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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8章 最危险的地方 才最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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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蹄踏碎晨霜,五道身影先回了趟京都,随后,自京都北门而出,像五枚刺入寒山的钉子……

    沈涵骑在最前,披着陈泽当年留下的旧氅衣。

    那件青灰布袍早已褪色,袖口磨得发白,却仍固执地裹在她身上,

    仿佛只要这件衣还在,他就还没真正离开!

    风从燕脊原吹来,带着北方特有的铁锈味,那是雪与岩层交融的气息,也是杀场才有的味道。

    “娘……”陈无虑伏在马背上,忽然开口,

    “你说爸爸为什么选在归墟岭等我们?

    那里……不是传说中‘断魂谷’吗?连飞鸟都不敢越岭而过。”

    沈涵没回头,只轻声道,

    “因为他知道,只有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她握紧缰绳,指尖触到藏在袖中的信纸,那行字像是刻进了骨髓里……

    “我在槐花开的地方等你,陈泽。”

    可这世间,哪有槐树能在终年积雪的归墟岭开花?

    除非……那花,是用血浇灌的。

    第三日黄昏,队伍抵达镜渊关外。

    昔日雄关早已荒废,石墙上爬满黑藤,如同凝固的血管。

    关门半塌,上悬一块残匾,依稀可见“生人勿入”四字,墨迹斑驳如泪痕……

    “三年前瘴气爆发时,守关将士一夜暴毙。”

    陈无忧低声说,刀尖挑开缠绕在门轴上的枯藤,

    “但奇怪的是,尸体无伤,瞳孔扩散,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吓死的。”

    沈母抱着药罐坐在马车里,脸色苍白,

    “你们真要进去?这地方,连鬼都不收魂。”

    沈父拄杖立于风中,望着关内深处翻涌的灰雾,忽然笑了,

    “我年轻时听过一句话,桥断了,人才能走过去,

    心死了,执念才会活过来。”

    他顿了顿,声音沙哑,

    “陈泽没死,他是把自己变成了一座桥。”

    众人默然,唯有檐角一枚铜铃残片,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叮”。

    似曾相识,沈涵猛然抬头,那声音,和山沟村茶馆里的铜铃,一模一样!

    她快步上前,从残垣下拾起半片锈铃,掌心忽然一阵灼痛。

    一道细小裂痕自铃身蔓延而出,竟缓缓渗出一丝暗红液体,腥而不腐,宛如陈年血露。

    “这是……‘血引’?”

    陈无忧惊呼,

    “传说中守桥人用来标记归途的东西!他们说,只有至亲之人的思念浸透铜铃,它才会苏醒……”

    沈涵怔住,泪水无声滑落,原来他一直记得!

    记得那个雨夜,她站在桥头喊他名字的声音;

    记得她为他缝补衣襟时,针脚歪斜的模样;

    记得她说过,“只要你回来,我就在槐树下等你。”

    所以他回来了,哪怕是以执念为种,以遗忘为土,借他人之名重投人间……

    他也回来了。

    夜宿破庙,篝火跳动。

    陈无虑蜷在角落睡觉,手中还攥着一只未编完的草蚱蜢。

    沈涵轻轻替他盖上毯子,忽觉背后寒意袭来……

    火光映照的墙壁上,本该是影子的地方,此刻竟浮现出一道陌生的人形轮廓,

    高冠广袖,肩扛长桥虚影,脚下蔓延出无数根须般的黑线,直通地底。

    “你终于来了。” 那影子开口,声音像是千万人齐语,又似一人低吟,

    “你可知‘归墟’为何叫归墟?”

    沈涵不动,只问,

    “你是谁?”

    “我是最后一个守桥人。”

    影子缓缓转身,火光却穿体而过,照不出面容,

    “也是你丈夫曾经的身份。”

    “陈泽……他到底去了哪里?”

    “他不是去了,是他成为了。”

    影子抬起手,指向北方群山最深的一道裂谷,

    “归墟岭本无名,直到有人自愿沉入谷底,以身为桩,镇压‘往生逆流’。”

    “逆流?”

    “世人只知生死有序,却不知每年春分之夜,天地缝隙会短暂开启,

    亡魂若执念太深,便会逆流重返人间疾苦,那便是‘归墟之祸’。”

    影子低语,

    “而三年前,你丈夫亲手斩断最后一座通冥桥后,发现桥心封印的核心,并非什么神物,

    而是他自己早年遗落的一枚玉佩,上面刻着你的名字。”

    沈涵呼吸一滞,

    “于是他明白了:他的执念,才是这场轮回的。

    唯有他彻底消失,桥才能真正崩塌。”

    “所以他选择了‘重投’?”

    “对,他放弃姓名、记忆、身份,甚至灵魂的完整,

    只为换一次机会,让所有因他而滞留的亡灵得以安息。”

    影子渐渐淡去,最后留下一句,

    “但他留了一线生机给你。

    他说,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你还记得他。

    那么,请来归墟岭。”

    “因为真正的终结,不是死亡,而是被遗忘。”

    “而他……不想被你忘记。”

    第七日清晨,天光未亮。

    一行人终于登上归墟岭巅。

    眼前景象令人窒息, 整座山谷如被巨斧劈开,深不见底……

    云雾缭绕间隐约可见一座巨大石桥横跨两岸,桥面断裂,桥柱缠满藤蔓般的黑丝,仿佛仍在搏动。

    更诡异的是,桥畔竟真有一株槐树孤零零伫立崖边,

    枝头开满白花,花瓣随风飘落,每一片落地之时,都会发出极轻微的“叮”声,宛如铜铃轻响。

    沈涵一步步走向那棵树,脚下泥土松软潮湿,

    低头一看,竟是由无数细小的骨粉混合而成,

    有人年复一年,将骸骨碾碎,当作肥料浇灌此树。

    树干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全是她不认识的,

    唯有最下方新添的一行字,笔迹熟悉到让她心碎,

    “沈涵,对不起,我又迟到了。”

    陈泽,春分夜,第四百三十二次花开

    她伸手抚过那行字,忽然感觉树皮微微震动。

    紧接着,一朵槐花悠悠落下,停在她掌心。

    花蕊之中,静静躺着一枚生锈的铜铃。

    铃内刻着两个极小的字:不渡。

    风起,万铃齐鸣。

    远处,那座断桥之上,一道模糊身影缓缓浮现,披着熟悉的青灰布袍,背对着她,面向深渊。

    他没有回头,只是举起右手,轻轻挥了挥。

    然后,一步踏入虚空。

    就在那一瞬,整座山谷响起亿万声低语,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一句话,

    “谢谢你,让我们终于可以走了。”

    下一刻,狂风大作,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倾泻而下!

    那株槐树开始迅速枯萎,花瓣片片凋零,化作尘埃升腾而起,如同一场倒流的雪。

    沈涵跪倒在地,紧紧抱着那枚铜铃,泣不成声。

    她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

    不是死亡,而是解脱; 不是离别,而是圆满。

    两年后,春分。

    山沟村的老槐树再次盛开。

    孩子们在树下嬉戏,老人晒着太阳讲着过往。

    有人说,曾见过一个男人每年春天都来村里住几天,沉默寡言,只爱坐在茶馆听童谣。

    也有人说,那根本不是人,是风里的影子。

    只有沈涵知道真相。

    她在院中摆了一桌酒菜,斟满两杯清酒,轻声说道:

    “今天槐花开得很好,你看到了吗?”

    风吹过,檐角新挂的铜铃轻轻一响。

    叮……

    她笑了。

    “我知道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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