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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云从,你不可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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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拓跋月端坐于掌事房内,周身被幽暗的烛光包裹。

    窗外,夜色渐深,明月疏星。

    静静等待李云从,她心中如鼓点般急促,却又强作镇定。

    他巡街必经金玉肆,哪能看不到高悬的红布条。

    如果想见一面,他必定会来见她最后一面。

    但不知为何,一直等到亥时,也只闻刻漏之声,不见其人。

    她止不住胡思乱想,思绪也渐渐飘回往昔。

    彼时,她要去河西联姻,他连夜从统万城潜回,只为见她一面。

    途中,还跌下马去伤了腿,但他还是倔强地站在她面前。

    他没有过多的责语,只心疼她入局之后再难脱身,而她一心想把他推开,说她的个人意愿轻如鸿毛,还说让他放下执念,去寻一个能让他心无挂碍、共度此生的女子。

    想来也是可笑,当初她说得那般铿锵,也自认为没那么喜欢他。

    可原来,有时人也看不清自己,或者,人也会欺骗自己。

    自欺欺人一场,到底是谁都欺不了。

    她不想他婚娶,就像他不愿她联姻一般。

    也许,她还不如他豁达,他并不介意她嫁的人不是他,但她现下却骨鲠在喉。

    她很自私?对,就是自私。

    他年岁也不小了,纵然他不愿娶妻生子,她又忍心让他孤独到老么?

    可是,她只是……只是想和他道别罢了。

    如果不与他道别,她不知她还有何种勇气,渡过漫长的余生。

    “酒,我想喝酒……”她心里烦闷已极,忽然对阿碧说。

    阿碧迟疑了一下,道:“好,我去拿。”

    不一时,阿碧拿来酒坛、金盏,给拓跋月盛了一盏酒,但又不放心地说:“浅酌便好,公主。”

    拓跋月微微颔首,手却不听使唤,立马满饮此盏。

    阿碧忙把金盏掩了掩,不要她再喝下去。

    正在此时,门前传来一点微声。

    二人抬眸一看,只见李云从闪身而入。

    阿碧并未把门关严实。

    见李云从来了,阿碧行了个礼便往外走,又阖上了门。

    房内,拓跋月、李云从相顾无言。

    半晌,李云从踱过去,坐在她身畔,为自己斟酒,一口饮下。

    但却一语未发。

    “你……”拓跋月出言,手伸到虚空中却滞住,“你伤疼不疼?”

    他右脸眼下有一点淤青,应是之前与李云洲殴斗所致。

    闻言,李云从侧过身去,直面于她,眸中闪烁着一点晶莹。

    她也顾不得许多,轻轻抚上他的伤口。

    他乖顺地趋身向前,好让她摸得更实。

    “不疼了,来,摸摸这里,”他脸上转出粲然一笑,“往后啊,我可是别人的夫婿了。”

    虽是口中戏谑,眼底泪水却倏尔滑落。

    听得他这谑语,她心中一阵酸楚,眼中泛起泪意。

    “你去成婚,去——”她压低声音怒吼。

    仍觉不解气,她又一拳砸在他胸口:“赶紧去——”

    “怪哉!你可以义无反顾地联姻,我便不可婚娶么?”

    这拳没什么力道,但他却继续说着玩笑话。

    没成想,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他竟说出伤人的话来。

    拓跋月心里委屈至极,泪水终于决堤。

    她捂着脸,起身欲走。

    李云从忙把她往怀里拽。她负气要挣扎,他却拽得更用力。

    顷刻间,便把拓跋月按进了怀中。

    “别恨我。”他哭道。

    “你……你为何要……说……说那些……刻……刻薄……”

    她哭得天昏地暗,道不出完整的句子。

    耳中也嗡嗡的,好似有蜜蜂飞了进来,搅扰得她心绪不宁。

    “刻薄么?”他苦笑道,而后在她唇上重重吻下,“这样呢?”

    倏尔,内心有什么东西,被这一吻唤醒,她打了个激灵,而后陷入混沌的欢喜中。

    她搂住他肩膊,把他压得更低。

    他知她之意,但却有些犹豫——方才的情不自禁让他难堪。

    可她不想管那么多,不是要好好道个别么?

    于是,她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蛮横地压下他的头,仰着头凑了上去。

    唇齿间的纠缠,最是肆意。他也抵挡不住她的攻势。

    二人迷醉其中,不可自拔。

    恍惚间,忽然想起他潜进公主府的那晚。

    她说,她的清誉很重要。他瞬间被这话刺痛,便吻了她的额,她的脸。

    但她推开了……

    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推开!

    这次,她不能放开他!

    沉沦在温柔漩涡里,她又哭又笑,但始终没停下。

    直到,他轻轻地抽离,把她拥在怀里。

    “够了。”他说。

    “云从……”她怯怯的,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他抚着她的背,轻声道:“我很高兴,你心里有我。这就够了。”

    “不,不是的。”

    “嗯?”

    “一直都有。”

    “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我也不知道我……”

    她语无伦次,可他却听懂了。

    “以前,你觉得我是可有可无的,现下才认清你自己,”他温柔地抚着她的发髻,“我比你强,我一直都知道,我是非你不可的……”

    蓦地,拓跋月起身,惶然摇首:“云从,你不可抗旨。”

    “自然,我哪敢?”心中苦意蔓延,他笑得僵硬,“我到底是个懦夫。”

    “不是的……”

    “有件事,也不敢跟你提。前次,乐陵公主府中,她说我是你的入幕之宾。我笑得很欢,我说我乐意之至。可我敢吗?我不敢。”

    “怎么突然说到她了?”

    “这两三日,我成天都在忙碌。你以为,至尊仅仅是因为云洲的那番言辞,便赐下这门婚事?”

    拓跋月不解,目光凝着他。

    李云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缓缓道:“乐陵公主最好宴饮,每逢与那些贵妇王女们相聚,总免不了要散布些流言蜚语。而这些风言风语,早已飞入了至尊的耳中。”

    “原来如此,这其中竟还藏着这般曲折。”拓跋月恍然大悟。

    “可恶。”她愤恨不已。

    “我自然不能让她再乱说话。”

    “你这两三日……”她蹙着眉。

    他该不会把拓拔敏打了一顿?

    “我可不会搞那些捕风捉影的事,下作得很,”李云从挑着眉,“不过,穆寿这个人本就不规矩,我自然要盯得更紧……你且看着……”

    二人拥抱一时,他啄着她脸颊,笃然道:“我不会离开你。”

    拓跋月正要说话,门外阿碧的声音却咋咋呼呼地响起:“公主,公主——”

    她从李云从怀中挣出,扬声问:“何事?”

    “公主,永昌王,永昌王他……他……”

    李云从、拓跋月凛然,俱大步往外走。

    他们拉开门,见阿碧一脸戚色:“永昌王他薨了。”(1)

    (1)永昌王,薨于太平真君二年九月,文中略微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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