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隆与该隐

    『有个男人接触了学校，他说，要让绫小路清隆退学……』

    茶柱老师一句话，将我所幻想的那种平凡的校园生活轻易吹散。

    接着，她告诉我，如果不合作，就会逼我退学。

    在无法判断这件事是否真的可行的情况下，身为学生的我根本无能为力。

    我现在唯一该做的事，就是思考如何赢得这场战斗。

    因此，我在天成的必经之路处等他。

    「绫小路……怎么了？你感觉有点不一样了啊。」

    「是吗？」

    「嗯……变得冷峻、严肃……看起来像是在烦躁。」

    刚从宿舍出来、准备跑步的天成，用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奇异眼神观察着我。

    「我没有烦躁……」

    「可你看起来不像没烦躁的样子啊……那你想谈什么？」

    「啊，其实，情况已经到了我必须争取a班的地步了。全力以赴的那种。」

    「嗯……这倒是意外，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讨厌引人注目的害羞男生。」

    在天成心中，我原来是被当作害羞男看待的吗……

    「没错，我确实不喜欢太出风头。」

    「原来如此。」

    天成思索片刻后，便迈步走了出去，像是在说“跟我来”。

    「边走边聊。」

    「好。」

    「你说现在不得不认真争取a班了，那也就是说之前你并没有朝那个目标努力？」

    「是啊，我原本对平凡的高中生活就很满足了。」

    「哼，这所学校跟‘平凡’可是差得远呢。」

    「确实如此。」

    我们前进的方向，是宿舍区稍远处的一片樱花林。

    因为定期修剪养护，树枝并不会碰到身体，但视野还是会受到一点遮挡。

    再加上现在是夜晚，这樱花林显得格外昏暗。

    稍远的地方，可以看见之前我藏身的自动贩卖机还亮着灯，正是天成曾与堀北谈话的地方。

    有一点让我在意——这附近没有监控摄像头。

    「之前这里开满了樱花，但现在好像都落光了呢。」

    「毕竟夏天快到了。」

    「听说夏天会有度假活动，我还挺期待的。」

    说着，天成脱下了他身上的运动外套，挂在了樱花树的树枝上。

    与此同时，那种他偶尔展露出的压迫感与吸引力又慢慢显现而出。

    不仅仅是我，就连栖息在樱花林中的鸟儿们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变化，无数振翅声在夜色中四散而去。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了。你是想把我当作掩护，对？」

    「正是如此。」

    「嗯……我倒觉得这不坏，我本来也觉得我们班里需要你这样的战力。正面作战由我来承担，而你这种能从背后刺中敌人心脏的类型，就是理想的补充。」

    正因为他能有这种思考方式与理念，我才主动找上他。

    虽然堀北也是候选之一，但只要有天成，她的重要性就会下降。

    而且，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也明白了，堀北是信任天成的。

    她的意志和情感倾向明显，如果能说服天成，她大概率也会作为战力投入其中。

    「是吗，那你愿意合作？」

    「当然。我本来就是以a班为目标的人，也希望能多些能共享目标与意志的伙伴……所以不会拒绝你。不过有一个条件，或者说——报酬？」

    「报酬？」

    从他身上释放出的压迫感与引力愈发增强，那是一种仿佛冰柱刺入脊背般的寒意，冷峻而锐利。

    这种气场，比我迄今为止遇到的、竞争过的、为让我变得更强而战斗的任何人都要强烈、锋锐。

    「没错，报酬……你能不能现在，和我过过招？」

    「这是那种‘赢了你就听我说’的套路吗？」

    「不，不是。我已经决定要和你合作了。不是提出条件，而是，我把这当作一种报酬。」

    「但我没强到可以和你打一架啊，我甚至连架都没打过。」

    「啊啊，不用掩饰，我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有多强。你的身体被磨练得极致，就像奥运奖牌得主那样……是那种只有经过长年累月的锻炼才能造就的肉体。几乎没有一丝多余。」

    「……」

    那种宛如能撕裂肌肤的压迫感依然存在。

    「你知道我进这所学校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那就是——确认有没有比我强的人……结论是，一个也没有。无论是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甚至包括老师。」

    不过——天成定定地看着我。

    「绫小路，唯独你不一样……在我看来，你就像是装成兔子的狮子。」

    「……」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提出这个‘报酬’的要求……我只是单纯地想和你打一场，仅此而已。」

    「意外啊，你还挺喜欢战斗的嘛。」

    「这样不好吗？竞争、碰撞、互相提升、尝到失败的滋味、积累胜利……我师父曾说，要将这一切都当作磨炼来享受。所以，我也就享受其中了。」

    ——这个人，到底经历过怎样的人生啊？

    「不管输赢，我都会助你一臂之力……所以，让我看看你全力以赴的样子。又或者，换种说法更合你意？‘证明你配与我并肩作战’这种说法。」

    这话，看来已经无法回避了。

    「……明白了。」

    听到我的回答，他轻笑了一声。

    那刺穿肌肤般的压迫感依旧存在，可他脸上的表情却像个孩子般天真无邪，这反而更令人不安。

    「那么——开始。来一场不辱彼此信念的战斗。」

    我们之间相隔五米。

    我正专注观察他下一步的动作，却在下一瞬间察觉——天成的手已经近在眼前，指尖轻触我的鼻子，仿佛要从我身上扯下什么似的。

    我微微倾斜身体，对方的手指从我的鼻尖滑至面颊，掠过了鬓角。

    能避开这一击，实力与运气五五开。

    「哦……不错的眼神啊。」

    「你出手也太突然了。」

    我刚想反驳，他已经再次逼近，一记膝击直冲我的腰肋。

    我也立刻屈膝迎击，但那冲击力完全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就像是被汽车撞了一般的感觉……

    这家伙的身体，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嗯，核心也很稳。」

    我被击飞，身体撞在了身后的樱花树上。

    可还没等我缓口气，那诡异的手再次袭来。

    这次不是紧握的拳头，而是像要抓碎什么一样弯曲的手掌。

    我及时避开，那只手却抓住了樱树。

    坚硬的树皮和木芯竟然直接被他捏碎了。

    他轻松得就像是在撕面包一样，把整棵树从中间挖了出来。

    那棵樱花树看起来就像是被野兽啃噬的一样。

    这不该是人类用徒手能做到的事。

    紧接着，天成将手中握着的一部分树干朝我投掷而来。

    那明显是用来扰乱视线的投掷物，而我果然本能地将注意力吸引过去。

    下一刻，他如残影般突进，脚尖几乎已逼近我的下颌。

    「哟，动作还挺轻盈的嘛。」

    他的运动鞋尖并没有碰到我，因为我比他快一步跳了出去。

    我们之间的距离再次拉开，约五米。

    可从这男人的爆发力来看，这距离几乎等于零。

    「你战斗经验相当丰富啊，果然以前学过什么？」

    「就学过书法和钢琴而已。」

    「原来如此……那两个领域我倒是不怎么熟。不过书法方面，我倒是从师父那里学过些类似的东西。」

    我感觉，天成身上那股如风暴般的压迫感与引力，正在逐渐消散。

    看样子——到此为止了。

    「结束了吗？」

    「嗯，五招都没能将你打倒……要是全被躲开了，也只能怪我修行不够了。」

    有时，真搞不懂这个人对价值与胜负的看法。

    「精彩极了，绫小路。我向你所经历的磨砺与苦难，致以敬意。」

    「我应该说‘谢谢’吗？」

    「这样就好。」

    随着那股令人胆寒的气场彻底消散，我也终于放下了戒心。

    当我擦去脸颊的冷汗，再次看向站在面前的天成——他正天真无邪地笑着。

    「所以说……我通过‘测试’了？」

    「我可没说是在测试你啊。我说过的，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协助你。这不是条件，而是‘报酬’。这场战斗，我很满意。」

    「那就好。」

    「而且我也稍微了解你一些了。」

    「我不过只是一直在躲避攻击罢了。」

    「不不，就凭这一点我就看出来了。你累积了多少磨炼，简直一目了然。」

    说着，他将背靠在那棵被他破坏过的樱花树上，坐了下来，脸上仍挂着愉悦的笑容。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关于你的过去。」

    「……」

    「如果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我知道，最好不要说。

    这是最保险的选择，也没必要主动暴露自己的弱点。

    可不知为何，面对天成时，我的嘴似乎变得特别松。

    「要是让你知道了，你可是会被卷进不少麻烦里。」

    「哦？那麻烦的程度到哪？如果是带着随从步兵的坦克直接开进来这种，我可就不奉陪了。」

    「不，绝对没那种事……」

    「那只要在那以下的威胁范围，我都能应对。所以——告诉我。」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天成只是露出温和的笑容，说道：

    「因为我想和你成为朋友。就这么简单。」

    「……」

    「我一开始以为你是个不爱出风头、性格害羞的人。明明有那么强的能力却从不出头，我以为你只是不好意思……但观察你一段时间后，我发现你其实很‘幼稚’。」

    「幼稚？」

    「对啊。对看见的、触碰到的、所知的一切都显得小心翼翼，对未知充满戒心和不安。」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如此。

    我总是在观察他人，从中学习自己该如何行动。

    「这其实也很正常，到了高中，每个人都会经历这类困惑。但你不是普通的‘成长中’，而是完全被未知世界压倒的小孩模样。」

    「所以说我幼稚吗……」

    「嗯。也因此，我对你产生了强烈的兴趣。我想知道这个孩子今后会经历什么、会思考什么、会如何成长、成就什么，又会以怎样的方式死去。我就是想了解你。」

    「……」

    「唔……我不太擅长拐弯抹角的说法，所以就直接告诉你……我想和你成为真正的朋友，不是表面上的那种，而是发自内心的那种。」

    朋友——对我来说，是个很难理解的概念。

    「所以我想了解你，理解你……仅此而已。」

    「你这人真奇怪。」

    「经常被这么说呢。」

    「我也觉得。」

    我也靠着他背靠的樱花树坐下，决定简略地把那段经历讲出来。

    我知道自己不该说，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必须告诉他。

    也许是他那种奇妙的引力和包容力使然？

    明知这可能成为弱点，我仍旧开口讲述。

    ——那个叫“白色房间”的地方。

    一个人工培养天才的地方。

    用语言表达出来，反而令人感到更为沉重与讽刺。

    「哼，‘白色房间’啊……感觉像是漫画里才会出现的设定。」

    「我也知道听起来很荒谬……」

    「但我相信你，怀疑也没意义。」

    「那你怎么想？」

    「嗯……这问题还真难答……‘造天才’这件事我实在难以想象。」

    他歪头思索，我也只能苦笑着认同。

    「在我看来，‘天才’是由未来来定义的。靠人工手段去制造，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是你对天才的定义吗？」

    「只是我自己的看法啦。比谁聪明就是天才？比谁体能好就是天才？我不这么看……我觉得啊，如果一个人的名字能出现在一百年后的教科书里，那他才是真正的天才。」

    「也许，这也是一种合理的想法。」

    在天成看来，“白色房间”这个地方，大概就是一种扭曲的“天才”塑造方式。

    那里的大人们崇拜数值，把它们当作神一般的指标。绝不会提及什么“一百年后的教科书”这种模糊浪漫的说法。

    「不过啊，在这讨论那地方的意义也没多大……重要的是，你现在在这里。」

    天成离开倚靠的樱花树，朝前走了几步，然后回过头看向我。

    「喂，绫小路。能不能正式和我成为朋友？」

    「恐怕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或许。但你的过去也好，那‘白色房间’也好，我并没那么在意……听了这些，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我想更了解你。」

    「……」

    「没事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月光透过樱花枝叶间的缝隙洒下，照亮了他。

    站在那里的天成，拥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引力与存在感，仿佛电影中的一幕，甚至可以称之为“梦幻”。

    「我啊，经历了很多美好的相遇，我很清楚，也确实感受过，那些能改变人生的邂逅充斥于这个世界……现在，我和遇见师父时感受到的是同一种感觉。」

    他说着，向我伸出了手——那只带着神秘引力的手掌。

    「一起分担困难，互诉目标，聊聊喜欢的女生，笑一些无聊的事，偶尔吵个架……我相信，我们能成为不可分割的朋友。就算现在你还不明白，但我敢肯定——临死之时，你一定会回想起这次相遇。你觉得呢？」

    视线被他伸出的手吸引，而我的手，也自然地抬起——

    「重新介绍一下，我是天成该隐。」

    「我是绫小路清隆。」

    「可以叫你名字吗？」

    「啊，我也会叫你名字的。」

    「当然，清隆。」

    「今后请多指教，该隐。」

    我不明白什么叫友情——不，应该说，我一直都不明白。

    但现在，或许我稍微理解了一点。

    同时，我也有了这样的想法——我还有成长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