其中最为重要的两个词眼，“四个人”、“葬身”，在脑海中闪现之时，自由人的眼前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中！然后，那沉睡的记忆，也在电光火石间涌现出来！

    “为何......还要重新回来找我......”

    “我......以后......可以跟雨涟一样......称呼你为由......吗？”

    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的，是少女那柔弱的身体，而贯穿了她的胸膛的，却是自己那一把血色的长剑！即便在面对她那临死前的话语，自由人也无法给予她任何的回应，因为，杀了她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啊！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的一个样子？为什么那些美好的日子，会突然间迎来了终结？我又为什么会为了一己之欲而选择了亲手葬送她的性命？当怀中那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消散在自己的眼前的时候，内心充满了绝望的自由人，无力的双手缓缓地掉了下来......

    “由！我绝对会保护你的！”

    “能够得到由一直以来的守护，我已经很高兴了，所以这次......”

    “呐，由，如果真的有来生的话，你还会喜欢我吗？”

    “会的，绝对会的！”面对着怀中那一个渐渐地随风消散而去的娇小身影，自由人的心，仿佛在那一刻死掉了一般，“如果有来生的话，如果真的有来生的话！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拥有着众多的言语吗？为何，明明我们之间......”

    眼见视线中残存的人类身影，心中被仇恨所吞噬的自由人......

    “是吗？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和由在一起的日子，我真的好开心.......但是，由，对不起......”

    “......”背负着她的少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由，以后，我们还能够，继续在一起吗？”

    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的他，只能任由着身后的重量一点点地逝去。他什么也做不到！无论什么也无法挽回！停下的双脚，再也无法前进半步，即便那无数的蓝白色光辉已经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真是的，衣物又被弄脏了！”传进耳朵的，是无比虚弱的声音，明明已经虚弱到这样的一种程度了，她的声音中为何还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呢？

    “只要能够跟由，呆在一起，我就很高兴了哟！”

    “所以，由也一定要像我一样！知道吗？”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连她也消失了的话，自己一定会再也活不下去的！

    “嗯，由，你的肩膀借我一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的少女，轻轻地将她的小小脑袋凑了上去，然后，在那一段时间中，悄悄地化为漫天的蓝白色光华。

    没有任何的告别，就想是悄悄地在他的人生中消失了一般！紧握着的手，什么也无法挽回！而那颗伤痕累累的心，也在一瞬间，犹如玻璃制品，迸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