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不归

    鸾莹·艾尔兰特·索亚娜，我唯一的姐姐，开始对一个名为“自由人”的守护者产生了特殊的感情！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心中确实有种酸酸的感觉，就像被抢走了什么东西一般。有着少许的无奈，少许的气妥，少许的欣喜，少许的祝福，也有着少许的嫉妒！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落差心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对于这个总是默默地守护着我的姐姐，我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对她产生了浓浓的依恋吧？

    “庆，怎么了？”失神之间，姐姐那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在被唤醒了思绪的同时，也开始意识到，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密林之中，实在不能够掉以轻心！

    急忙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开始将视线投放到走在我们前方的这两个恩人身上，在接近两个月之前，便是他们救下了陷入危机的我们。穿着极为邋遢的这个瘦弱男性，沉默寡言，长发盖脸，俨然一副森林野人的模样，他叫“自由人”。而另外这一个衣着同样邋遢不堪的女性，名为“龙雨涟”、同样也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她，此时正紧紧地跟在自由人的身后。那娇小的身姿再加上那傲人的胸围，确实很容易令人想到“袖珍”二字。

    对于这两个救下我们的特殊之人，要说我和姐姐不感激他们是不可能的。虽然他们使用力量的时候，样子是挺吓人的，但对比起我和姐姐的样子，我们似乎更是恐怖了点。一想起当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样子时的惊恐万状，有时我便一直在想，或许他们会变成这样一种孤言寡语的个性，说不定也是因为一直都受到人们的排斥吧？这样以来，双手更为骇人的我和姐姐，在真正走出了这个密林之后，我们到底要怎样生活到人群中去呢？

    经过了一系列的交谈之后，我和姐姐都在自由人那里得知了这样的一个事实，那就是世上仅存的人类已经不多，并且还成立了“人类联盟”。但我总发觉，一旦他提到这方面的事情，他和龙雨涟的脸色都会变得很差！我一直都对此感到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以至于他们会露出这种近似于痛不欲生的情绪！

    四处游走的视线，最终接触到了姐姐那变得有些迷离的视线，顿时我的气就撒不到一处去！“真是的，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害羞？爱！是需要说出来的！爱！你不说，这个木头人怎么知道？”

    当然，这样的话语也只能心中说说而已，对于不曾恋爱过的我来说，自然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奥妙，也无法去评论他人。只是，经过了快要接近两个月的密林生活，对于眼前的这些人，我大致上也开始有一些了解了。

    首先是自由人这个家伙！明明是一个男性，身材却纤细得不像是男性，就连那声音也是呈中性的......虽然话不是很多，但却经常会为一下小事而大惊失色，有时也不知在自言自语额些什么。有些优柔寡断，但是在面对那些异化者的时候，却是出乎意料的杀戮果断，犹如魔神下凡般！令人心生惧意！

    此外，在感情方面，这个混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跟木头！空白得像纸一样！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他跟他身旁的这个名为“龙雨涟”的美女，彼此间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但他们却仿佛对此一无所知一样，一如往常地生活着。而更可恨的是，自由人对于姐姐的感情，也经常像是熟视无睹般地忽略过去！不得不说，在那之后，我便经常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小事而忍不住对自由人发火了。

    其次是这个冷冰冰的美女龙雨涟，起先相处的时候，她看起来并没有产生过多大的情绪波动。可在发觉到了姐姐那异样的视线之后，便开始黏在自由人的身后了，偶尔还会展露出相对于姐姐的敌意。尽管我和姐姐都能因此而看的出她对于自由人的感情，但最令我感到担忧的却是，一旦这样下去，姐姐可就完全没有机会了！

    日复一日的担忧，连我自身都感到惊奇。从起先对自由人的敌视，到想方设法撮合姐姐和自由人，再到最后因几度的失败而失望罢手，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白痴一样！现在想起来，这样的日子如果能一直地持续下去的话，那该多好啊？这种令自己感到无比惬意的生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缓慢地镀上一层浓郁的漆黑的呢？

    再度回过神来的我，又一次发现姐姐陷入了发呆之中，不安在意涌上心头！不知怎么一回事，到了近几日，姐姐经常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无精打采的，也不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而一旦我和自由人他们主动问及她的身体状况，她都会支支吾吾地掩饰过去。这样的姐姐，似乎越来越奇怪了！

    “由，大概还有半天，我们就能走出这片密林了。”前方的龙雨涟发出了如流水般清澈见底的冰冷声音，使得我稍稍一愣。虽然早在相处的这些日子中，我便知道了龙雨涟有着听风辨位的能力，但每一次在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都会产生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鸾莹，伍庆，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自由人头也不回地问道，罕见的中性声音中带着少许的低落，像是想起了什么悲伤的往事一般。

    “除了跟着你们，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一想起这个家伙对姐姐的感情熟视无睹，只能努力压制心中的怒火的我，没好气地回答道。真是的，这个木头一般的家伙，什么时候能够开窍呢？总是让姐姐处在于低落之中的这个混蛋，实在是不可饶恕！

    不过，除了暂时跟着自由人他们，我也确实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世界在一夜之间变得疯狂，到处都变得危机四伏起来，即便是集聚起来的那个人类联盟，也是岌岌可危。而对于原本就没有什么故乡的我和姐姐，似乎也没有什么归家之路了。如果继续跟在自由人他们身边，自己和姐姐的安全还有一些保障，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在自由人问出了这样的话之后，姐姐为什么并没有什么反应呢？我悄悄地窥视了一眼，却发现姐姐依旧犹如丢失了魂魄一样：宽大的圆框眼镜之下，是满载着空洞与无神的眼睛！缓慢前行的步伐也像是极为沉重一般，给人一种像是在徐徐·向前拖行的错觉！

    姐姐在消失！那一刻的姐姐，让我感到极度的空虚，这世间的一切都在那一刻变得虚假起来！仿佛只要我轻轻地一罢手，姐姐就会像镜花水月般烟消云散！

    “姐姐......”因为一股发自内心的浓烈不安，我最终情不自禁地呼唤了一声。

    “哦......呃......原来是庆啊......”失去光彩的眼睛骤然浮现出了灵魂的特有光辉，沉重的步伐也变得有些轻盈起来，恢复了神采的姐姐开始茫然地环视了一下四周。

    然后，姐姐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惊慌失措，话语中也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安，“那个，自由人先生刚刚问了什么？”

    还是一如既往的敬语，但今天的我却意外地没有感到火大，而是感到了淡淡的伤感，实在是太奇怪了！

    在姐姐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自由人骤然停下了脚步，一时之间，姐姐撞上了自由人的后背......在那一瞬间，自由人和姐姐双双都涨红了脸，仿佛为此感到吃醋的龙雨涟冷冰冰地将头撇向一边，而我则是恨铁不成钢、狠狠地瞪了自由人一眼，“自由人你这个白痴！你不会顺势抱她一下吗？主动一下会死啊？！”

    突如其来的怒气之后，却是无以言喻的惆怅！

    我到底是怎么了？

    思绪又回归到这些日子以来，姐姐的行为举动上，她似乎总在掩饰着什么。那日渐虚弱的身体、每日愈下活力、经常性的失魂落魄，宛若某种异变的不祥预兆！冷汗，在我的手心中徒然迸发，无意之间，我想起了以前姐姐为我注射那种名为“抗影”的药剂之后，所提到的一个词，“恶化”！难道说，我们并不是自由人他们所说的缺陷者？我和姐姐都是异化者，只是因为姐姐所研究出来的那一系列的药物，我们才能幸免于难？

    这样的一种念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我的脑海中轰然炸开！待回神之际，我方才想起了，在这些日子以来，姐姐双手上的黑色鳞片似乎总是处于脱落状态之中。若不是因为她的极力掩饰的话，我们怎么可能会不清楚她的状况？空前的不祥预感像是燎原之火般，一发不可收拾......

    当火红似血的夕阳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这才失落中回过神来，看来·经过了这么久，我们终于走出这一个茂密无比的原始密林了！但是，在那一刻，蓦然回首！

    姐姐，消失了？

    难以想象的恐怖情绪一拥而上！处于本能中的疯狂瞬间支配了自己的身体......

    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显露出这样的一种形态的姐姐！面对着那一副掉落在地、满是裂缝的眼镜，我很是失落地看着沐浴于银色月光下的姐姐。

    隐藏于阴暗的刘海之下的，是一双焕发着金色微光的兽眼；从嘴角延伸出来的，是短小却散发着骇人寒光的獠牙；从那鳞化的黑色手指上分别展露出来的，是长达一分多米的尖长利爪......只是一瞬间，我便感到了一股如潮般、令自己的全身血液都冻结了的恐惧！沐浴在月光之下却像是在黑暗中越陷越深的姐姐，浑身都弥漫着一股冰冷、诡异、阴森、恐怖、绝望、毁灭的黑色气息！

    她想杀了我们！

    杀意迸裂的那一刹那，姐姐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惊人力量，直射而来！陷入悲伤绝望的我，第一次感觉自己距离死亡是如此之近......

    我不知道，当我看着被禁锢在场地中央姐姐，而在她的身边，却是浑身浴血的自由人和龙雨涟，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悲哀情绪。只是，无论如何我都没有理由去阻止他们，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无论自由人和龙雨涟，还是我，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面对着被破坏成废墟的场地，面对着已经失去理智的姐姐，面对着濒临死亡的自由人和龙雨涟，我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他们！他们是我和姐姐的恩人，我绝对不能阻止他们！

    “不！自由人！你不能这么做！姐姐她......姐姐她，一直都在喜欢着你！她不应该得到这样的结局的！她......”连我也不知道，明明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了，自己为何还会吼出这样一种撕心裂肺的话语。

    只是，那血肉崩碎的清脆声音，在下一刻掩盖住了我的一切话语！

    血红色的巨剑，在姐姐那娇弱的身躯上，透体而过！四处逸散的血液，在视网膜中飞快地扩散出去，深不见底的绝望之黑，顷刻间淹没了我的所有意识......

    姐姐死了！

    直至此刻我才知道姐姐一直以来都在隐瞒着什么，她一直都在默默地忍受着我们所不知道的痛苦，她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她一开始便知道了，自己终有一天也会变成异化者的存在，所以才会选择这样子不辞而别！

    “半异化吗？你救了我，但是......”

    当姐姐化为漫天的银光，飘舞而去之时，为何我的内心会感到如此不甘？她守护了我，令我能够在这个地狱继续生活下去，而根本没有任何力量的我，最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逝在我的眼前！内心很痛苦，心脏像是被什么尖锐的物体穿刺而过一般，抽搐着，难以言喻的剧痛！只能无力地跪倒在地的我，还有什么资格继续生存下去？

    “伍庆，你......”陷入了虚弱状态的自由人和龙雨涟，迈着蹒跚的脚步，来到了我的面前。尽管我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悲伤情绪，尽管我也可以感受得到他们的无奈，可我为什么还要为此而感到愤怒？是因为，他们杀了姐姐吗？

    不，不是！我的愤怒在于，姐姐她，直到最后也无法达成自己的心愿！为何自由人你直到最后也没有察觉到姐姐的心意？为何直到最后你也不作出一个像样的回应？姐姐她，一直都喜欢着你，一直都默默地注视着你，一直都在渴望着得到你的关注！这样的姐姐，不应该是这样子消失的！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沉默着的我们，一直都是彼此沉默着，没有说上任何的话语。自由人和龙雨涟也只是默默地守护着我，守护着内心濒临死亡的我。

    世界在这一刻像是只余下我独自一人一般，与姐姐相处过的记忆，也开始在脑海内一遍又一遍地放映着。那个总是洋溢着温暖笑容的姐姐，那个冒冒失失的姐姐，那个总是向我嘘寒问暖的姐姐，已经......游离的视线，接触到黑暗中的那两个阴影，然后与他们相处过的记忆也再度涌现出来。

    那还真是，如同梦一般的幸福日子！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永远地沉睡下去，永远地淋浴着这股浓郁如墨的深切依恋。

    守护者吗？能够遇上你们真是太好了！姐姐或许也一直为此而高兴着吧？能够死在自己心爱的人的怀里，对于她来说，会是莫大的幸福也说不定。但是，我已经失去了继续生存下去的支柱了，那么，在我消逝之前，我还需要做什么事呢？

    “再走多几段路之后，我们就此离别吧。”说出连自己都感到死气沉沉的话语，我开始愣愣地看着那上空流淌而下的银色月光，如同姐姐消逝时所迸发的光亮一般。沉寂、悠远、空灵的气氛，开始四处弥漫着。

    “嗯。”躲藏在黑暗中的自由人，轻轻地回应了一声。

    在感受到他和龙雨涟的心情的那一刻，我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原来他们也在痛苦着吗？

    两天后，我和自由人他们道别了。

    在那条衰败凋残的长街上，我头也不回地踏上了新的旅程，越过那一大片灰暗的废墟，我的心情开始平静下来。于前方等待着我的，到底是怎样的命运？我不知道，对于心已死的我来说，无论是怎样的命运都已经是无所谓的了。

    我没有回头，我害怕我会因为回头而心软，我只能带着坚决，毫不犹豫地前行着！我能够感受得到，自由人和龙雨涟那始终都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谢谢你们，但是目前我所能够做的，所能回报你们的，便只有祝福你们了。”

    永远都不会忘记，在离去之时无垠天空，飘舞着名为“自由”的冷风......

    三个月后，我与原帝国的王子，飞景·战场天相遇了。在人类联盟的总部，在一条两旁建构着无数古朴建筑的大街上，一直都处于掩人耳目与神魂颠倒状态中的我，见到了一个衣着整洁的英俊青年。

    “伍庆？”我实在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居然会有人认识我！待回过神之际，我才看到了一个无比潇洒的金发男子正站在我的身前。

    “飞景·战场天？原魅兰帝宫学院的精英学生之一，战场天陆帝国的王子？”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尘封的记忆开始涌现在心头。

    “不错！亏你还记得我，原本的同为精英学生的你......”飞景王子露出了虚伪的笑容，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怎么？你的恋人，鸾莹呢？”

    哼，原来他也误会了我和姐姐的关系了！一想起那个逝去的姐姐，心中便再度唤起难以忍受的钻心之痛！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悲伤神色的我，并没有料到飞景王子会在下一刻说出这样的话：

    “伍庆，我现在是人类联盟的副盟主！凭你的智慧的话，肯定能够帮到我！所以，我想邀请加入我的阵营！”单刀直入的话语，带着赤裸裸的欲望，飞景王子的嘴角浮现出了不言自明的浅笑。

    对此面露难色的我，并没有想到远方的天际竟会传来无数股令人心生战栗的气息！而其中最为强大的两股竟是，自由人和龙雨涟！

    “看来那些集聚的守护者，终于在煽动之下，对七大守护者出手了。而所有人都是想对这七个守护者除之后快啊！”飞景王子若有若无的一句话，令我心生寒意！

    守护者对守护者出手？那自由人和龙雨涟他们！不行！我应该想想办法！

    视线又注意到了飞景王子那脸上的厌恶笑容，顷刻间，对一切前因后果明了的我，嘴角开始翘起了一丝弧度，“我能够，让你攀上正盟主的高位，但我要，这些守护者，全部死！”

    “求之不得！”飞景王子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而后，向我伸出了“友谊”之手......

    对于命运前路的不祥预感，在那一刻充斥了我的内心！

    这便是我能做到的了，我也不知道我能够守护你们多久。自由人，龙雨涟，如果有一天你们有哪一方不幸逝去的话，那剩下的一方肯定也会因痛苦而逝去！而那个时候，就让我成为你们其中一方活下去的动力吧！

    我愿意背负你们的一切，包括你们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