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暑假

    盛夏时节，炽热的阳光倾泻而下。

    东京就会变得很热。

    虽然学校各个地方都有空调，在室内时非常凉爽，但只要一走出门，汗水便会黏腻地浮现在皮肤上。

    「呼……终于完成了啊。」

    「啊啊，意外地还挺能做的嘛。」

    宿舍楼旁边，我和清隆并肩站在高脚帐篷下，注视着面前的美术作品。

    肌肉发达的身躯，锐利的目光，右手向前伸出，微微屈膝的姿势，两尊成对的仁王像显得极其雄壮有力，颇有气势。

    这是我美术部的暑假作业。

    之前师父经常制作仁王像，还总让我背着干其他事，说起来也算是颇有渊源的题材。

    毕竟是进入“师父模式”去制作的，这次美术部的指导老师应该会给我满分。

    顺带一提，在此期间清隆正好有空，我便借了他的手，如此这般，两尊出色的仁王像很快便完成了。

    「不得了啊，不觉得很帅气吗？」

    「确实有气势，好像真的会动起来一样。」

    「是，这样的话指导老师肯定也挑不出毛病。」

    「……应该是会吃惊。」

    「嗯？为什么这么说？」

    「一般人不会想到学生会做出这种东西？超过两米高的仁王像啊？而且还是两尊，肯定会露出苦笑的。」

    「是这样吗，原来这不算普通吗？……可我师父以前经常做啊。」

    「拜托，用常识想想。」

    清隆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说起来，仁王像是在学生宿舍前完成的，所有学生基本上都能看到，而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差不多，有点夸张。

    「清隆，也谢谢你帮了忙，如果老师给我好评的话，我会把其中一尊送给你。」

    「不用了……即使给我也没用。」

    「不需要客气的哦。」

    「我不是客气，是因为真的没地方放才拒绝……你想象一下，房间里放着一尊好像随时会动起来的仁王像的生活。」

    我和师父一起生活的神社里摆满了各种雕像，所以对我来说并不觉得违和……但对清隆来说可能是难以接受的画面。

    「这样啊，我觉得很可靠的感觉呢，毕竟仁王像是守护神的象征。有了它在，就算有小偷进来也不用担心。」

    「我说了，我不要……」

    用不着强调到这种地步。

    明明帮忙的时候还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怎么一说到送给他的时候就突然冷淡下来了呢？

    「没办法，那就等老师评价完之后放在学校正门口。」

    「你会被学生会或者老师叫去谈话的，别这么干。」

    为什么清隆会这样想？

    仁王像可是守护的象征啊。放在门口反倒能驱邪避灾，保证学生健康平安。

    而且最重要的是——帅气。

    「嘛，要怎么处理还是等指导老师的评价出来再说，如果没人愿意收，那就偷偷放进教员室或理事长办公室也行，学生会议室也不错……不如放在龙园的房门前？」

    「别把恶作剧做得太过分了。」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都是出于善意啊……」

    我无视清隆略显无奈的目光，将两尊仁王像扛在肩上。

    如果一直放在宿舍前可能会造成困扰，那暂时还是先搬去美术教室。

    「谢谢你帮忙啦。其中一尊的名字就叫‘清隆’好了。」

    「……拜托你别这样。」

    真是个害羞的家伙。

    和清隆在宿舍前道别后，我扛着仁王像朝学校走去。

    虽然是暑假，但社团和学生会依然会举办活动，所以美术部也有成员会在教室作业。

    「天成啊……」

    就在我朝美术教室前进的途中，有人叫住了我。

    「您好，会长，好久不见了。」

    「啊、啊啊……是啊。」

    堀北学，也就是堀北铃音的哥哥、学生会长，此刻在我和我肩上扛着的两尊仁王像之间不断地来回看视。

    「天、天成同学，你扛着的那东西是……？」

    会长身边则是学生会书记橘茜学姐。

    「怎么样？这是我的作品。」

    「……是你们美术部的课题吗？」

    「是的，暑假要做出一件作品，我就做了个仁王像。」

    「……仁王像？诶？」

    橘学姐一副完全无法理解的样子。

    「我想这应该能拿到满分。」

    「确实，从气势上……或者说，能感受到某种强烈的意念。」

    「谢谢夸奖。」

    虽然是“师父模式”在创作，但毕竟是这种体积的作品，过程也确实很辛苦。能获得认可让我感觉努力没有白费。

    「如果可以的话，老师打分之后我可以送给你们。」

    「不，不需要。」

    「别那么客气嘛。摆在学生会室也不错哦。」

    「我再说一次，不需要。」

    堀北会长一边用食指推了推眼镜，一边斩钉截铁地说道。旁边的橘学姐也使劲点着头附和。

    真是悲哀！

    明明是我精心制作的作品，居然被拒绝得这么彻底。

    「不过天成，正好。你把那些放到美术教室后，来一趟学生会办公室。」

    「我可没做什么会被骂的事啊？」

    「我不是要骂你。不过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我本来就想找你谈谈。」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了解了，待会我会过去。」

    看样子不是要训我，但到底是什么事呢……稍微想了想，还是想不出来。

    于是，我把仁王像放进美术教室，然后就往学生会办公室走去。

    站在学生会室门前，按照师父教的最低限度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敲了敲门，便听到橘前辈可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请进。」

    「我是天成，打扰了。」

    打招呼很重要——那是师父常挂在嘴边的话。

    「你来了啊，坐。」

    「失礼了。」

    「天成君，要来杯茶吗？」

    「谢谢您，橘学姐。」

    天气很热，我喝了口茶润了润喉，稍微松了口气。

    坐在我对面，隔着桌子的堀北会长开口问道：

    「听说你在考试里大闹了一场？」

    「咦，您今天找我是为这件事吗？」

    「不，正题另有其事。不过这方面我也想听听看。」

    「我倒不介意讲讲……话说回来，学生会连考试内容和结果也能掌握啊？」

    「一定程度上。你在考试中为所欲为这点，我们是知道的……居然把据点装置扯下来集中到一个地方，这种事前所未闻。」

    「只是追求效率，实属无奈之举。」

    「哼……多亏你，下次再举行类似考试时，恐怕会新增几条规则。」

    「幸好不是今年加的……不过，会长您想听的应该不是这个？」

    「你是指什么？」

    「您妹妹，表现得很不错喔。」

    「……」

    果然，这才是他真正想确认的。

    直接去问本人不好吗？

    不过对他来说可能有点别扭。

    「在无人岛时，她和班上的同学建立了不错的关系；在船上考试时，她洞察出了优待者的规律做出了贡献；跟a班签订合同时，也积极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喔……铃音做到了这些啊。」

    堀北学长一脸意外。

    对他来说，妹妹大概就是个让他操心不已的存在。

    「我个人认为，她是那种被夸奖才能更进一步的人……所以，要不夸夸她如何？」

    「我会考虑的。」

    堀北同学听到了一定会很高兴。

    「请一定要夸她一下。」

    「那么，进入正题。橘，把那份资料拿来。」

    「是的，会长。」

    橘学姐递给我一份文件。我迅速扫了一眼，上面写着我投稿参赛的作品概要，以及相关的某些问题……嗯？

    上面写着一个令人咋舌的金额？

    「呃，会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表示想购买你参赛的作品。」

    会长说的应该是之前我用“师父模式”画的作品。

    「购买？不好意思，我不太理解……我记得我只是投稿，并没有拿去拍卖啊。」

    「的确如此，校方也为此感到困惑……但听说其中一位评审非常喜欢你的作品，于是通过评审委员会向学校提出了购买的请求。」

    「还真是特别的人啊。居然愿意花钱买一个无名高中生的作品，而且还是这种离谱的金额。」

    「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同。那人大概觉得就算付出这个数额也不亏。」

    「……哈啊。」

    老实说，我有些傻眼。

    虽然那幅作品是在“师父模式“下绘制，清隆、堀北同学、美术部的指导老师都对它评价很高，但我自己并不觉得它值这么多钱。

    说到这里，我想起了师父。

    她曾心血来潮送人一幅作品，然后被对方回礼了一根金条。

    「听说当时比赛现场陷入一股奇怪的气氛。那人一说想买你的作品，其他人也纷纷表示想要，最后价格像拍卖一样一路飙升。」

    「吓人……这算什么嘛。」

    难不成那幅画真的像师父的作品一样，蕴含着某种让人疯狂的魔性……毕竟是用“师父模式”画出来的，我还真不能否认。

    「不过嘛，能进一大笔钱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所以要不要卖，其实不是问题，关键在于接下来的部分。

    「顺便问一下，这笔钱能转换成私人点数吗？」

    这才是我真正想确认的问题。

    堀北会长闻言，眼神一锐，低头沉思。

    看他并没有直接否定，说明是有可能的。

    「这方面，学校内部确实有过争论……他们担心来自校外的资金转换成点数，会破坏公平性。」

    「原来是为了公平啊。」

    「嗯。比如说，如果某些学生靠家人或亲戚的资助就能获得大量点数，那确实有失公允。」

    我出于好奇问过高圆寺的做法。

    他就在不停钻规则的空子，用各种方式调动资金，换来大量的私人点数。

    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好听，但实际上那简直就像在洗钱，学校也没怎么管他。

    「不过，会长，这次的情况并不一样？毕竟这是我靠自己的实力获得的。」

    「说得没错……而且，这种前例是存在的。」

    「咦？真的有？」

    回答我的是橘学姐。

    「是的。几年前，有个美术部的学生参加了企业举办的广告征集比赛并获得入选，奖金是五十万日元，后来也成功兑换成了私人点数。」

    原来如此。

    「不过这次金额太大，校方也展开了多方面的讨论，最终认定为合理。毕竟这也是学生‘实力’的体现。但是否兑换，最终决定权还是交给学生本人。」

    「也就是说……我可以自己决定？」

    「正是如此。」

    「那我就决定换成私人点数。」

    「回答得真快……你可以再带回去考虑一下也不迟。」

    「在这所学校，点数越多越有有利，以后的考试可能也需要用到，我想先做好准备。」

    「哦，你已经想到这一步了啊。」

    「既然这所学校设立了私人点数制度，那么几乎可以肯定会有相关的考验，不是吗？」

    「如何解读，就看你自己了……最后再确认一次，真的没问题吗？选择现金也不是不可以。」

    「完全没问题……眼下比起现金，点数对我更重要。」

    毕竟高圆寺钻规则钻得飞起，我可是知道的。

    虽然校方对一二年级学生解释说毕业时私人点数将统一收回，但其实这些点数是可以换成现金的——只是汇率不是1:1罢了。

    一想到这些，我就不得不承认高圆寺确实很会耍手段。

    他居然能用不会被校方追究的方式，将家里的资金转换成自己的私人点数。

    至少我还没能想到这种做法。

    「虽然兑换率会变低，但应该也可以变成现金……对？」

    「哼……关于这一点，我只能说‘无法回答’。」

    这所学校还真是喜欢用这种说法啊。

    嘛，说“无法回答”，基本上也就等于承认了。

    「那么，这笔交易我就判断为没有问题了。可以？」

    「好的，拜托您了。」

    「明白了。对方律师准备了合同文件，你要仔细阅读后签字。另外还有一份学校方面关于资金转换的说明文件，也要认真确认后再签。金额不小，可别疏忽大意了。」

    「明白。」

    橘学姐拿来了几份文件递给我。我一字一句地从头到尾认真读完，确认没有问题后签上了名字。因为没有印章，还按了个手印。

    「资金大概要等到下个月才会到账。」

    「那我能展开的策略就更多了。」

    「听起来你很开心嘛。」

    「当然。」

    「好……那么，进入正题。」

    「咦？刚才不是正题吗？」

    「刚才也是正题……但现在是另一个正题。简单明了地说，天成，我希望你加入学生会。」

    「哈，学生会吗……」

    「你似乎不太愿意？」

    「如果要说实话，那确实如此。」

    对我来说，学生会一直都是个搞不清楚在干什么的团体。

    「我记得这所学校不是不能同时参加学生会和社团吗？我现在可是美术部的部员哦。」

    「没错。如果你加入学生会，那就得退部了。」

    「那就比较困难了……我觉得比起处理文件，我更喜欢参加社团活动。」

    「加入学生会会有各种便利，也可能获得不少好处。」

    「那在美术部也一样能获得好处啊。我刚刚不就赚到一笔前所未有的大钱，估计没人能打破这个记录。」

    「确实，如果这么说，那学生会的好处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别绕圈子了，还是请您直接说重点。」

    「……你知道现在的学生会副会长南云雅这个人吗？」

    「知道哦。虽然只是远远观察过几次。」

    「观察？为什么要观察他？」

    「刚入学的时候，我想确认有没有什么特别强的人存在可能对我构成威胁，所以观察了一遍所有学生。」

    虽然当时把南云学长也纳入了观察对象之一，但除了清隆外，其他人都没怎么引起我的兴趣。

    他给我的印象是……有点脆弱？

    不对，那几乎是这所学校所有学生的共性。

    「顺便问一下，你说的‘威胁’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

    可以说吗？感觉会被当怪人……不过，我都把他眼镜打碎过了，现在说这些也无所谓了。

    「就是说……我在评估对方。」

    「是、是这样啊……」

    学生会长假装镇定地调整了一下眼镜的位置。

    「然后呢，您具体想说什么？」

    「……南云副会长，是个优秀的人。但他也有危险的一面。」

    「也就是说，会长您对他抱有警惕？」

    「直接说的话，就是这样。等我毕业后，南云就会成为学生会长，到那时可能会引发不小的混乱。」

    「所以您是想让我成为他的对抗势力？」

    「没错。」

    「为什么选我？如果是对抗南云学长的话，我觉得找同年级的人更合适。」

    「那很困难。南云的影响力已经覆盖到整个年级。虽然二年级也有优秀的学生，但……」

    「那您自己出手不就好了？比起让后辈插手，您出马应该更合适。」

    「如果可以，我当然会亲自处理。但我马上就要从学生会引退了，没多少时间了。」

    所以才舍弃了靠不住的二年级，把希望寄托在一年级身上吗……这还真是相当勉强啊。

    「唔……这很难办啊，我现在想专注于班级间的竞争。我们班好不容易才刚刚站上起跑线，我不想把精力分散在无关紧要的事上。」

    「但如果南云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连你们一年级也会受到波及。」

    「比如说？」

    「说不定会出现前所未有的退学者。」

    「原来如此……听你这么说，我反而更不想掺和进去了。看来还是应该尽量低调地过日子，不引起注意为妙。」

    「别傻了，你现在已经是南云最关注的一年级学生了。」

    「啊，是吗……唔，我该怎么办呢？我还是觉得作为美术部员的日子更有趣。而且我也不想天天面对那种麻烦的前辈。」

    「果然很难说服你啊……」

    「让您失望了，真不好意思。」

    「不，没关系。我也知道这是在强人所难。」

    堀北学长略显遗憾地闭上眼睛，抱起双臂，陷入思考。

    「嘛，如果那位南云学长真来找我麻烦，到时候再说。能一笑了之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好，现在就这样也行。」

    要是真不能一笑了之呢……那就再说。

    不过嘛，师父说过，人生就该以享受困难为乐。男人嘛，这样才算活得精彩。

    「那我就先告辞了。」

    「嗯，占用了你不少时间。」

    「不必介意。」

    我向他鞠了一躬后离开了学生会办公室。

    一想到马上就能获得一笔惊人的私人点数，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而且，参考高圆寺的“洗钱”法子，也许我也能搞点别的东西。

    可就在我边想着这些时，背后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喂，一年级的，你刚才是从学生会办公室出来的？有什么事吗？」

    我回头一看，面前赫然站着的，正是堀北学长所说的那位“危险人物”——南云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