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园、坂柳、葛城

    龙园视角

    在这愚蠢的酷暑盛夏中本就麻烦事不断，今天却偏偏有一桩特别棘手的事，以我完全意料之外的方式找上门来。

    当我从宿舍电梯里走出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放置在那里的一对仁王像。

    「……」

    如果那只是某个毫无关联之人的无聊兴趣，我也许还能忍下来不说什么。

    但问题是——那对仁王像偏偏就放在我房门前。

    这是什么鬼啊？

    两尊充满压迫感、仿佛下一秒就会动起来的仁王像，像是在迎接屋主归来似的。

    而且还特地在头上系了蝴蝶结，搞得好像圣诞礼物似的张扬。

    看到这一幕，我立刻掏出手机，联络了那个八成是始作俑者的“猩猩”。

    他之前就在宿舍前捣鼓着这玩意，一年级的学生都知道。

    「你这个死猩猩！！别给我瞎起劲啊！！」

    天成该隐，是我在这所学校中最为警惕、最值得关注的极上猎物，也是个十足的怪物。

    「这两尊仁王像是你干的！！你到底想干嘛！！」

    『啊，那是我辛苦做出来的嘛，就想着干脆送你得了。但我去你房间时你不在，所以就放门口啦。希望你好好珍惜它们。』

    「你他妈的——可恶，这混蛋居然挂电话了！！」

    死猩猩完全不管我的怒火，就这样挂掉了电话，不管我再怎么拨回去都不再接听。

    靠，这到底是哪门子的恶作剧啊……？

    「石崎，阿尔伯特，立刻来我房间。」

    跟那头猩猩讲什么人类常识根本就是浪费口舌。

    就算我让他把这对仁王像搬回去，他也八成不会答应。

    因为他是猩猩啊。

    而最恐怖的是，这头猩猩说不定还是出于“善意”才做出这种行为。

    拜托了，谁来教教这家伙什么叫人类的常识……铃音，我对你抱有希望。

    「龙园哥，您这是……咦，这是什么啊，真的假的？」

    「oh……no……」

    被我叫来的石崎和阿尔伯特看到门前那两尊仁王像时，表情瞬间变得呆滞。

    这才是正常的反应，猩猩你给我学着点。

    「把它们扔到垃圾场去。」

    「可以吗？看起来好像挺值钱的。」

    「这是那猩猩的恶作剧……没必要配合他，快点扔掉。」

    这种恶意必须报复回去。我怎么可能任由他这么肆意妄为。

    我当时确实是这么打算的，然而……

    「什、什么鬼……？」

    第二天一早，我一打开房门，昨天好不容易丢掉的仁王像，竟然又整整齐齐地摆回到了我房门前。

    我现在火气很大！

    看来那头死猩猩是连夜跑去垃圾场，把仁王像又搬回来了。

    这对又大又沉的仁王像，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这种变态般的执着……

    「石崎！！阿尔伯特！！快过来把这玩意再给我扔了！！」

    然而

    「什、什么啊这是……？」

    第三天——我房门前又一次出现了那对仁王像。

    这下我是真的气到脑壳发麻，立刻给那死猩猩打电话。

    响了几声之后，那死猩猩一边打哈欠一边接通了电话，完全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喂……你这混账猩猩，你是活腻了是不是！！」

    『你突然干嘛这么激动啊？』

    「别装傻了！！那对仁王像你是不是一遍又一遍从垃圾场搬回来的！！」

    『龙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没干那种事。』

    「哈？」

    『我说我没有啊。那玩意我都送你了，你想怎么处理是你的事。你丢掉也好，我这边就当这事完了？』

    「你他妈这个时候还装傻？」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不对，难道说……』

    对面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认真，像是对我产生了真切的担忧。

    什么意思？搬回仁王像的不是猩猩？

    『龙园，仔细听着……美术界有种“被诅咒的艺术品”存在。会长头发的日本娃娃、让人不安的画作、杀死持有者的血色宝石、会自己移动的西洋人偶，这种带有怪谈的艺术品，自古以来就存在……说不定那对仁王像，也已经沾染上了某种魔性。』

    「你在说什么鬼啊？」

    『我不是在开玩笑……这就是所谓的“灵异事件”。』

    「……」

    『或许那仁王像，是因为不想被你抛弃，所以自己又回到了你面前……好恐怖，好恐怖啊。』

    他一边说着这些，一边挂断了电话，仿佛在逃避什么恐怖的存在。

    被留在原地的我，与门前那两尊如诅咒般压迫感十足的仁王像四目相对。

    ……灵异事件？你特么给我适可而止。

    「石崎、阿尔伯特，麻烦你们了，又得拜托你们一趟。」

    不过嘛……以防万一，还是在房门前撒点盐好了。

    在仁王像被搬走时，我似乎听到它俩在说“你又要抛弃我们吗？”

    ……

    一定是我的错觉。

    不对，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灵异现象……绝对不可能。

    我差点又被那死猩猩的胡话带偏了。

    仁王像自己会动、会回到原位？

    开什么玩笑，这种破故事连三流小说都不敢写。

    但，我是统领班级的王。

    我不信灵异，但只要有1的可能，我也绝不能视而不见。

    于是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就为了确认——那对被反复丢掉的仁王像到底是怎么又出现在门前的。

    我屏息静气，守在靠近门口的位置。

    时间来到凌晨三点，终于，我察觉到了门外的动静。

    「来了……」

    是灵异现象，还是什么恶作剧？

    「啦啦啦，啦啦啦！～外卖放你家～」

    我从门上的窥视孔清楚地看到，那死猩猩一边哼着莫名其妙的歌，一边把本应被丢在垃圾场的仁王像搬回来放到我房门口。

    你他妈的死猩猩！！还灵异现象个鬼！！

    「你终于给我出现了啊！！」

    「糟了，被发现了！！」

    「你们给我出来！！」

    我冲出门打算给他一点教训，那死猩猩却像兔子一样拔腿就跑，但此时，电梯旁的房门“啪”地打开，石崎和阿尔贝特现身挡住了他的退路。

    「你以为惹了龙园哥这么多麻烦还能全身而退吗！！」

    「badboy！」

    「把猩猩按住，别让他逃了！！」

    「不好意思了，不过我可不只有一条退路。」

    那猩猩一脸自信地这么说着，毫不犹豫打开宿舍走廊的某扇窗户，纵身跳了出去。

    「你特么是想死吗！？」

    石崎慌忙伸手阻止，但指尖却扑了个空，没能抓住那只“猩猩”。

    ……真的死了吗？

    不，那家伙的身体能力已经到了异常的程度，这种高度应该完全不成问题。

    果然，这种预感是正确的。

    我从窗户俯瞰地面，并未看到什么血迹或是猩猩的尸体，只依稀看见一个以惊人速度远去的身影。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体结构啊……」

    「石崎，别拿常理去理解猩猩。」

    比起这种事，现在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处理。那两尊巨大的仁王像。

    「这次一定要让它彻底粉碎，绝对不能再让它回来，给我统统打碎，扔进焚化炉里烧干净！！」

    终于可以跟那对诡异的仁王像说再见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几天后，死猩猩作为恶作剧的道歉，送来了相当数量的私人点数作为赔偿，还有一整套火腿和香肠礼盒。

    既然如此，这笔账，就先这么算了。

    ?

    坂柳有栖视角

    这个世界能人辈出。

    年纪尚小却拥有高度思维能力、身体和知识都达到人类的极致，亦或是在音乐和艺术上拥有天赋的人。

    但我始终认为：人类的性能，无法超出基因所设定的极限。即便通过努力与锻炼能弥补一定差距，但本质上是无法改变的。

    那么，人类的极限能够突破吗？

    那样的存在还能称之为“天才”吗？

    ——或许从我第一次见到那个白色房间里的他开始，这便成了我人生的终极命题。

    在我的记忆中，深深刻印着两个人的身影。

    一个是如今仍留存在记忆角落的那个少年；

    另一个，则是拥有着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与存在感的人。

    当我缓缓闭上眼帘，脑海中便自然浮现出那股既美丽又强大的光。

    我五岁那年与那位父亲的熟人见过一面，她在短暂的时间里教了我下棋。

    据我所知，用“至高”这个词形容她最为贴切。

    当我得知那样一个人竟然也有徒弟时，我曾大为震惊。

    毕竟，能跟得上那样一位存在的人……究竟得是拥有何等的天赋？

    如今，那位“至高者”的爱徒——天成该隐君，就坐在我的眼前。

    我明知这很失态，却仍忍不住嘴角上扬。

    「唔……很强啊，坂柳小姐。」

    在预约的咖啡店包间里，天成君轻声说道。

    我们中间的桌上，摆着刚刚结束的棋盘与棋子。

    这一局，是我赢了。

    双方交换先后下了两盘，都是我胜出。

    但天成君既没有懊悔，也没有烦躁，只是坦然地接受了结果。

    「天成君，热身赛就到此为止。」

    「唉，两战皆负，完败了呢。」

    「呵呵，说是这么说……可我觉得你还藏了些力气哦？」

    「没那回事啦。」

    他轻笑了一声，想喝口可可来缓解情绪，却发现杯中早已空了，只好作罢。

    「唔……让我有些不满啊。感觉你是在说我不值得你全力以赴似的。」

    「如果是那样……确实是我失礼了。」

    「既然如此，为了引出你的斗志，要不我们给胜负加点筹码如何？」

    「筹码？」

    「没错。你想要什么？」

    「那……再来一杯可可。如果你赢了呢？」

    「那天成君你就转来a班，成为我的协力者。」

    「……我记得我说过对a班没兴趣的嘛。」

    「是的。不过这不是交易条件，而是筹码。这一战若你输了，你就成为我的战利品哦。」

    「原来如此……这招真是高明啊……看来这一局，我不能输了呢。」

    「呵呵，你终于认真起来了吗？那么——我们就开始真刀真枪的较量。」

    隔着咖啡桌，对面的天成君气场骤变。

    他原本就有种吸引目光的奇异引力，如今完全不再收敛。

    与此同时，一股与之相反的压迫感也随之爆发。

    两股力量矛盾却又意外地调和着彼此。

    ……我认识这种气场，和那位“至高”的气场如出一辙。

    面对这样的存在，大多数人都会哑口无言。

    「——！！」

    我察觉到鬼头君在我身后猛然站起，想要冲过来挡在我们之间。

    但他才刚踏出一步，就被天成君的一道目光死死钉在原地。

    鬼头君的反应堪称护卫者的完美体现，只可惜……对手太强。

    「鬼头君，谢谢你。不过没关系，请你坐回去。」

    「……太危险了。」

    「我不想在这段时间里被杂音打扰。」

    「……明、明白了。」

    鬼头君只得坐回座位。

    「那么——开始。」

    「坂柳。」

    天成君毫不掩饰双眼深处的狂气，呼唤着我的名字。

    「就让我们进行一场，不辱自身信念的战斗。」

    他的视线射穿我心神，他的意志拂过我肌肤，仿佛有股无法承受的重压自体内袭来，令我几乎喘不过气。

    ……太好了，果然是那位大人的弟子。

    我终于能够确认——他真的是那个被“至高”所改造的天才容器。

    「呵呵……」

    即使知道这副笑容有些不雅，但我也仍掩饰不住脸上的淫靡笑意。

    「那么……尽情享受，天成君」

    被兴奋与热意推着不由得叫出他的名字，这样下去就像是男女之间的私情场景了，必须要冷静。

    目光与目光交缠，在他那双闪烁着不可思议光芒的瞳孔中映出的我自己，竟然都能清楚地看出那份难以抑制的兴奋。

    事到如今再掩饰也无意义了——那就好好享受这个时刻。

    于是，仿佛是在玷污某种不可触碰之物般，我轻轻地移动了棋子，细细咀嚼着这份“向他发起挑战”的时光。

    ?

    葛城视角

    「你是认真的？」

    我再次向提出这项作战计划的人反复确认着，哪怕已经问过无数次。

    天成该隐则露出一副“你烦不烦啊”的神情。

    他拥有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具备无人能及的思考速度。

    虽不愿承认，但他的综合实力无疑是整个一年级中最强的。

    在那次特别考试中，他将他的非人性展现的淋漓尽致，从那以后，几乎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再次确认，希望他能停下。

    「真啰嗦啊葛城，既然决定要做了，就沉住气等结果。」

    「我只是觉得，不值得为了这种事去冒生命危险。即使要做，也应该想出更稳妥的方式。」

    「不就是因为没能想出其他办法，才选了这个方案吗？别担心，你也清楚我的身体能力？这点距离，根本不算问题。」

    说罢，天成打开了一个较大的水壶瓶盖，确认里面是空的之后，将手机放了进去。

    「来葛城，把你准备送给妹妹的礼物和快递单也放进去。只要把盖子拧紧了，就不会进水。都到这一步了，还犹豫个什么劲？」

    「……明白了。」

    在反复挣扎后，我终于还是把为妹妹准备的生日礼物放进了水壶中。

    接着，天成就地脱下衣物，露出了已经穿好的泳装。他将脱下来的衣物整齐折叠，放入专门用于收纳被褥的真空袋中，然后认真封好，以防水浸。

    等确认衣物、手机和礼物都不会被水淹后，他将装着这些东西的背包背到身上——看来那背包本身是可以碰水的。

    「那我就出发了，游过去对岸。」

    「你还真是打算干啊？」

    「你不是正为难着吗？」

    「是没错啦……」

    「就这点距离，我游到对岸，把礼物放进邮筒，录好视频再回来，就这么简单。」

    没错——这就是天成提出的“作战计划”。

    高度育成中学建立在填海造陆而成的区域，唯一的出入口是一座被严密管理的桥。无论人还是物的流通都只能从那里通过，任何私人性质的物品交易都会被学校立即察觉。

    因此，天成提出了一个“游到对岸”的方法。

    老实说，我本不想为了送礼而拿别人的命去冒险。

    但天成那不知为何让人信服的说服力，让我一步步跟着走到了现在。

    「你为什么要帮我做到这种地步？」

    「也没什么特别深的理由。看到有人遇到麻烦，我就会忍不住想帮一下。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那就去做。比起飞过去，游过去轻松多了。」

    「……」

    「啊，不过，白干活可不行啊，我是要收取应得的积分的，这点你可得有心理准备哦。」

    说罢，天成没有等我回答，就从校内没有监视摄像头的角落，跃入海中。

    接着，他便以惊人的速度在水中划。

    几十分钟后，我的手机上收到了他顺利将礼物投入邮筒的视频。

    我确实感到高兴，但更大的情绪却是——安心。

    我暗下决心，绝不能再容许这样荒唐的行为发生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