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画作

    呼吸浅浅，落笔沙沙。

    美术室内，众人埋头作画。有人迫不及待动笔，有人仔细观察。

    坐于最后一排的方寸凝视着前方的小凳子，微微出神。

    那小凳子让方寸想起了父亲方世华。

    方世华有两手绝技。一为腿功，脚踢四方，人不能近身；一为匠工，木石泥瓦，随后施为便是鬼斧神工。

    家中的家具都是方世华一手制作。从取材到造型再到组装，方寸旁观一侧，从未缺席。

    所以造型在方寸的脑海里恍如天成，自然而然。

    而这，却是构图之后才要做的事。

    所以方寸只是观察着，然已成竹在胸。之所以到现在还不动笔，只是因为他更多的注意力，其实集中在黄鹂鸣的身上。

    她就在凳子一旁抱着膀子松垮地站着，目光不时扫视着下方。

    每当目光扫来，方寸就微微侧移目光，假装一副深思的样子。

    方寸的余光中可以感觉到，一旁李双双的目光也不时集中在他的身上，有些灼人。

    微微吸一口气，方寸闭上眼仔细回忆着细节。

    睁眼，方寸缓缓落笔。

    或许是全场最后才动笔的缘故，黄鹂鸣的目光在方寸处微微一落。

    方寸不像其他同学那样，按照老师教的，先是在纸上画出基本的结构线，然后描出轻微的几何图形，再去一点点完善造型。

    他就像复刻脑子里的印象一样，左一点、右一点，随意落笔，散乱的线条就如一团乱麻，让人误以为他在瞎比划。

    黄彪的余光中有一道视线从来就没离开过方寸，这点方寸心知肚明。甚至他嘴角所勾起的嘲弄，方寸也自有察觉。

    包括李双双的微皱的眉头。

    一片阴影遮挡住了前方的微光，特有的香气扑向鼻腔，从略显粗重的喘息声中，方寸可以感受到黄鹂鸣那独特的情绪。

    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笨蛋的气恼。

    虽然没有抬头看，但方寸甚至可以感觉到其抿紧的嘴角。

    香味远去。

    方寸面不改色，继续落笔。

    他现在的心灵，格外安宁。

    随着纸上轮廓展现，细节收束完毕，李双双和黄彪微张的嘴唇从余光中射来，方寸可以清晰感受到他们心中的惊讶。

    两人凑近了观看方寸画板上的画。

    黄彪更是一把将画扯下，目光不断在纸上与前方之间来回穿梭。

    此处的异动终是引起了黄鹂鸣的注意。

    “后面干什么呢？”

    一声质问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黄彪还在摇头晃脑，方寸正呆呆站着，唯有李双双立马答腔：“老师，方晓虎画的你！”

    黄鹂鸣神色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赶忙走上前去，一把将黄彪手中的画稿夺过。

    上面一个小凳子上坐着一个侧身回眸的美丽少妇，眸中一抹凝视，仿若真人。

    这一瞬间，黄鹂鸣似乎被那眼中的神光击中心灵。

    她相信，若论整体，这幅素描还略显稚嫩，虽然构图造型都算不错，但这更像一幅肖像速写，明暗光调的变化都还有瑕疵。

    但画中少妇眸中的那抹神光，仿佛自生灵性，是那般灵动，以至于她确信，自己都不一定能描摹出如此出彩的眼睛。

    不可置信地看着方寸，黄鹂鸣甚至忘了她布置的任务不是画人，而只是画个小凳子，让大家试试水。

    迎着黄鹂鸣的目光，方寸目不斜视，就那样与她对视，仿佛直透心灵，穿进心境。

    众人眼看如此情形，也不由纷纷好奇，到底是怎样的旷世巨作，竟然让她们拜服的黄鹂鸣都黯然失色。

    离得最近的一个男生壮着胆子，不管不顾地从黄鹂鸣手中夺过画作，随后呆滞原地。

    人都有好奇心，更有从众心理。

    一个人如此表现也就罢了，多个人相继出现同样的表现，那就必然会有问题。

    有问题，就会有好奇。

    其他人也学着那男生，相互争夺着观看，每个拿到画作的人第一眼都是呆滞当场，被人夺过去之后才会重新恢复。

    那样子，就好像某一刻突然被摄走了心神。

    哄闹声中，黄鹂鸣拍拍手，让大家安静，将画从传阅的人群中收回，走到台前。

    “这位脸上贴着纱布的同学，能不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叫）方晓虎。”李双双和黄彪代替回答。

    只是一个兴奋，一个酸溜溜。

    “好，方晓虎同学，首先呢，你的画非常好，可以说超出了我的预料，但我布置的任务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众人这时猛然惊醒。

    是啊，光顾着惊叹了，可是老师并没有让画别的啊！

    可是……方晓虎确实画得好好……

    方寸如实回应：“画小凳子。”

    清冷的声音中，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语气。

    黄鹂鸣也不在意，只是义正言辞道：“所以你没有按我的要求来作画，那这幅画，我就先没收啦，没有问题？”

    众人不可思议地看向黄鹂鸣，难以想到这是他们心目中的老师所做出来的操作。

    方寸却是不以为然，确实是他没按要求作画，所以老师的要求很合理。

    “没问题。”

    众人一副看傻子一样的神色看向方寸。

    “好，你现在过来，我告诉你这幅画的缺陷在哪里。其他同学，继续作画。”

    这算拿走画的补偿吗？

    方寸默默点头，上前聆听黄鹂鸣的大论。

    其他人闻言，碎碎念着归位，已经无心作画。

    一个个装模作样地看着黄鹂鸣与方寸窃窃私语。

    “你这幅画没有构图，应该是在脑子里想好了？这说明你的造型和想象力不错，但是对于明暗光调的变化，明显把握不足……”

    素描没有色彩，只有明暗。

    黄鹂鸣不愧是大家，也确实在指教着方寸的不足。

    唯独黄彪和李双双二人，迅速剔除外在影响，开始凝神专注于自身的作品。

    听着老师讲解的方寸，偶尔瞥一眼，可以看到黄彪的咬牙切齿和李双双的认真。

    “……所以接下来还是要练习一下这些线条的技法，没事的时候可以多多练习。听明白了吗？”

    黄鹂鸣终于将方寸的不足层层剖析完毕，理论之丰厚，让方寸感觉能出一本教科书。

    好在黄鹂鸣讲得深入浅出，方寸倒也不至于听不懂。

    “明白了。”

    “嗯，对了，还有一个事，咱们之后有个‘校园美术大赛’，每个老师可以推荐三个人参加，你好好练习，到时候参赛。前三名不光有奖金，还可以把作品挂在走廊上供全校观赏，听说还有一次外出观看‘比武大会’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