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奇迹

    我拿错u管了？！

    何为陷入了沉思之中。

    明明自己人格复现的是白辰的记忆，怎么以第一人称体验记忆片段的时候，自己会是一个陌生的男性？！

    但仔细一想，何首乌的记忆一直都在白晨脑内，没准是她提取记忆时提取错了。

    可就算真拿错u管了，自己用药物还原的是白辰的人体环境，怎么可能会成功复现出另一个人的记忆？！

    不过既然是白辰给他的u管，应该不会装的是什么毫无价值的陌生人记忆，既来之则安之，何为决定先弄清楚记忆的主人。

    在他思考之际，面前的女孩微笑着将油画展示在自己面前，黑色的秀发被风吹起，露出了干涸的颜料结块。

    身体的原主轻轻地将女孩头发上的结块拔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夸赞道：

    “画得真不错！以这个水平，考上西市美院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女孩笑得更灿烂了。

    “那么弟弟，你以后打算去做什么？”

    “我没有想那么多……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有些问题现在不问，以后可能就没机会问了。”

    女孩依旧微笑着，但其中多了一丝悲凉。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伤感，何为愣了一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挤出笑容道：

    “没事的，你那病虽然是不治之症，但因为受众很广，国家很重视，每天都有那么多不治之症被攻破，你那病应该很快就好了。”

    “你只管好好生活，剩下的交给奇迹！”

    这话怎么有些耳熟……

    何为来不及细想，眼前的场景瞬间变为一片虚无。

    看着眼前的虚无，何为释然地笑了。

    果然，用对不上人体环境的记忆做出的人格复现是非常不稳定的。

    就在何为以为自己会被弹出去时，下一个记忆片段又赫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姐姐，你看，电视上说了！！国家在大脑超速症上取得了重大突破！！”

    大脑超速症？

    何为学医五年，从未听说过这种疾病。

    抱着好奇心，他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电视之上。

    电视是黑白大方箱，堪称文物的存在，让何为对自己目前所处的年代产生了疑惑。

    “姐姐！你听见了吗？”

    身体的原主再次呼唤着正在阳台上临摹植物的少女。

    “来了来了！”

    少女比上一个记忆片段成熟不少，也憔悴不少，原本乌黑亮丽的头发上参杂着不少银色的发丝。

    她缓缓走到何为身边，摆出惊喜的表情。

    “真的假的？让我看看！”

    “你看你看！中央一台，晚间新闻，这么官方的地方放的新闻，还能有假的不成？”

    何为说着，拿起遥控器调高了音量，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姐姐的听力正在日渐衰退，不提高音量他是听不见的。

    【据科研人员报告，我国对大脑超速症的研究进入了新的阶段，我们已经把握了其的基本运作原理……】

    身体原主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没注意到女孩一直在惆怅地盯着自己。

    “弟弟，听说你考上了大学，真是恭喜你啊。”

    “谢谢……”

    “话说你考的是哪所大学？”

    “东市医科大学，听说在哪毕业包分配，毕业后可以直接去东市的研究所上班。”

    【我们的记者跟着研究人员，进入了东市人体医学研究中心——】

    “看，就是电视上在播的研究所。”

    【因为地球环境的剧变，人类的平均寿命低到了令人发指地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的前辈设立了这个研究所。】

    电视里的记者跟着研究员，在圆环玻璃建筑四处参观。

    他们走过实验数据库，穿过化学实验室，再路过病例交流所，来到了活体实验室。

    整个过程中，研究员一直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研究所。

    【创立之初，我们决心要跟人类遇到的各种病魔死磕到底，“大脑超速症”身为人类平均寿命最大的威胁，一直是我们重点关注的对象。】

    进入活体研究室时，摄影师将镜头压低了不少，因为这里有不少“大体老师”（自愿捐献遗体的人类死后做成的标本。），而大体老师的身份，是不能随意向外界公开的。

    所以在接下来的影像中，除了追着小白鼠从镜头前跑过的研究员，几乎只能看到冷冰冰的大理石地板砖。

    【最近，我们在这方面取得了不小的成果，我们发现这种疾病具有遗传性……等等，记者，你走错路了，那边不能过去！】

    【啊，抱歉……】

    【有试验品跑出来了！！快抓住他！！】

    【保安！保安！】

    【快切断镜头！！】

    【好……好……】

    信号源突然被断开了，画面又切回了演播室。

    在主持人尴尬地打圆场的时候，姐弟俩面面相觑。

    “何为，你为什么想去那里？”

    “姐姐，你的病症不正是大脑超速症吗？等我进了研究所，搞出它的治疗方法，第一个来治疗你！”

    看着弟弟天真的笑容，女孩无奈地叹了口气。

    “谢谢你……”

    记忆到这里又中断了。

    短暂的虚无之后，下一个记忆片段接踵而至。

    画面一出，何为就看到满头白发的女孩，呆滞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看着她，何为感到了浓重的无力感。

    “姐姐，厨房里怎么有一锅焦炭？”

    “啊？我刚刚好像有煮饺子来着……抱歉啊，我忘了。”

    女孩的记忆力已经差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

    “姐，你以后身体不好，这种事就不用做了，交给我来。”

    “好……”

    何为重重的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回厨房收拾一下。

    这一转身，他注意到了墙上的画，愣在了原地。

    这是上个记忆中女孩未完成的画。

    画中有两只海鸥，一只翱翔于天，一只立于海滩之上，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海鸥。

    这是女孩变痴呆前的最后一幅画。

    身体原主也曾问过女孩这幅画的含义，但不知道是因为痴呆还是故意的，女孩每次都只是跟他笑笑，不说话。

    “弟弟！你过来看！！电视上播了，研究所在大脑超速症领域又有重大突破了！”

    “真的？那太好了。”

    何为回到沙发，坐下来看起电视。

    熟悉的场景，只不过这次角色互换了。

    女孩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激动无比，何为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女孩身上，其中充满了惆怅。

    身体原主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考进了西城的医科大学，经过两年的学业专攻，他习得了不少有关大脑超速症的知识。

    可知识带给他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

    电视里的研究员正在自豪地宣称研究所又在大脑超速症上取得了重大突破。

    他们研究出，大脑超速症的出现原因，很可能是第四次世界大战留下的核辐射所导致。

    人类孕妇怀孕期间食用防辐射药物，能大幅减少孩子大脑超速症状的病发率。

    确实是很有意义的发现。

    看完报告，女孩热血沸腾。

    “太好了！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攻克这个疾病！”

    “那是肯定的！”

    何为信誓旦旦地说着，内心却是无比地悲伤。

    他通过学习知道，人类对大脑超速症的攻克进度，不过只是前期的摸索阶段。

    人类攻克一个不治之症，自古以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人类已经攻克的绝症之中，所花时间最长的天花，已经用了三千年之久，哪怕攻克最短的肺结核，也已经用了一百多年。

    要知道人类发现大脑超速症不过二十年载。

    因为现在科技比以前发达，政府也比较重视，功克大脑加速症能在短短二十年能到目前的进度，已经是众望所归了。

    这个速度对于整个人类来说，已经近乎神速，但对于一条鲜活的生命来说，还是太慢了。

    特别是他仅剩三年寿命的姐姐。

    这一切都不是他一个小小学者所能改变的。

    无力感充斥着何为的心房，他见姐姐对着电视广告的搞笑桥段笑了起来，自己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两股热流出现在他的脸颊。

    他狠狠地捶了一下沙发，吓到了眼前的女孩。

    女孩看到他哭了，已经严重老化的大脑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也只能傻傻地跟着哭了起来。

    画面再次消失。

    这次的虚无无比漫长，漫长到何为开始害怕自己再也醒不来了。

    何为尝试用思考克服恐惧。

    大脑超速症，听上去跟自己现在获得的疾病有几分相像。

    难道是跟自己现在一模一样的疾病？

    不对，他当初在医院获得诊断书时，医生告诉他这疾病是世界首例，是不可能出现在记忆中的女孩身上的。

    另外，如果这个疾病真如记忆中那样，影响范围很大，程度很深，受政府重视，自己怎么连听说都没听说过呢？

    疑点重重。

    突然间，画面又亮了起来，这次出现在何为面前的，依旧是熟悉的客厅。

    可这一次，除了何为本人，这里空无一人。

    他环顾四周，发现家里多了一个灵堂，而灵堂之上，挂着女孩的遗照。

    灵堂很新，遗照前的香坛里甚至没有多少香灰。

    突然，何为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肿胀，显然是刚刚哭过，紧接着，他又注意到了自己怪异的装束。

    身上穿着追悼用的黑色西装，头上却挂着崭新的学士帽。

    今天是他毕业的日子，也是姐姐的忌日。

    他给姐姐上了香，因为香坛里没有香灰，何为来去匆忙也没时间添，只能将香无力地靠在坛壁上。

    紧接着，他又从旁边掏出一个遗照，挂在了姐姐的旁边。

    那是父亲的遗照。

    大脑加速症是一个人类普遍拥有的不治之症，却对亚人毫无作用。

    他和母亲都是亚人。

    给父亲也上好香，他开始收拾行李。

    他准备要去东市研究所上班。

    虽然自己走上这条道路的原因已经不在了，但走上这条路的动力却更足了。

    病魔夺走了他大半的家人，他这辈子跟病魔死磕上了。

    收拾好行李，何为猛然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赶紧翻找起来，终于在沙发底下找到了它。

    是一个老旧手工牛皮钱包，上面以少女的手艺，绣着其主人的名字——

    何首乌。

    记忆到这里就彻底中断了。

    何为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敞亮的办公室。

    看来何家终于把供电系统给修好了。

    他坐了起来，下意识地向老板椅的位置看去，直接迎上了何韵担忧的目光。

    “何为，人格复现做怎么样了？”

    “白辰给错我记忆管了。”

    “啊？那这不是白做了吗？人体环境和记忆对不上的话不是做不了人格复现吗？刚刚那么多摧残身体的药不是白打了？”

    听到这话，何为欣慰地笑了，看来这位年轻老板做的功课还是比自己的坑儿老爸足的。

    “也不算白打，虽然记忆不对，但我还是奇迹般做出了人格复现。”

    听到这话，何韵松了一口气，让别人帮他干白活，是她身为“大哥”最不愿看到的事，更别说对方是何为这种最重要的小弟。

    “你做出了谁的人格复现？”

    “何首乌。”

    “啊？何家的创始人的记忆？你从他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你听说过大脑超速症吗？”

    “大脑超速症？”

    从何韵懵圈的表情来看，她也不知道这个东西。

    何为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既然是何首乌记忆里出现的东西，那它出现的时间应该就在四百年前。

    这种规模的的不治之症，即便几百年前就被彻底攻克了，其相关的资料也不可能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啊？

    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

    而且从记忆里女孩的变化来看，这个疾病的病症跟自己的一模一样，它们很有可能是同一个疾病！

    种种因素汇聚在一起，激发了何为对大脑超速症的浓厚兴趣。

    不过一个新的疑问又浮现在何为的脑内。

    他该如何开始调查大脑超速症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

    既然是四百年前的疾病，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问夏荷或者白辰呢？

    “何为？怎么了。”

    何韵的玉手在何为面前晃了晃，将他的思绪给晃回了现实。

    何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那个何韵，今天没能给你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十分抱歉……”

    “没事没事，这种东西肯定会有沉默成本，连这点沉默成本都负担不起，我怎么当你的大哥？”

    何韵哈哈大笑，趁机邀请何为去跟自己吃个夜宵。

    何为以明天还要上班为由，果断拒绝了何韵的邀请。

    眼睁睁地看着何为离开了大厦，何韵默默在手机上取消了订好的餐厅和酒店，心里郁闷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