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太阳照常升起

    若天棐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终出于不祥。——《尚书 周书 君奭》

    “向着星辰与深渊！欢迎来到冒险家协会。”

    第二天，机器人凯瑟琳被投放到了冒险家协会的站点里。

    更新过的她更加好用了，不再像同姬九元的时候那般活泼和跳脱。

    “向着星“

    “我来交每日委托。”

    果然，姬九元让她背的那些东西一点用都没有，毕竟她是个机器人，决定她的是零件，可姬九元却把她当人了，只能说极其可笑。

    枫丹廷的夜晚静悄悄

    它的晚上依旧如故

    芙宁娜站在瓦萨里回廊的水道枢纽的入口。

    她刚刚从沫芒宫下来，下到这最底层。

    雨早就停了

    但天已经黑了

    “那维莱特应该还在最上面批阅文件。”芙宁娜向上看去，但是纵横交错的水道遮住了她的视线，宛如铺天盖地的大网罩住了疯狂挣扎的鱼儿。

    不对天空是黑了，但天边仍旧暮色苍茫。

    可下一秒，芙宁娜低头看向不远处的三个孩子。

    那是布法蒂公馆前的三个孩子，他们此时尚未长大，并不像日后游戏中的那样，也并未站在布法蒂公馆前。

    爱丝蒂：…你家壁炉里的火，最近烧得挺旺？

    奥利弗：你家里的天平，最近也用得很勤？

    马尼特：我家火挺旺的，柴火足！天平咱用不上，买菜不缺那点斤两。

    爱丝蒂：……

    爱丝蒂：你最好小心着点，要是火苗跳到了歌剧院的地毯上，那灭火的时候，恐怕就得连你家壁炉里的火一起灭了。

    奥利弗：哟，这还真是不得了。但你怎么能保证，歌剧院能从火焰中幸存呢？

    马尼特：我寻思家里的火烧不到歌剧院，远着咧！

    奥利弗：……

    爱丝蒂：…所以，最近那些火苗还老实吗？

    奥利弗：哼，你猜？

    爱丝蒂：我才不猜，你老实交代。

    马尼特：我猜老实得很，火苗能造到哪里去？

    奥利弗：……

    爱丝蒂：……

    他们三个的对话好像话剧一般，声音将画面呈现在了芙宁娜面前。

    “奇怪，他们三个明明没有开口，为什么我会听到这些”芙宁娜顿时感觉诡异了起来。

    “我是要干什么来着我来这里是要干什么来着！”芙宁娜低头，看向地面，不再看向那三个年幼的孩子。

    天彻底暗了下来，黑色的天将太阳的最后一丝红光压了下去，世界不再闪烁。

    黑暗好像一颗巨石，沉重地压在了芙宁娜的胸口一般。

    “我到底是要做什么？我到底是要做什么！我到底是要做什么！！！！”芙宁娜蓝色的瞳孔周围的眼白逐渐泛起血丝，但她还是保持低头的动作不变。

    天空明明没有下雨，可空气却令人感到极其潮湿。

    她忘了，他已经走了，被关在梅洛彼得堡，短时间内很长很长。

    “我是要找一个人，一个人他走了”芙宁娜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好黑啊还好布法蒂公馆前有路灯。”芙宁娜小心翼翼地走过那三个孩子。

    “芙宁娜大人！”周围人时不时对芙宁娜打招呼，可芙宁娜像是已经受惊的小兽，埋头向前。

    这怪诞的感觉让芙宁娜感到不安。

    “我好像要找一个人。”芙宁娜自言自语道，听到自己的声音之后，她的心安定了不少。

    “芙宁娜大人！”

    “芙宁娜大人！”

    “芙宁娜。”

    芙宁娜埋头走着，她想要转移注意力，想了想，她开始左右数起了路灯。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一共八根路灯，从瓦萨里回廊到布法蒂公馆的路灯。

    忽然

    电灯熄灭，最后的一丝灯光像是泥牛入海那般一去不返。

    物换星移，提瓦特的黑夜依旧是那般黑。

    黑夜不能给予芙宁娜黑色的眼睛，因为她的眼睛是纯净的水蓝色。

    但黑夜就好像一颗巨石一般，彻底地将芙宁娜压得喘不过气。

    “喵”

    那是一只黑白难分的小猫，不知是不是因为抓不到老鼠而被主人赶出来了。

    “额呼呼呼”芙宁娜坐在地上，猛烈地呼吸了几口夜间浑浊的空气。

    “没有人看到应该没有人看到”芙宁娜喘了两口后，左右看了看周围，生怕有人看到自己这般模样。

    “喵。”小猫又叫了一声，惨绿色的眸子在夜空下发光。

    “过来小猫。”芙宁娜很喜欢小动物，也不管这只猫是否有些诡异不过这只小猫的确很普通，只是从眼睛来看，会让许多不喜欢猫的人感到毛骨悚然。

    “小可爱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一个人”芙宁娜还是想不起那个人的名字。

    “喵。”小猫又叫了一声，明明没有爪子，可它的手却将芙宁娜压得生疼，可芙宁娜还以为它是饿了，便抱起它，四处走了起来。

    路易小吃店关门了

    水果摊关门了

    甚至连书店报摊都关门了

    但布法蒂公馆的几个窗户依旧闪着光。

    这些窗户在黑夜的枫丹廷下显得极其突兀，令人想要把它们熄灭，而不是让它们更加光明。

    芙宁娜想了想，还是回到远处，坐在了布法蒂公馆前的台阶上。

    “对不起啊我没有带吃的”芙宁娜又是尴尬又是歉意地说道。

    “喵”黑白色的像是被人赶出家门的小猫嫌弃地叫了一声，眼神中竟然还有着一股子屑的味道。

    这让芙宁娜满脸黑线。

    “我到底”

    “芙宁娜女士？”

    阿蕾奇诺站在了芙宁娜面前，神色平静地看向坐在长椅上的她。

    “你你”芙宁娜起身，说实话，虽然她最怕的是鬼谷子，但不代表她不怕阿蕾奇诺。

    “你有什么事吗？”芙宁娜向后退了一下，但她忘了，她后面是数个台阶。

    “哎呀！”她被绊倒了，向后仰了过去。

    阿蕾奇诺伸手，拉住了她。

    “为什么不上去坐坐呢？芙宁娜。”阿蕾奇诺一脸无奈地看向面前的芙宁娜，这孩子挺好的，就是有点傻，自己只是单纯想要拿个神之眼而已，又不是想吃了她。

    “你你能告诉我件事吗？”芙宁娜直直地看向面前的仆人，刚一开口，又忘记了自己是要来干什么了。

    “什么事？”阿蕾奇诺问道。

    “我”芙宁娜呆住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不要害怕阿蕾奇诺。”

    “水神水神别害怕。”

    芙宁娜

    别害怕

    芙宁娜！

    别害怕！

    芙宁娜跪在阿蕾奇诺面前，而后双手抱紧脑袋，趴在地上。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芙宁娜就像是没有及时吃药的精神病人一般，大叫着重复着三个字。

    芙宁娜的声音既像是吵到了布法蒂公馆上的人，也像是叫醒了他们。

    布法蒂公馆的灯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

    “父亲我们把芙宁娜扶进去，让她在这里”琳妮特跑了出来，看向地上的芙宁娜，对着阿蕾奇诺说道。

    “拿两把椅子，还有一个桌子，就在这里。”阿蕾奇诺往头顶望了望，发现是一个廊桥，又转头看向沫芒宫的方向，可那里黑漆漆的，难以看到景色如何。

    “今天怎么这么黑啊”菲米尼和林尼走了出来，指挥着壁炉之家的其他人将桌椅搬了出来。

    三个孩子和一个父亲将芙宁娜扶到一把椅子上，而后阿蕾奇诺坐在了芙宁娜的对面，三个孩子则像是侍从一般站在父亲身边。

    “芙宁娜！别害怕！”

    “水龙水龙别哭了！”

    “水神水神别害怕！”

    小蛋糕被阿蕾奇诺亲自端到了芙宁娜的面前。

    芙宁娜睁开双眼，阿蕾奇诺认真的表情有些好笑，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笑不出来。

    “我有些饿，这个小蛋糕，我可以吃吗？”芙宁娜肚子忽然叫了一声，这让她不好意思地对着面前的阿蕾奇诺试探道。

    两人的双目相对，一个是如水的清澈，一个是如同两把工具交叉在一起的红色瞳孔。

    “请便。”阿蕾奇诺伸手示意。

    “谢谢。”芙宁娜拿起刀叉，吃了起来。

    “梦中人熟悉的脸孔你是我守候的温柔”

    一张被图钉压在桌子上的乐谱一样的纸张上的字被芙宁娜忽然瞥见。

    “水神水神别害怕芙宁娜别害怕船在下面开起来了你一笑天就亮了。”

    更多的画面浮现在芙宁娜的脑海中，可她还是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娜维娅，也不是阿蕾奇诺，更不是那维莱特

    芙宁娜嘴中的蛋糕 奶油 水果不断被她吞入腹中，大量的糖分让她的大脑开始了飞速运转。

    “你好像有些心事？”

    阿蕾奇诺试探地问道。

    “嗯”芙宁娜将蛋糕吃完后，大口呼吸了起来，全然不顾嘴角的奶油。

    她低着头，呼吸急促，心神不宁。

    “为什么没有九个路灯？为什么没有九个路灯？”芙宁娜伸出右手，抓了抓头发，怔怔地问道。

    她好想记起。

    “好了八个路灯就够了九个的话，那就太令人难过了”阿蕾奇诺安抚了一句，她本来想说九个不对称来着，但总觉得——九太过不吉利了。

    阿蕾奇诺始终不知芙宁娜到底是要做什么，就像是芙宁娜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一样。

    两人就这么对坐着，芙宁娜双眼尽是血丝，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乐谱。

    《美丽的神话》

    夜空渐淡，风却骤起

    “厄舍，你那边怎么样了？”

    “还好，不过我不打算和你那套一样。”

    “那你怎么办？”

    “要学会商业化，不能总是追求艺术。”

    “可我们是设计师啊”

    “设计商品的也是设计师不是吗？”

    “”

    夜晚是这般的难以度过，但夜晚并没有让阿蕾奇诺睡去，她紧紧地看向上方的沫芒宫。

    三个孩子已经睡着了，林尼他们终究还是孩子。

    布法蒂公馆的灯光逐渐熄灭。

    “你们回去喂喂”阿蕾奇诺拍了拍林尼三人，随后无奈地一个接一个地拉着他们的手，将他们送回了房间。

    接着，阿蕾奇诺回到了座位上，看着面前神色惨淡的芙宁娜。

    “需要我送你回沫芒宫吗？”阿蕾奇诺又看了一眼沉没在黑夜中的沫芒宫，对着面前的芙宁娜问了一句。

    芙宁娜出神地看着面前的《美丽的神话》。

    “我想起来了，我要找一个人一个人”芙宁娜说完后，趴在桌子上，既像是睡了，又像是昏死了。

    “你是在找他吗？”阿蕾奇诺低眉，看向芙宁娜压住的《美丽的神话》。

    她上前将芙宁娜一并压住的餐盘抽了出来，而后小心翼翼地抽出刀叉。

    “唉”这是一声自责而又无奈的叹息。

    阿蕾奇诺总觉得是自己害了姬九元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些回来。

    他明明可以功成身退，明明可以颐养天年。

    他在这个地位，明明可以激流永退，坐享其成，醉生梦死。

    “就像是稻妻的许多轻小说角色一样醉生梦死，或者是经历了一些困难后醉生梦死。”

    可他没有，他还是想要

    没有不落的王朝，没有永恒的黑夜。

    但，同样也没有不落的太阳。

    阴晴圆缺，自然之理。

    可太阳依旧。

    太阳照常升起。

    “他呀，太怕你这个学生 你这个像是女儿一样的孩子 再遭罪，所以才做了那些事情。想一下在他这个地位，如果直接退，无论如何都会在提瓦特上流芳千古，只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但他没那么做。”阿蕾奇诺伸手，摸了摸芙宁娜洁白的头发。

    “他所做的，芙宁娜终会知道，因为芙宁娜从来都没有忘记”

    萧萧瑟瑟风又吹，只道是，多情应笑芙宁娜，白发更似华发，痴儿痴儿人间已换

    “原来过了这么久”阿蕾奇诺看到了桌子上的一丝光芒，转头望向东方，竟难知何处放光。

    原来是千织千织在布置刚刚开业的服装店，刚刚的光芒只是因为被打倒的灯光罢了。

    “姬九元姬九元”

    “别害怕”

    “巡轨船在下面开上来了”

    “她一笑天就亮了”

    芙宁娜转了转头，正了正手，头向左转去，趴在了桌子上，又如此喃喃道。

    “我来帮你”阿蕾奇诺走到千织身边。

    “谢谢”千织嘴角微微上扬，微笑道。

    “对了，这里好像不让摆摊”阿蕾奇诺一边扶正灯光，一边提醒道。

    是的，千织现在的店铺只能说是一个小衣服摊，还不是日后单独的店铺。

    至于原因还在装修，所以，千织为了多赚些资金，便如此摆起了摊。

    “差点忘了，姬先生提醒过，枫丹廷不让摆摊。”千织惊呼道，而后开始火急火燎地收拾起了衣服。

    许久，两人将衣服收拾了起来。

    “咦？”阿蕾奇诺拿起了一件和自己外套一模一样的衣服。

    “对了，这位小姐，还忘记问您的名字呢。”千织擦了擦汗，见阿蕾奇诺好奇的样子，如此说道。

    “阿蕾奇诺，壁炉之家孤儿院的院长”阿蕾奇诺一边打量着这件衣服，一边回答道。

    “这件衣服”

    “您应该是姬先生的熟人”

    “他的爱人。”阿蕾奇诺将衣服递给了千织。

    “抱歉，让您伤心了。”

    “没事但你觉得，他有罪吗？”

    “杀死卿族，勾结愚人众这样的外部组织，扰乱枫丹律法，他的确有罪”千织回答道，接过那件衣服，并未多看几眼，便扔到了包裹里。

    “但他是个好人”千织总结道，随后开始上下打量起了阿蕾奇诺。

    她借着微弱的灯光，惊奇地发现，原来刚刚那件衣服就是仿照阿蕾奇诺身上这一套做的。

    难怪

    “好人就该被，算了，再会，千织小姐。”

    “嗯，再会。”

    彼时，夜之将终，白日将至。

    “姬子！姬子！姬老师”芙宁娜悠悠地醒了过来，她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要来干什么的了。

    她想看看，他的老师，姬老师，是否越狱，是否半路逃离，可事实证明，某种情况下，姬九元要比芙宁娜要傻，明明是可以逃脱的，他却还是去了梅洛彼得堡，明明不用像莱欧斯利那般，可他还是去了。

    “芙宁娜你还好吗？”阿蕾奇诺走了上来，她问道。

    “好多了姬九元先生没有回来是吗？”芙宁娜声音低沉，神情落寞，在问了这句话后，站起身四处张望了起来。

    “没有。”阿蕾奇诺看着张望了两下的芙宁娜，如实回答道。

    “他”

    “还回来吗？”

    “回来回来”

    “我跟他说过，记得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阿蕾奇诺看向远方，看向东方，看向仍然黑暗的枫丹廷的一边。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千织背着包裹，哼着先前在马车上从姬九元那里听到歌曲。

    她很喜欢这首歌。

    它是没有语言的，是哼唱的旋律，充满了奇幻的风情；整体曲风像天山的画面一样空灵，听起来仿如洞穿心底的一缕情绪。

    雄伟的，壮丽的

    浪漫的，凄美的

    可惜没有问姬九元，这首歌曲叫什么。

    千织渐行渐远，这哼唱声也不断流逝，但却已然矗立在芙宁娜和阿蕾奇诺的耳边。

    结束了，结束了，

    胜利了？胜利了？

    不知道，两女虽然静静地站立在布法蒂公馆的平台上，可内心却是有些彷徨。

    姬九元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一道光芒照在了阿蕾奇诺的眼睛里，但阿蕾奇诺并没有感到不适，她眼眸中交叉的图案像是被镀了一层色，配合着她那红色底的瞳孔，显得分外耀眼。

    东方红，太阳升

    这是对于现在的景色的最好的描写，不多不少，不艳不淡，不悲不喜，不紧不慢。

    东方红，太阳升

    太阳

    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