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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荆棘不除,必成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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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势渐收。

    到了永安后殿,拓跋月自李云从宽厚的背上轻盈滑下。

    殿檐之下,她双足甫一触地,便觉一阵微风拂过。旋后,殿内扑出来檀香气息,合着远处寒梅的幽香,让人心神俱醉。

    蓦地,身后响起了一声惊噫。

    拓跋月心中猛地一紧。是拓拔芸的声音。

    她忽然一个趔趄。

    李云从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稳住。

    二人的眸光略略一触,便又各自移开,看向别处。

    拓跋月转身望去,只见永安公主拓拔芸立在身后不远处,身后跟着宫女秋香、春茗。

    拓拔芸的驸马贾秀,则挽着她手臂,笑意和煦如暖阳。

    拓跋月心下羡慕,遂笑道:“我以为你都进殿了。”

    “我还以为你先进去看阿干了呢,方才皇后拉着我说话……呃,你……”

    眼风在拓跋健、霍晴岚身上逡巡,最后落在李云从身上。

    拓拔芸恍然大悟,“哦”了一声。

    这意思分明是在说,你们在路上玩乐了?

    她了然地笑笑,驸马贾秀却看向李云从,道:“今夜守岁,玩点什么好?

    李云从忖了忖,含笑应道:“握槊如何?”

    “好,这次定不会输给你。走!”

    闻言,贾秀正欲举步同行,不想却被拓拔芸轻轻拉住衣袖。

    拓跋月一行四人,遂先行步入大殿。

    大抵是有意保持距离,拓跋月只由霍晴岚搀着,纵然如此,她和李云从的步伐却出奇一致,恍若一对璧人。

    拓拔芸心中五味杂陈,蹙着眉把声音压到极低:“他们真般配,怎么办?我觉得我的罪过好大。”

    贾秀轻轻搂住她,拍拍她肩:“芸儿,你别这么想。缘分的事,终究是天注定,岂是人力所能强求?”

    入耳处,声音一贯温柔,直透心扉。

    但拓拔芸眉头依旧蹙着,她轻叹一声,似是下定某种决心:“唉,都怪我。其实……我原本是想……”

    她语声戛然而止。

    环顾四下后,她与贾秀耳语起来,声若蚊蚋,但语气峻急。

    贾秀听完,顿觉哭笑不得。

    他摇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宠溺:“你这是添乱,我的小公主。有些事情,是没办法重来的。而且,你真以为,他们还想再续前……”

    贾秀骤然收了声。

    余光所及之处,沮渠牧犍带着两名内侍,正施施然而来。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寒风凛冽,如刀割面。

    纷飞大雪中,沮渠牧犍的毛氅被风雪吹得猎猎作响,步伐却沉稳有力,看起来甚是英武。但拓拔芸却轻轻撇撇嘴。

    这就不是她喜欢的模样。还好她没嫁给他。

    拓拔芸身披华丽狐裘,立在殿檐下,穿透漫天风雪,凝视越走越近的沮渠牧犍。

    一张俏脸被寒风吹得微微泛红,但眼神中却透出作为公主的不凡气度。

    沮渠牧犍走近,停下脚步,问好永安公主。

    拓拔芸颔首,声音冷淡而疏离:“原来是三驸马。”

    他笑了笑,眸色渐深,望进去如坠深渊,不知藏了多少暗涌。

    拓拔芸心中一震,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但紧接着,他眸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

    拓拔芸正自纳罕,而沮渠牧犍的嘴角,已勾起一抹长者般的温厚笑意。

    他微微侧身,以一种优雅而谦逊的姿态,让拓拔芸先行:“公主请,驸马请。”

    拓拔芸没说话,只携着驸马贾秀的手,缓步入殿。

    沮渠牧犍先在殿檐下立了一瞬,待拂去毛氅上的雪迹,才沉着脸,慢悠悠躲进去。

    永安后殿内,此时已来了不少亲眷。因着年节的氛围,大家都没拘着,比往日要随意得多。

    拓跋焘也乐得见众人取乐,案上的酒酿,喝了一盏又一盏。

    沮渠牧犍陪侍在旁,也喝了不少酒,渐渐地醉眼迷离。

    纵然如此,他也隐约看见,拓拔芸笑得跟个孩子一般,招呼着她的姊姊、姊夫们一起玩握槊。有时,李云从也上来玩两把。

    沮渠牧犍眉头都要拧到一块儿了。

    他?他是个什么玩意儿?凭什么和公主、驸马在一起玩!

    莫不是……

    心中突然想到一事,沮渠牧犍顿觉酒意也散去了几分。

    他摇摇头,苦笑一声。

    不知拓跋焘是否看出什么端倪来,倏然,他朝拓跋月招招手:“阿月——”

    拓跋月立马移步过来。

    “至尊。”

    “叫阿干,叫什么至尊!”

    “好,阿干。”

    下一瞬,拓跋焘把拓跋月和沮渠牧犍的手拉到一起,轻拍两下。

    “做阿干的,有些话以前也不好说,趁着今日团圆,与你二人说道说道。”

    拓跋月、沮渠牧犍对视一眼,再低眉顺目地聆听教诲。

    无非是老生常谈,什么夫妻和顺,前事莫提之类的。

    本来,这些日子来,拓跋月和沮渠牧犍很少碰面,相敬如宾到了极致,倒也不觉委屈,但此时听了这些话,反倒心里难过起来。

    小时候,她砍柴时被一丛荆棘刺穿大腿,之后好几年都没能取出。起初,她还觉得疼,但时日一久,那痛感却渐渐被麻痹,以致于她浑不在意。

    但荆棘就是荆棘,她始终在那儿。

    后来,她遇到李云从。

    彼时,李云从、李云洲在山中采药时偶遇通缉犯,在追逐之中见到被柴戳出血的拓拔月。

    李云从于心不忍,便停下脚步为她治伤。

    那时,他毕竟是个医者,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剥开她后背衣衫便要替她止血。这一看,他便惊呼出声:“你背上怎么还有陈年的荆棘!”

    “也不痛了……罢了……”

    “胡说,荆棘不除,必成大患!”

    言讫,他也不经她同意,便自行处置起来。

    这一处置,她才感到一丝钝痛,才知他说得在理。

    回到眼下,想道自己维续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或许终生不得解脱,一时间,心里不禁又冷又痛。

    这一厢,拓跋月口中应着,心里却苦不堪言。

    那一头,李云从的眸光,也穿越幢幢人影,攫住沮渠牧犍反握拓跋月的那只手。

    真想宰了那只手!

    他几乎遏制不住这疯狂的念头。

    说时迟那时快,猛然间,他觉出有人在拉扯他衣袖。

    回身一看,原来是郡主赫连映雪。

    这小女子很是活泼,平日里没少见她往宫里跑,故此他二人也算熟稔。

    “李尚书,我问你一事。”赫连映雪笑盈盈。

    “郡主请讲。”

    “云洲什么时候回来?”

    未曾想,她问他这个。可他哪能知道?

    他便解释道:“那得看荆州的疫\/情控制得如何了。”

    “那要是老不好,岂不是云洲一直不能回……呸,呸!”赫连映雪轻拍了自己两巴掌。

    “我是想说,他医术这般好,应该很快便能回来。”

    “嗯,会!”李云从颔首,又转目看她,“郡主是哪里不舒服么?”

    “上次,我在府中习剑,没注意把腰闪了。一直是云洲给我看的。两三副药下去,就好啦!这几日,我有些上火,便想找他给我治呢。”

    这种病,还真算不得病。

    李云从本想说,这病我也能看,但思忖后却道:“这病,寻常的侍御师也能治的。郡主还是先医着,否则火气上冲,脸上会长疙瘩的。”

    “啊?这么严重?”赫连映雪忙捂住脸。

    “是。”

    “那我听你的。”

    李云从掠她一眼,心中闪过千念。

    论思慕之心,相思之情,他也是过来人了。小女儿的心思,他岂会看不出来?

    只是,郡主姓赫连,若跟她攀上关系,未见得是一件好事。

    思及此,李云从心事更重,全无先前的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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