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邂逅

    世界，在那一夜迎来了终结！

    然后，我和名为“自由人”的他相遇了，还记得那个时候，穿得极为邋遢的他，浑身浴血地站在我的面前。被长长的刘海所遮挡住的面容，所流露出来的，有悲伤，有恐惧，也有像是找到了什么心灵的支柱般的欣喜之情。面对着躲在角落中，因为不久前所发生的异变而陷入惊慌中的我，他只是默默地伸出了右手......

    这是梦吗？恍惚的意识迅速地恢复清宁，我那近乎疯狂的情绪，也在这个时候迅速地平静了下来。这样的一幕，虚幻得如同会在下一刻消失无踪一般。仿佛只要自己轻轻地一动弹，这一幕便会像破碎的镜子一样，不再余下什么！

    于是，我开始愣愣地看着他，继续安安静静地蜷缩在稻草堆中的一个小小角落，带着不可置信，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伸过来的右手。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拥有了神识的。但我可以确定的一点便是，在此之前，我曾无数次地见到过这一个纤瘦的人，只是，我们却连一次的对话都没有！所以当我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相见的时候，我会感到些许的忐忑不安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我想，我已经变得有些奇怪了！在面对着他伸出来的右手，我只是感到很高兴，无以言喻的高兴！

    “我叫......嗯......自由人......”他犹豫了许久，最终带着少许的不安说出了他的名字。

    对此，像是为了确认这一切的真实性一般，我也是不由自主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然后，酝酿在脑海中的话语脱口而出，“龙雨涟......我的名字......”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无比温暖的触感，令人心醉的触感，在握到了他的手的那一瞬间，我只剩下这样的一个念头。呼吸着这股带着粘稠的血腥味道的空气，凝视着他那带着欣喜的阴郁面容，然后，像是害怕他会在下一刻失去般、紧紧地、用力地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我想，这样的一幕，或许将会成为我脑海中永恒的记忆吧。

    自由人，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样的一个名字......

    衰败凋残的大街，铺洒在地的暗红色的干涸血液以及肉块，横七竖八地倒在各处的染血尸体......入眼所及，已经再也看不到仍旧存活着的人类了！这样的事，自从昨晚所发生的那样的异变之后，我就应该是知道的，但为何在这一刻，我的内心还是会感受到如此难受呢？明明自己跟他们并没有任何的交集，甚至是曾对他们产生过厌恶之情。

    思绪又再一次回到了之前的日子，被囚禁在那间小小的房屋中的我，一直都处在于没有止境的孤寂之中。每天都只能看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每天都能够看到名为“自由人”的他孤独地坐在大街上的角落处发呆，偶尔还能够看到他被各种各样的人毒打......虽然很诧异为何他会一直都处于忍耐之中，一言不发，但我最终却只能一味地看着。被禁锢住的我，只能一直呆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切，什么也做不了！也不可能会与任何人发生交集！

    然而，现在的我，就像是，一个凭空出现了自己的意识般的人偶！

    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涌进了自己的心头！为何我会突然想到了这个？因为恐惧与不安而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在感受到他的手所传来的温暖之后，稍稍平静下来的我，又继续地观察着两边的景象。

    迸裂的地面，倒塌的房屋，斑驳的血色，以及粘稠的腥臭，永远地持续下去！真是令人心生悲凉的景色！一夜之间，因为那黑色的鳞化怪物，一切便全都变了样！此刻，依旧还活着的人，也许便只身下我和他了吧？不，我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在感受到了右手手背传来的灼热之后，察觉到彼此的奇异印记的我，心中再度被不祥的预感所充斥。

    我和他都持续地走着，直到日落西山的那一刻，漫天飞舞着如火焰般的红霞，映衬着我们周围那个地狱般的场景。也是在这一刻，他停了下来，或许是因为悲伤吧，他的脸上的阴郁仍旧挥之不散。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一路走来，我们看不到任何的活人，也看不到昨晚那毁灭一切的黑色怪物。这个世间，便像是只余下我们两人一般！莫名的孤独感，在那一刻涂满了自己的内心，此刻我终于能够体会到他在找到我的那一瞬间，所迸发出来的强烈情感了。

    在真正的孤独面前，所有人都是脆弱的！无论是他，还是我。

    “雨涟......我们，今晚就在，这里驻扎下来......”他有些尴尬地说着结结巴巴的话语，宛若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只能勉强地将自己想说的话语表达出来。而我，又何尝不是这个样子呢？就像是第一次接触到语言一般，我们都只能用尚不熟悉的话语表达自己意愿。

    为何，我会感觉，疯狂的并不是这个世界，而是我们？！我到底是在害怕着什么？

    失神之际，他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在那一间免于灾难的破旧小屋中，我将和名为“自由人”的他，迎来世界死去之时的第一个漫长夜晚！我们都看不清前路，但我却可以感受得到，迎接我们的，或许将会是无比残酷的命运！

    在我与他邂逅的那一天，我的人生开始因他而改变，我知道，我是永远也不会离开他了......

    漫长的旅途终会有迎来结束的那一天。

    随着冬天的脚步的离去，经历了接近两个月的跋涉，看过了无数个惨景之后。我和由终于遇到了第一支人类的队伍，即便对方只有六人，但在见面的那一瞬间，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涌现了一股无比激动的情绪！即便是由不说话，我还是能够感受得到，他那喜悦的心情。这样的一种感情，或许便是所谓的希望吧？

    很快地，由便开始和对方攀谈起来。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我和由在语言方面，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流利了。所以，在这一方面，倒是不用担心由会出现口齿不清的情况。可是，为何我总是感觉周围的空气有点不对劲呢？自从那疯狂的一晚之后，我真是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身穿或黑色或灰色的便服的这六人，五个为男性，一个为女性。除了这一名看起来极为憔悴的年轻女性，剩下的五人都是长得相当高大，手中也各拿着一把怪异的武器，背后或腰间更别有一把到两把的利刃。莫名的危机感骤然涌上心头，尽管我也不知道问题到底是出在哪一方面，但我此刻的内心，确实是对眼前的这六个人蓦然地感到了无比厌恶！

    首先是那个女性，长相方面只能算是清丽，但那有些凌乱的刘海下的眼睛，所呈现出来的，唯有怨恨！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这样的一股怨恨，针对的不是别人，而是我！而那五个男性，其视线也是不断地在我的身上掠来掠去，带着侵略性的意味。大概也是因为这种发自内心的抗拒与惧意，我悄悄地躲在了由的身后，一言不发。

    而察觉到我的情绪的由，也是不动声色地掩住了我，这令我感到很开心。即便我不知道这样的情绪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但在我的心中，那股对于未知的未来的恐惧感，依旧挥之不去！

    “这个就是你的妻子？”为首的是一个年龄大概三十来岁的壮年，眯着双眼，留着浅浅的胡渣，全身的肌肉彪悍无比，整个人的身形，也几乎是由的两倍！

    在他问出了这样的一句话之后，由和我都愣了一下，我们并不懂这一句话的意思。这一句像是浅而易懂的话语，我和由竟想不出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含义。当然，一直都沉默下去似乎也不是什么办法，由在迟疑了一会之后，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也是因为由的这一个动作，我可以感受得到这五个男性所流露出来的失望神色，但他们那带着某种欲望的眼神，却自始至终都停留在我的身上。一股恶心的感觉，不断地在内心蔓延，因为这么一种令我不知所措的感觉，我抓在由身后的手，力道也加重了许多。

    接着，那五个高矮不一却异常彪壮的男性，在问了一些关于我们所经过的那些区域的状况之后，又继续跟由交谈了一会。同时也是在这个时候，对方提出了让我们两人加入他们的队伍。就在他们提出这样的一个建议的那一刹那，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这股不祥的预感，在这个时候变得更为浓烈了！

    在对方说完的那一刹那，由开始面露难色了，最后在无奈之下，由也只能无奈地选择跟上了他们的队伍。于是，我们新的旅程开始了！但这一趟旅程却注定无法成为一段美好的记忆，等待着我们的，依旧只有无尽的悲伤......

    最初的三天，双方还是表现得很客气的，到了此刻，我们也彻底弄清了这些人的名字。

    最高大的那个男性，显得有些不苟言笑，经常皱着眉头，他的名字为“长思”。而那三个身高差不多的男性，留着平头的那个勾鼻男名为“刘宇”；屁股下巴的那个光头男则叫“戴特”；长着国字脸而且留着一撇小胡须的黝黑男性便为“力嘉”。最后的这个名为“范森”的男性则是那一天与自由人交谈的那个男性了，虽然是五个男性中最矮的，但也足足高出了由一个头。

    然而，最令我感到不舒服的，却是这个名为“环·李映”的女性。自从我和由进入了他们的队伍之后，这个女性的视线便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她一直都在盯着我，带着某种令人厌恶的情绪盯着我！有时即便是在睡梦中，我依旧能够因为她那充满恶毒的视线而惊醒过来！我不了解，为何她会露出这样的情绪，而且还是针对于之前并没有发生过任何交集的我！

    因为这股不安而变得诚惶诚恐的我，终于在第三天的晚上，发现了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当时的我们正驻扎在一间比较高大的民居，时间也大概是到了深夜时分。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天，这五个男性的视线，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明显地比以往增多了！而我内心的不安与恐惧也是比往常增加了数倍有余！

    果然，在我和由错愕的眼神之下，这五个从白天开始便一直坐立不安的男性，眼睛突然变得满是血丝，而后更是粗暴地将之前仍是以礼相待的环拖上楼去！

    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只听得到楼上传来了环的惨叫。面对这令人头皮发麻呼喊，我和由都面面相觑，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惊惧，竟使得此刻的我们有了一种逃跑的冲动！但面对着这孱弱的火光，我和由的脚都有些抖擞，硬是迈不开脚步！

    终于，在数十分钟之后，面露凶相、衣冠不整的长思、刘宇、戴特、力嘉、范森五人，从楼梯道口迈步而来。而此时，我们也已经听不到环那痛苦的叫喊声了，在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面前，由主动地将我护在了身后。

    也是在这一刻，脸上流露出意犹未尽的神情的这五个大汉，毫不犹豫地抓起了手中奇特武器对准了我们！

    “小子，把你身后的那个美女让出来！”在此之前看起来一本正经，也作为领队的范森，在这一刻露出了充满某种欲望的狰狞笑容。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都充斥着这五个男性的污言秽语，窃笑着的他们，露出了垂涎欲滴的猥琐笑容的他们，开始伸出了魔手......

    异变丛生！黑色之影从身边破墙而入！“砰”地一声脆响刺激着我们的耳膜，而被浇灭了欲·火的这五个大汉，想要使用手中的武器也已经来不及了！但是，在这之前，我还从未看到由呈现出这样的一种姿态：双眼散发出银色的微光，黑色的瞳孔迅速拉长，紫红色的鳞片也从由的指尖开始，蔓延而上......

    黑色的鳞化怪物，在伸出尖长利爪的下一刻轰然倒地！由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我，也救下了他们，但是......

    “怪物！啊——是怪物！”短暂的沉寂之后，最为高大的长思首先露出了比面对黑色怪物更为扭曲的面容，并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响亮尖叫，紧接着，受到渲染的其余四人......

    “啊——”这个房间中只剩下了他们惊慌失措的鬼叫！很难想象这五个在前一刻还是满脸狰狞的大汉，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变得如此惊恐万状。尖叫着的他们，迷失在疯狂中的他们，开始对我们做出了攻击！

    这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在看到了由的那一瞬间，我所想到的，便是那一晚毁灭了一切的黑色怪物！那种相似的鳞片，骇人的双手，以及超乎常理的速度......被唤起了记忆中的惨剧，唤起了生命最为本能的恐惧的人们，到底会做出怎样的事呢？

    迸裂的火舌，绚烂的火光，掩盖了屋内原本那孱弱的光亮。在那一刻，由护住了我......

    视线中，是由那瘦弱的胸膛，由背后的红色之光，以及由那不断飞溅的嫣红血液......

    “无法原谅！”心中忽然冒出了难以抑制的熊熊业火，但为何我的内心又会感到如此抗拒？

    “不行！我不能杀了他们！我的存在意义，便是守护她们的存在！”为什么我会出现这样的一种念头？这具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一般，这种极为痛苦的感觉！我，正在本能地抑制着自己的杀意！但是，由！我不能让由......

    思维停滞了！什么也无法思考！在心中不断蔓延的悲伤，瞬间冲破了心灵的最后一道防线！而后，油然而生的空前怒意涌上脑海！右手手背那个印记开始变得灼热，随着手指指尖传导而来的酥麻感......我这才惊愕地发现，一道以我为中心、带着恐怖杀意的强大气流猛地扩散出去！

    “眼睛......变成紫色了？！”在五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过后，由吃惊地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可是，此刻的我依旧是脑海一片空白，因为我这才发现，我已经变成了与由一般无二的样子！

    在这个变得死寂下来的房间中，焕发着淡绿色微光的鳞片，正镶嵌在自己的双手之上，带给我的却是无以言喻的强大力量！

    “啊——”楼梯道口再度传来了一声女性的凄厉尖叫，当我意识到这个声源到底来自于哪里的下一刻......视线中，一个裸露着的身影，正提着一把散发着死亡的寒芒的利刃，疯狂地奔跑着，并直刺而来！快速地接近，并在我的眼睛中迅速地扩大！绝望，瞬间浸透了整个内心！

    “咔擦——哧——”血肉被撕碎的声音，错愕之际，我心有余悸地才发现，这样的声音并不是从我的身上发出的。

    由的左手正如同切割豆腐般，在环的胸前穿过！喷薄而出的红色，瞬间入侵了整个视网膜！随后，是由那一双由银色转化为紫色的眼睛！

    在这样的一个晚上，什么都不知道、犹如一张白纸的我们，开始沾上了沉重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