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靖康（九）

    丁三是被驱赶的百姓之一。
    不，或者说是其中的之三，因为他还有妻子、女儿一起。
    丁三原是汴京城的一个小乞丐，一日在布庄外乞讨，东家突发善心，招下当时还小的他当伙计。
    尽管在布庄做事没有工钱，可东家包吃包住，可把年幼的丁三给乐坏了。
    之后，丁三在布庄辛勤劳作，努力学习各种活计。
    长大后，东家见他踏实肯干，把独女嫁给了他，夫妻多年，两人育有一女。
    本来生活过得好好的，可如今这算怎么回事啊？
    “爹。”
    “相公。”
    妻子、女儿的声音，唤回了丁三的意识，看着懵懂无知的女儿和一脸担忧的妻子，丁三只能强打起精神安慰两人。
    “没事的，出城了就有吃的了。”
    这一刻，丁三宁愿相信那些可恶之人的话了，这样总比没有希望好。
    跟着心丧若死的人群，顺着只开了一人宽的城门走到外面。
    回头望城墙，上面的士兵拄着长枪，小心翼翼地看对面，仿佛那里时刻有人会扑来一样。
    可是他们担心的大同人哪里有人影？
    这样的汴京，还不如被大同人破了好。
    出了城，丁三再次茫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可是他不敢把这种茫然表现出来，生怕让妻子更担心，只能跟着大部队一个劲地往前挪。
    “爹爹，快来看，小鸟。”
    “嗯。”
    “娘，快看，好多人啊。”
    “囡囡别乱跑。”
    “知道了，娘。”
    小孩子并不懂沿路大人们的愁苦，往日里大都没出过城的孩子，骤然见到外面四野的风光，顿时一个个撒腿跑起来。
    欢声笑语倒是冲消了一点点的哀愁。
    丁三生怕妻子、女儿走丢了，一路紧拉着走了半个小时。
    突然，前方的人流不动了。
    丁三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隐约听到前方响起阵阵欢呼声。
    “什么时候了，还这么高兴？”
    丁三和妻子对视一眼，满是疑惑。
    而自远方来，越来越大的声音，终于解开了丁三的迷惑。
    “乡亲们，我们是大同军，你们的状况我们都了解了，顺着这个方向再往前走，我们给你们分田分粮。”
    话音刚落，就有人乱七八糟地发问：“大人，是真的吗？”
    “大人，白给我们粮食吗？”
    “大人。”
    丁三和妻子也竖着耳朵听那声音怎么回答。
    只听那人道：“对，我说的都是真的，乡亲们再走一炷香时间就到地方了，白给你们粮食，大家不要急，所有人都有。”
    好啊，这真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而且这声音真是响亮，隔着老远就能听到了。
    “相公，你说那人说的是真的吗？”
    丁三道：“不管真假，走上一炷香时间看看再说。”
    说是这样说，丁三还是满怀希望地加快脚步，路过声音的主人，丁三还好奇地盯着对方嘴巴上的铁皮斗子看了个不停。
    真神奇，原来这人说话老远就能听到，是铁皮斗子起的作用啊。
    一炷香时间很快过去。
    丁三看到一座巨大的营地，而前方的百姓已经被人引着朝营地旁边而去。
    兴许是军营在侧，心有茫然的人不敢放肆，大家一个个老实地排好队伍。
    丁三也拉着妻子、女儿在队伍当中。
    排队的过程，丁三不时朝前张望，不时低头和女儿小声说一会话。
    队伍很快到了前头，丁三这个时候已经放下心来了，他已经看到前方的人在不知干了什么后，都拿到了一袋袋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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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粮食虽然不多，可也够他们一家三口半月之用，也算救急了。
    “姓名？”
    “丁三。”
    “住哪里的？”
    “汴京永安巷七十八号。”
    “家中还有何人？”
    “一个妻子和一个女儿。”
    “妻子，女儿叫什么？”
    “……”
    一家三口在登记员的引导下，重新办理了户籍，并且分到了临时的营帐。
    至于今后的生活，丁三也有了想法。
    这些大乾人不是给了半月口粮就不理他们了，之后还想要吃的，就要派人出去干活。
    首先是在汴京周边村镇重新修建房屋，修好后根据个人表现分配田地。
    对此，丁三为难地提出他自小在城中生活，又在布庄打工，不会种地。
    自汴京出来的人大都情况如此，宣教团的人早有预桉：“无妨，先在这里卖点力气，等汴京拿下后，若情况属实，会把你家布庄、房产还给你。”
    就这样，丁三和大部分的百姓，怀着希望开始在外以工代赈的生活。
    同时心中期望大乾人快点把汴京拿下，到时他们就能拿回城中的产业了。
    ——
    黄河以南，大乾忙着席卷天下。
    金人东路军覆灭的同时，西路战事也在如火如荼的展开。
    在完颜宗翰刚得到完颜阿骨打的传信后，西路军方面就加大了攻势。
    而在完颜阿骨打首批援兵到达时，战事更是达到了高潮。
    双方你来我往，攻城、野战、劫粮、埋伏，斗智斗勇，每日里都有无数人员伤亡。
    好在楚歌在出发拦截完颜宗望的同时，已经派了赵云、黄忠等人率军北上，要不然单以西凉军的军力，可能还要吃亏。
    这天，完颜兀术带着三千人马再次出发。
    而另一边，岳飞也开始了他的第三次钓鱼行动。
    “所有人，换装。”
    “是。”
    岳飞一声令下，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全都脱下干净的衣服，换上破旧、带血的衣服。
    怕那些干血迹被人识破，所有人出发前，还在身上泼了一层水。
    “岳小子又来了。”
    在友军不解的目光中，岳飞带着手下飞速离去，全程悄无声息。
    经过一段时间的改造，岳飞如今已经对手下指挥若定。
    千余人大约奔行了半个时辰，经过一处山谷密林时，岳飞带人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虽然岳飞等人已经很小心了，可大部人马的到来，还是惊起了片片飞鸟。
    鸟鸣、兽鸣响了大约半个时辰，岳飞再次带人出发。
    不过，出得密林的只有半数人员了。
    “现在开始，所有人打起精神。”
    “是。”
    一众人昂首挺胸，队伍渐渐散开。
    之后，岳飞带领大部队原地修整，然后向四面八方派了斥候前去探查。
    很快有出去的斥候回来：“将军，西边有敌情？”
    其他人纷纷看向岳飞，反而是岳飞冷静地问道：“有多少人？”
    来人马上道：“大约五百金兵。”
    岳飞摇头道：“不是我们的目标，不必理会，看他们往哪个方向去，注意不要让他们发现了我们。”
    “是。”斥候离去继续探查。
    就这样，一个个探马来来回回，有些人无功而返，有些人带来金兵消息。
    就在岳飞否定了第十三道消息的时候，突然有斥候激动地奔赴而来。
    “将军，正北方出现完颜兀术的旗号。”
    岳飞精神一振，立身而起：“当真？对方有多少人？”
    斥候道：“回禀将军，大约三千余人。”
    岳飞欣喜道：“果然是他，走，众将士随我出发。”
    “诺。”
    如今北方的大乾士卒，基本上已经知道金人的一些大人物。
    像完颜兀术这个金国四太子，因为在战场上比较活跃，更是被人所熟悉。
    大乾方面的其他人也不是不想抓获完颜兀术，可兵力派少了，往往打不过完颜兀术，派兵多了，对方又狡猾地缩进营地里不出来。
    还未功成名就的岳飞，如今和一个年轻人没有两样，心中有建功立业的心，他也想擒杀完颜兀术为自己证明。
    更何况，因为之前的相遇，完颜兀术仿佛盯上了他，这更是机会难得。
    有了发现后，岳飞带人往回走，一副在外遭遇精兵，经过大战想回去修整的样子。
    五百余人行进的速度并不慢，这是岳飞计算过的。
    他们若是走的太快，怕完颜兀术赶不上，若是走的慢了，又怕完颜兀术识破他们的伪装。
    大军往回走了大约半柱香时间，后方就传来了马蹄声。
    岳飞心中一松，终于被对方的斥候他们的行踪了。
    这时，岳飞向周遭人打了个眼色，让他们继续前行，然后他调转马头，朝着北方的斥候发起冲锋。
    那斥候一见岳飞的样子，连止住马步，朝后方跑去，就在对方即将逃出岳飞视线的时候，一道箭失穿越而来，穿过那人胸口。
    看着斥候趴在马背上快速远去，岳飞暗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完颜兀术，就看你运气如何了？”
    另一边，完颜兀术率领大军一路南下，寻找着岳飞的声影，可是让他气馁的是，他已经好多天没在战场上看见岳飞了。
    他也打听过了，岳飞这些天还是天天活跃在战场上，杀伤他们女真人。
    完颜兀术有预感，如果不尽快把岳飞杀死，后者必定给他们大金造成更多的伤害。
    这种预感没有来由，完颜兀术也曾问过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兴许是对方几次三番地赢下自己所造成的，可是完颜兀术觉得这就够了，一个年轻人，几次三番能够赢他，若让他再历练下去，可不就成了他们金人的心腹大患了。
    “四太子，前方斥候有发现。”
    一道声音打断了完颜兀术的思绪，抬头看去，只见前方副将引着一个胸口插箭的斥候过来。
    那斥候的胸口血迹斑斑，脸色也苍白异常，显然活不了了，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指着南方道：“岳，岳飞，残，残兵……”
    完颜兀术心神一振，岳飞竟然在南方不远，而且还是和其他人大战后的残兵。
    “把人放下，之后带回去厚葬。”说完，完颜兀术大手一挥，“其余人随我冲锋。”
    完颜兀术第一时间就否定了前方有埋伏的想法，斥候是他麾下的女真人，若岳飞设下埋伏，必定想着让他发现行踪才是。
    可看斥候的样子，若不是意志坚强，可能就死在半路了。
    完颜兀术不知道，岳飞就是在玩这个概率。
    经过几次相争，岳飞也发现了，完颜兀术除了身手不如他，其他方面颇为老辣，加上每次兵力都多于他，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对方逃回去，功亏于溃。
    哒哒哒
    三千余骑兵发起冲锋，卷起阵阵烟浪。
    看着后方威压而来的军势，岳飞非但没有紧张，反而握紧拳头，心中大叫：“完颜兀术，果然来了。”
    “将士们，加速。”
    “诺。”
    前方突然升起的烟尘，被后方的完颜兀术看在眼里，他当即露出一个狞诤的笑容：“岳鹏举，你逃不掉。”
    仿佛为了验证一方是残兵败将，一方是养精蓄锐的精兵，经过半个小时的追逐，完颜兀术终于看见了岳飞的大部队。
    “哈哈，果然是一伙残兵。”
    完颜兀术看着岳飞等人身上的血迹斑斑，没有一点胜之不武的感觉，此时，他一心就想着碾死岳飞。
    “将军，金人上当了。”
    左右将领一脸兴奋地看着岳飞。
    岳飞连呵斥道：“莫要大意，前方就是我等埋伏之处，能不能擒下完颜兀术还在两可之间。”
    左右将领嘿嘿笑道：“以将军设下的计策，今次定能让金人有来无回。”
    岳飞摇摇头，不理这些人，他转头看了后方一眼，带队转进了密林所在的峡谷中。
    后方金兵冲锋而来，转过路口，突然看见前方两侧是密林，再远处的天边是峡谷，副将连对完颜兀术道：“四太子，小心有埋伏。”
    完颜兀术也稍稍放慢了马步，他眯起眼睛打量前方，这时，林中突然飞起大片小鸟。
    随着如雷的马蹄响起，鸟鸣、兽吼也跟着响起。
    见状，完颜兀术大喜道：“追，快追，林中没有埋伏，我要让岳飞埋骨在此。”
    副将疑惑道：“四太子为何如此笃定林中没埋伏？”
    完颜兀术骂道：“若有大军埋伏，必然早就惊走了林中鸟兽，如今哪里的飞鸟片片，兽吼阵阵。”
    左右将领恍然大悟，然后一脸敬佩地看向完颜兀术。
    完颜兀术命人加快马速，而他一时的转移注意力，却是没发现前方的岳飞等人在进入密林大道后，已经逐渐放慢了马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