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咕噜咕噜！”

    昏沉混沌中，周身寒冷袭来，一股强大、挣脱不开的压力迫入身体，直逼得人头昏脑涨。

    尽力张嘴，仍是喘不上气，无力感袭上心头。

    溺水？

    这回果真是死定了？

    被内奸出卖，手脚反绑丢入海里，哪里还有生机？

    身为特种兵王，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李轩早预料会有这么一天。此刻眼前愈发昏沉，他心中却仍沉静淡定。

    也好，死得干脆，倒少遭了许多罪……

    做好了赴死准备，正当残存意识逐渐消弥，耳旁传来一声清亮啼唤，宛若清晨百灵鸟激扬高亢：

    “姑爷，你醒了啊！”

    小女孩的嗓音近在耳侧，声调尖锐高亢，惊得他“呼”地一声，猛抽一口凉气。

    睁开眼，一个大脑袋近在眼前，几乎没贴在他眼球上。

    大脑袋顶个双丫髻，圆滚滚的脸庞，圆滚滚的眼睛，甚至连嘴巴也因惊异嘟成了圆圈。

    “哎呀，姑爷你突然睁眼干嘛，骇死个人哩！”

    小丫头拍着胸脯，跺跺脚缓解惊悸，旋又朝李轩瞪圆了杏眼略作娇嗔。

    看这陌生面孔，环顾四面古色古香的房舍，李轩大感纳闷。

    正要开口询问，脑中一片刺痛袭来，一股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入脑中。

    李轩，安国富户萧家帮工，因为人老实、手脚勤快，被萧家大小姐萧沐瑶相中，招为赘婿。

    说是赘婿，只是空挂个名头，成婚一年有余，他一直独守空房，与萧沐瑶并无夫妻之实。

    作为赘婿，家庭地位自是不敢想的，因此这李轩平日行事准则，只突出一个“怂”字。

    遇人先低头，遇事先退缩，反正天塌下来，有我娘子顶着！

    “也不知你那胆小性子，怎敢学人家游水的？”

    “醒了就好，下回别再往河边去了！”

    “喏，把这姜汤喝了，莫着凉了。”

    李轩正自接受新记忆，那小丫头又端了个汤碗过来，往桌前一递。

    李轩抬头看了看她，脑海记忆里现出这丫头的身份来：平儿，萧沐瑶贴身侍女，年岁不详，约摸十三四的样子。

    打小跟着萧沐瑶长大，这平儿地位较一般丫鬟稍高些，在李轩面前也较平和开朗，甚少有主仆之差。

    原本李轩就是赘婿，真论起在萧沐瑶心中地位，怕还不及这小丫鬟。

    将汤碗递上来，平儿便将俯身将地上几件湿哒哒的衣裳捡起，抖落着放入一旁盆中，随口还在埋怨：

    “那三少爷胳膊都赶你大腿粗了，整日泡在水塘里长大的，你跟他比什么水性？”

    “真出了事，还得小姐替你收拾残局。”

    “咱小姐招你这么个老实听话的也不容易，你可莫出了事，叫小姐再费气力择婿。”

    她这话说的，好似招赘婿跟买个小猫小狗一般，死了随意便换一个。

    李轩苦笑起来，自己在家中的地位，着实太低微了些。

    “你说小姐替我收拾残局，她替我收拾啥了？”

    提及“小姐”，李轩脑海又浮现个窈窕身影，身姿绰约，面容娇丽，五官精致立体，肌肤莹若霜雪……

    属于后世路上遇见要回头多瞧两眼的级别，大美女。

    但这美女在记忆里总板着个面孔，蹙着眉头，看起来过分端庄持重，略显老气横秋。

    “咦，你个没良心的，小姐费那么大气力将你从水里捞出，自己也弄得浑身湿透，你怎不知好歹哩！”

    平儿兀地转过身来，直掐着小蛮腰恨恨怨几句，又端起盆踱着重步离了屋去，好似李轩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是她救了我？

    李轩恍然回神，记忆中先前意识迷蒙时，似乎真有个倩影翩跹入水，将他拉了上岸。

    这么看来，这老古板还是对我有点意思的嘛！

    难不成是相处日久，她也暗生情愫，拜倒在我的百褶裙下？

    “大姐，那李轩没事？”

    “你刚才何必急着下水，左右有我萧禹在，怎会闹出人命来？”

    李轩正自胡思乱想，却听门外又传来个男子声音。

    那人自称萧禹，正是先前与他比试水性的“三少爷”。

    随着那三少爷朗声高唤，另一个温婉女声悠悠传来：

    “我家夫君不善水性，总是不及三弟好手段的。”

    这声音清冷悠越，李轩再熟悉不过，正是自家妻子，萧沐瑶。

    某种角度说，这也算是李轩的“再生父母”——若无她入水将这副身体捞起，李轩也无法穿越过来，取代那已然溺毙的前身。

    既是救我一命，待会儿便给你个机会，与你把这房给圆了……

    心下戏言轻谑，李轩正要爬坐起来，却听屋外那萧禹的声音再度传来：

    “嘿嘿，夫什么君，那姓李的不过一介赘婿，性命怕不比狗贵重多少。”

    “大姐若是为了他甘冒风险，着实不智啊！”

    听到这话，李轩眉头微沉，眼前浮现起自己下水前的场景。

    彼时，是这三弟萧禹拿话激他，说他萧沐瑶所在的大房没个男人撑场面，连下河游个水都每人敢下。

    那前身也是个糊涂货，遭这一激便撩了衣裳往水里钻，结果嘛……

    回念及此，李轩嘴角泛起苦笑。好家伙，敢情这赘婿不光是身份低微，竟还有生命危险！你一个二房表弟，害你表姐夫性命干嘛？

    “三弟务要自重，那李轩既以入赘，便是我萧家自己人，是我萧沐瑶的夫君。你如此轻言慢待，若是传出去，怕有损我萧家名望。”

    萧沐瑶的声音渐渐转近，渐至到了房门口处。

    “吱丫”一声房门轻启，一阵芬芳袭来，一个温婉秀丽的身影缓缓走来。

    还是熟悉的清冷感觉，还是一副淡泊沉定的表情，萧沐瑶走到床边看了眼，朱辰微掀，语调平和，并无太多情愫：

    “醒来就好，往后别再游水了。”

    只略略扫了一眼，丢下这么句清冷的交代，她便离了开去，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仿佛刚刚进屋来扫这一眼，只是像她寻常去铺面里巡视货品般，看一眼确定东西还在，便已足够。

    待屋门关上，屋内重归宁寂，李轩这才悠悠一叹。

    “好，看来是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