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惊雷破晓

    宣府总兵府的大厅里，宣大总督王化贞拿着塘报的手，在颤抖。

    要说这个王化贞也是一个人才。

    当初他和熊廷弼在战略决策上产生了分歧――王主攻，熊主守，二人的矛盾不断升级最终在天启二年造成了广宁大败。

    此战之后，辽东尽失，王化贞弃城逃亡。

    就这样一个废物，竟然在东林党的力保下活下来，后来又背叛了东林党转投了魏忠贤，又让他混上了宣大总督的职位。（已经改变了历史走向，读者不必深究。）

    王化贞捏碎了三枚泥石印章，直到鲜血淋漓才感觉到痛楚。

    飞溅的碎石浅在地图上划出痕迹，像是大战的那片血谷。

    “怎么可能？”

    “五万大军，足足五万大军啊！又有内应奸细，王点怎么就败给了一万五的京营了？”

    王化贞作为袭击皇帝的重要参与人之一，此时已经丧失了理智。

    他一把掀翻酸枝案几，景德镇的斗彩茶具碎成粉末。

    他忽然捅住通判李德崇的衣领：“你不是说王点领大军出战，必然凯旋而归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那……。那狗皇帝会施秘法，召唤天雷啊！”

    李德崇从袖中抽出一张秘报，上面歪斜的字迹记录着飞龙炮席卷大军的惨状：“火龙腾空百丈有余，如飞火流星，落地即爆，中者骨肉俱焚，铁甲融为铜汁。”

    大厅的壁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照得王化贞的面孔如同死灰。

    “飞火流星？”

    王化贞像是一下子被人抽走了精神，说话也有气无力：“王点呢？他是死是活？”

    李德崇道：“王大人被打成了蜂窝，不日传首九边。估计这个时候，他的脑袋就快到咱宣府了！”

    “不行！不能在这里等死啊！”

    王化贞忽然暴喝一声：“宣府精锐被一扫而空，可我们还有七万军士啊！咱就不信，七万人马据城而守，还打不过狗皇帝的万余人马？”

    李德崇见失心疯的王化贞，不由摇了摇头―――精锐都被人打光了，而且对方是皇帝，只要把龙旗一亮出来，这些军士还会为自己卖命吗？再说了，平日里王化贞对军士敲髓吸骨，极尽盘剥，若是他王化贞敢反，立马就有人敢跳出来绑了他王化贞。

    “快想想办法啊！”

    王化贞此时急得如热窝上的蚂蚁，“李大人，你别忘记了，向蒙古走私禁物，好处你可没少拿啊！”

    李德崇眼神发冷，这王化贞，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现在竟然敢威胁自己。

    李德崇发狠道：“据城造反这条路就不要想了，宣府本是军事重镇，所需给补皆由内地供应。别说打了，只要狗皇帝围城数月，那我们都将活活饿死。”

    “蒙古呢？我们能不能向蒙古借点兵啊？”

    王化贞已经急得胡言乱语了：“我们让蒙古人偷袭狗皇帝，把狗皇帝引到草原上去，我们再断了狗皇帝的补给！你看这个办法如何？”

    李德崇沉思片刻，轻轻地摇了摇头：“若是没有王点反叛，狗皇帝还信任宣大军队的情况下，此法可行。可现在，王点和秦士文，作为宣府和大同的最高文官都出现在了战场，你认为，狗皇帝还会信任宣大的官员吗？”

    王化贞抓着李德崇的手，无力地滑落下来。

    “唯今之计，只有远遁漠北了！”

    李德崇往后退了两步，“王大化，小人受你的照顾，心中感激不尽。大人若不嫌弃，小人拼却性命也要将大人安全地送到草原。不知道大人意下如何？”

    王化贞长叹一口气，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宣府是北境长城的重要节点。

    人们一直以为长城只是起一个防御作用，可却忘记了，长城还是一个特大号的国营企业。

    长城两侧驻军数十万，这些军士的衣食住行就是一笔巨大的买卖。

    只要有人，就会有商业。

    很多长城边上的小站，也有逐利的商人出现。

    更何况草原蒙古人不事工业，一口小小的铁锅便可换得三只壮牛，只要走私一趟，转手卖了牛羊，就可以大赚一笔。

    牛，一直以来都是重要的生产资料，而草原上的牛除了吃草啥都不干，而商人，只要用一口铁锅便可赚得三只肥牛，这其中的利润简直高到吓人，有了这种高利润，再加上商人的行贿，宣大高级将领被养得肥肥胖胖，甚至为了保住自己的利润，不惜和狗皇帝硬刚。

    无所谓忠奸，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谁都可以出卖！

    明朝朱棣时期将北方蛮族打得落花流水，可没个几年人家又活蹦乱跳起来，北方蛮族的刀剑、盔甲、箭矢何来？

    还不是那些贪图暴利的商人走私贩卖的。

    有了这些商人，明朝对蒙古的经济控制便成了一句笑话！

    王化贞用力的撑起身子，朝李德崇说道：“事到如此，也只能逃往蒙古了。李德崇，我这条老命，就交给你了。我回头收拾财物，你助我逃往蒙古！”

    李德崇的眼睛里闪着光芒，“必不辱命！”

    布政司后衙密室中，八名书吏正用艾草熏烤账簿。

    户科给事中孟天亲自端着松烟墨，将\"崇祯元年赈灾粮\"改写成\"天启六年剿饷\"。

    \"把这些送往大同。\"他摘下翡翠扳指扔给驿丞，\"告诉李剑仁，他女婿五千私兵该动了。\"

    突然，窗外传来夜枭啼叫。

    孟天掀开暗格，取出三封盖着东林印记的信函投入火盆。

    跳动的火苗里浮现出去岁顾秉谦的手书：\"晋地矿税事宜，当与江南同气连枝\"

    灰烬尚未散尽，亲随急报：\"赵指挥的家眷扶灵出城了！\"

    宣府指挥使赵勇灵和王化贞此刻正躺在榆木棺材里。

    他的第三房小妾披麻戴孝，扶着灵柩哭得凄切：\"老爷是闻听王总督殉国，急火攻心去的啊！\"

    王化贞倒也不傻，使了个暴亡的脱壳之计，又利用赵勇灵策划了出下葬出城的好戏，以图蒙混过关。

    此时，王点和秦士文的脑袋已经挂在城头上示众了，皇帝的先头部队已经入城，控制了整个宣府。

    送葬队伍刚出北门，棺内突然传出闷响——夹层里藏的王化贞年老体弱，一个不小心竟然闷晕了。

    东城门的军士还是原来的人马，这些人一见赵勇灵的送葬队伍，倒也没过分为难，收了点好处便放行了。

    出了城门之后。

    \"快！换马！\"赵勇灵一脚踹开棺盖跃出，顺手将闷昏的王化贞一把拉了出来，却见官道旁老槐树上悬着具尸体。月光照亮那人胸前的铜牌：\"宣府采办太监刘顺\"。尸体腰间别着账册，最末页血书：\"代王献女真首级三百颗，实为杀良冒功\"

    五匹口衔枚的辽东骏马从林间窜出，马上骑士皆戴夜不收制式面甲。

    \"赵总兵和王大人这是死而复生吗？\"

    领头者抛来染血的镶红旗盔，\"您的拜把兄弟杜文焕，两个时辰前已在杀虎口伏诛。\"

    赵勇灵扶着刚刚转醒的王化贞面如死灰――整个行动极为隐秘，赵勇灵到现在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王化贞抬头看看了天空，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夜不收的后面冒了出来。

    “你，你，你李德崇竟然出卖我！”

    王化贞惊惧地抬手指着李德崇，李德崇笑得很灿烂。

    “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啊！我李德崇身为明臣，不屑与你为伍！”

    “李德崇，你别忘记了你的累累罪行，你以为狗皇帝会放过你吗？”

    李德崇一夹马腹，口中怒骂：“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污辱朕下！”

    “唰―――”

    皮鞭狠狠扫过王化贞的脸皮，王化贞被抽的跌坐在地。

    李德崇勒住马匹，笑得很开心：“看在同僚之谊的份上，借大人的人头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