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2章 三十三倍苦恼

    烈焰焚身！

    光华万千！

    不断有灰烬从身上剥离、洒落。

    只是看着就心如刀绞，寸寸碎裂。

    残躯焚尽，只剩下半张面孔时，飞蓬回头了。

    “我会回来的！”

    “我一定会回来！”

    “我……”

    接下来就听不到飞蓬的声音了。

    声音仿佛也随着身躯一并焚尽。

    只是在夕瑶看来——飞蓬最后关头并不是看向前方，而是回头。

    回头，是在看自己。

    这说明在他心中，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之所以飞向太阳，也是为了自己。

    如果说之前都是脑补，一厢情愿，那么现在就是真凭实据。

    龙阳紧紧的拥着自己，说那些肉麻的情话。

    他回来了！

    确实回来了！

    他没有忘记前世的经历——至少没有完全忘记。

    “我也爱你！我也一直爱你！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我对你的爱都不会改变！”

    之前与岳川谈话时，唐雪见还是抱着墙头草两边倒的态度。

    哪边赢了，自己就是哪边。

    无论谁赢，自己都不亏。

    不是唐雪见自私自利，而是对她这种已经永生的人来说，不站队是最大的智慧。

    即便站队，也要两边都站。

    利益得失是次要的。

    活着是最重要的。

    只要活着，迟早能翻身。

    可要是背负着“敌人”的标签，即便活下来也处处被提防，被打压。

    之前唐雪见的想法是：自己要自己活着，身居高位，大权在握，就能尽自己所能照拂飞蓬，以及转世。

    如果自己失去一切，两个人都将无法翻身。

    现在听到龙阳的连篇情话，唐雪见智商下降500％，幸福提升1000％

    什么理智。

    什么得失。

    都比不上为心爱的人疯狂一把。

    飞蓬为了自己，可以挑战最古老的规则冲向太阳，自己难道就只能当懦夫吗？

    仰头，唐雪见热烈的回应着龙阳。

    后者浑身一阵，双目圆睁。

    不对！

    不对劲儿！

    怎么跟刚才的感觉不一样了？

    还有说话……

    夫人刚才说那番话，很流利，很流畅，没有半点傻气。

    难道……

    龙阳瞬间想到什么。

    “夫人……”

    “嗯……”

    唐雪见没有说话，只是用鼻音回应了一下，随即双眸紧闭，脚尖踮起。

    龙阳心中暗道：岳先生果然没骗我。

    一定是自己的真挚的爱，唤醒了夫人。

    夫人被唤醒后，果然更爱自己了。

    以前都像高山一样，无时无刻都散发着凝重、威严。

    现在却像冰山初融，春水潺潺。

    龙阳心中感慨：难怪之前总觉得夫人怪怪的，无法亲近，原来是方法错了。

    岳先生，真是人生导师啊！

    屋檐下，众人只觉得天雷滚滚。

    他们知道龙阳夫妻很恩爱，但是有些事情，只适合在屋中、私下里好。

    “礼崩乐坏！”

    “成何体统！”

    “世风之下！”

    “人心不古……”

    “不对，这可是人皇啊，民心所向的人族领袖，难道……”

    南郭离最先反应过来。

    “今日事，还请大家保密。”

    周边的白家老太太等人齐齐点头。

    至于那些宫人侍女，全都吓得跪倒在地。

    他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了不该看的，听到了不该听的，通常都是人头落地，永久保守秘密。

    南郭离能说出这话，就是最大的仁慈。

    “多谢太后！”

    另一边，两人终于分开，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后退不是远离，而是四目相对时看不清对方。

    “夫人……我有一件事告诉你。”

    “夫君……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让我先说！”

    龙阳点了点头。

    唐雪见连忙说道：“天神即将派出使者，你要好好接待。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请教岳先生。”

    龙阳皱眉。

    天神派出使者？

    他们能落地才怪。

    就算能落地，自己也把他们大卸八块。

    唐雪见表情变得郑重。

    “夫君，天神的使者会带来大量礼品，收买你背弃人族，投靠他们。”

    “放肆，为夫乃人皇，岂能自降尊位，向天神称子？”龙阳身上红光阵阵，杀意腾腾。

    唐雪见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

    相反，如果龙阳一副比自己更感兴趣的模样，唐雪见反而要担心了。

    “夫君，事情是这样的……”

    “东西你可以收着，事情你可以不做。”

    “总之，你不懂的可以与岳先生商量，他一定有办法。”

    唐雪见相信岳川明白其中的关窍，也相信岳川能找到完美的解决办法。

    “夫人，你怎么知道这些？”

    龙阳终于醒悟过来。

    天神的使者还没来呢，唐雪见已经把什么时候到，大致出现在什么地方告诉自己了。

    甚至天神使者是谁，携带了多少礼品都说得清清楚楚。

    唐雪见没有说话，“此事一两句话说不清，夫君只用知道，我不会骗你，更不会做任何不利于你的事。”

    “我肯定相信夫人。”

    “嗯，那就好……”

    说完，唐雪见踮脚啄了龙阳一下。

    脚跟落回去时，又变回了之前呆呆的模样。

    四目相对，龙阳满眼疑惑。

    什么情况？

    夫人去哪了？

    龙阳想了半天，终于得到一个结论——应该是爱的力量耗尽了。

    想要再见到夫人，就只能多说情话。

    于是龙阳又开始口若悬河。

    风停了，雨晴了，龙阳终于口干舌燥的停下来。

    女子也消耗过度，略显疲态，打了个哈欠，趴在龙阳肩膀上就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龙阳重新回到院中。

    “岳先生，刚才夫人又回来了，只是没多久又离开了。这是不是……梦入仙机？”

    龙阳也使用过梦境之道。

    刚开始没想明白怎么回事，现在终于回过味来。

    这不就是通过梦境上身么。

    “岳先生，这个呆呆傻傻的夫人哪来的，又怎么与夫人结缘的？能不能解除她们的缘分？”

    岳川心中暗道：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这个呆呆傻傻的夫人才是原版货，你认知中那个才是第三者？

    “不能，梦境之道的缘分哪有那么轻易斩断的？除非……”

    龙阳叹息。

    他也知道缘分这东西玄妙非常，可是听到最后俩字，龙阳瞬间来了精神。

    “除非什么？”

    “除非让她俩反目成仇，用仇恨取代缘分。”

    这……

    龙阳头皮发麻。

    仔细想想，保持缘分也没什么不好的。

    “岳先生，刚才夫人恢复清醒时告诉我一件事……”

    听了龙阳的讲述，岳川捏着下巴思考起来。

    天神中除了三蜻、还有包括天皇在内的三十三重天主神。

    这应该就是唐雪见之前说的，将一方世界封印，炼化。

    岳川对天神的了解既不全面，也不深刻。

    之前在八天神那里套取消息，都是些表面的东西。

    八天神是最底层的存在，他们根本不了解上层社会。

    就像草根小老百姓幻想着皇帝老儿能吃白面馒头，用纯金的锄头干农活一样。

    现在，岳川终于了解天神的权力结构。

    “这是一个好消息。”

    龙阳挠头，“好消息？难道真要我接受他们的礼物？”

    岳川哈哈大笑，“真正的礼物并非那些兵器甲胄材物资源，而是消息。”

    “什么意思？”

    岳川分析道：“礼乐征伐，皆出自天子——这话君上不陌生？”

    龙阳肯定知道。

    天子强大的时候，军政祭祀礼仪等大事都要经过天子的同意、审批。

    没有天子点头，任何祭祀都是淫祀，所有兵员调动都是叛逆。

    但是后来，礼崩乐坏，诸侯征战不断。

    龙阳瞬间醒悟。

    原来，天神已经进入到群雄并起的时代。

    三十三重天的天主们都各怀心思。

    天皇虽然是最强大的，但是没有什么压倒性的优势。

    很多时候不得不通过权术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推行自己想要做的事。

    这次赏赐就是如此。

    三十三重天的天主都有赏赐。

    而且一个比一个阔绰，根本没有大小、轻重的分别。

    这就像什么……

    领导随礼一千，下面的人肯定都是根据职位高低、关系远近随礼八百、五百、两百。

    如果一个人随礼五千，甚至一万，还大声吆喝吆喝。

    他什么意思？

    还有就是。

    某次大疫时，其他救援队都是以“省”为单位，一个省一支队伍。

    某个省却是以“市”为单位，一个省派了十几支救援队。

    天神的赏赐也差不多。

    一下子来了几十份，每一份都是单独的。

    龙阳有些疑惑。

    “岳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天神内部怎么会变成这样？”

    龙阳实在不解。

    强大的天神，怎么变得这般拉胯？

    岳川思考了一会儿，缓缓说道：

    “因为他们的‘本能’和‘意识’不再统一，反而互相对立，造成极大的内耗。”

    “而且，他们有至少三十多个‘意识’，每一个都拥有庞大的资源。”

    “这三十多个‘意识’又能互相拉帮结派，产生几十个几百个利益团体。”

    龙阳明白这个道理。

    人间的很多国家也有类似情形。

    比如姜国。

    当初自己还是王子时，朝堂上就有王党与储君党，储君党的第一走狗就是翁胖子。

    龙阳是从这一步走过来的，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需求，都有自己的取舍。

    那些被抛弃的人，自然而然会聚集到一起，形成团体。

    这些团体又会寻找一个可以支持、可以依靠的人，去博取更多资源。

    龙阳难以置信，“天神的智慧应该很高？他们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岳川意味深长道：

    “谁说有智慧的人就没有欲望？ 谁说有智慧的人就没有想法？”

    “相反，越是高智商，欲望才越强，野心也越大，想法也更多。”

    “反倒那些低智商的，只有最原始、最基本、最纯粹的吃喝拉撒睡，顶多再加上繁衍。”

    “天神也是生灵，自然也逃不出欲望和意识的倾轧。”

    龙阳有点三观颠覆。

    在他心中，天神一直都是强大、睿智的象征。

    每一个高等级天神都有着无可挑剔的力量，算无遗策的智慧。

    可现实让他眼前一黑。

    “岳先生，这种不完美的种族，竟然也能成长为天神？成为压制我们中原世界数千年的宿敌？”

    岳川点了点头。

    别人无法理解，也不敢相信。

    但岳川明白，这一切都是天神生来注定的。

    蜻蜓王在创造后裔时，就留下了一个致命的缺陷，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短板。

    无论血肉本源，还是阳光本源的后裔，它们本质上都是貔貅一样，只进不出的生物。

    这个“只进不出”并非物质和能量上的，而是自身精神意念上的。

    低等级的天神倒也没什么，它们潜能有限，实力有限，寿命也无法达到永生，根本等不到弊端发作。

    但三十三天主那种强大，且永生的个体，就会感受到弊端。

    精神意念不断沉淀、堆积。

    一个很小的念头，不断积攒，会变成很大的想法。

    如果放在人族身上，哪怕24小时都在琢磨黄段子，对着某个明星想入非非。

    可这些念头都像泡沫一样，很快破裂，小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神不一样。

    它们的所有想法、意念，都像珍珠琉璃一样积攒下来，堆积起来。

    人寿短情长，这个“情”又衍生出七情六欲三千烦恼。

    天神恰恰相反。

    它们寿长情短，没有那么多情情爱爱。

    可是，一旦天神有了某个想法，就挥之不去。

    这个“情”就像蚌中的珍珠，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庞大。

    飞蓬如此。

    夕瑶如此。

    三十三天的天主也都是这样。

    每个天神都有自己的利益，都有自己的欲望，都有自己的意识。

    他们注定不可能团结一致，更不可能一致对外。

    因为，天神没有外敌！

    威胁永远来自内部，来自身边。

    听了岳川的讲解，龙阳茅塞顿开。

    钱财啊！

    这可都是举世无双的珍宝。

    不，找遍诸天万界都不一定能找到的稀罕货。

    天神真是太了解自己了。

    “岳先生，如果我只收礼、不办事，他们会不会心生不满呢？”

    “不会！”岳川果断回答。

    “为什么？”

    “因为，他们也从中获利，而且获利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