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暮日厅事变

    “索莉娅呢！”

    “三天啦！还不回来！”

    “是不是看帝国那边给的钱更多就不回来啦！”

    科琳娜趴在座位上撒泼道。

    自从三天前索莉娅收到了魔法师协会的邀请后，就再也没在苏黎加露过脸。

    甚至连点信儿也没有。

    明明说是很快回来，魔法师协会的苏黎加分部和钶林铎尔总部只需要用传送阵就能迅速抵达。

    但直到今天立王储的日子，也没一点要回来的迹象。

    “一会儿还得在暮日厅投票呢！她可是议会大臣！”

    “这都缺席？！是不是不要我啦！”

    科琳娜气鼓鼓的捶打着可怜的抱枕，仿佛手里掐着的正是不守信用的索莉娅。

    “殿下，安静点。”

    王后派来守着她的侍女第三次提醒她。

    “别再把裙撑压坏了。”

    让最不听话的第三王女安分点——这可真是个苦差事。

    科琳娜撇着嘴，自暴自弃般把脸搁在窗框上。

    看着城市里到处都是热闹的景象，心里顿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日落城堡外，早已被前来觐见的各地封臣的豪华座驾挤得水泄不通。

    王宫内外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盛大的场面了。

    夏末秋至，万里无云的晴空下，高悬的烈阳带不来半分热意。

    王宫内部也修葺一新，从室外到中庭，连多余的杂草都被扯得一干二净。

    暮日厅内，正举办着一场丰盛的午宴。

    身着艳丽礼服的封臣们推杯换盏，向国王进贡各地的宝物。

    老国王一改往日的颓靡，举着黄金杯与大臣们侃侃而谈。

    就连那张王座上的金狮子，也被侍女们擦拭得亮到发光。

    唯独站在国王身边的黛菲安王后，即使再强装镇定，也藏不住她脸上的阴郁。

    “首相大人，我实在……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的慷慨。”

    穆图浦激动的向萨佐恩大公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

    “等王储选定，你就带着城外的萨佐恩骑士回到森林堡。”

    “一切都结束后，这个位置依然是留给你的。”

    大公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眼神里多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深意。

    “诸位斯图特的臣子，请安静。”

    由大学士佩斯利主持这场王储的选定。

    嘈杂的大厅顿时静默下来。

    参与宴会的臣子们默契的退到两边。

    佩斯利走出人群，站在大厅中央的高脚小圆桌旁。

    “财政大臣——索莉娅小姐因一些事务无法出席宴会，但不影响选定结果。”

    “本场王储选定，由御前议会其余七位大臣投票选举，最终交由国王陛下决定继承权归属。”

    “根据斯图特律法与先例，奥斯奇斯图特，为王位第一候选人！”

    奥斯奇压制住内心的兴奋，走到那张圆桌旁，放下了自己的酒杯。

    “若没有第二位候选人推荐，储君之位即刻选定。”

    大学士按照流程同样需要向其他人询问。

    奥斯奇眼神相当得意，仿佛正等着看科琳娜的笑话。

    “嘁嘁，看他那得瑟样儿！”

    梅贝露站在科琳娜背后，不满的嘟囔道。

    科琳娜咬着牙，握着酒杯的手紧紧攥着。

    索莉娅居然真的缺席？！

    她要是在，一定有办法拉到更多选票……

    科琳娜闭上眼，深呼吸——

    “第三王女，科琳娜斯图特参与竞选！”

    公主竞选王位？

    暮日厅内的封臣们都是闻所未闻。

    直到此刻，王后的表情才稍微舒缓了些。

    “姐姐……是更希望女儿继承么？”

    一直在台下人群中不曾发言的维丹家族代表——黛菲安王后的弟弟。

    金发的高壮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王后的表情。

    自从年少时被指定了联姻，他就再也没见过姐姐的笑脸。

    望着那圆桌上的两盏酒杯，奥斯奇不禁在心里笑出了声。

    就这么急着出洋相？

    在国王的授意下，佩斯利开始组织议会大臣们将勋章投入各自支持的王储杯中。

    首相，大学士，军团总统领，法务大臣，城防大臣，外交大臣，城建监理大臣。

    七位大臣围在圆桌旁，摘下胸口的徽章投票表决。

    穹顶的圆形天窗洒下光辉，杯中酒液晶莹晃荡。

    投票结束。

    两名侍卫上前。

    将分别代表奥斯奇与科琳娜的酒杯呈到国王面前。

    老国王抓起科琳娜的酒杯。

    “哗啦——”

    随着红酒洒在地毯，两枚黄金徽章落了下来。

    ——象征外交的剑与鸽，象征城防的盾与墙。

    不出预料，只有梅贝露和科琳娜自己的两票。

    “呵。”

    奥斯奇嘴角的狂喜已经难以掩盖。

    老国王眉眼一瞥。

    自己那不听话的小女儿正在生闷气呢。

    本就该如此。

    哪有女人做国王的道理？

    任性也该有个度了，就当给她长长教训。

    随后，他又缓缓端起奥斯奇的杯子。

    “……”

    那双混浊的眼睛在看清杯子里的徽章时，竟又瞪大了许多。

    从胜券在握变得震惊，而后又转为怒不可遏。

    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张老脸上精彩的表情。

    “哐当！”

    酒杯重重摔在台阶下，红酒洒了一地。

    从杯中骨碌滚出的只有两枚徽章。

    ——象征军团总统领的铁甲骑兵，象征法务大臣的永恒天平。

    纯白骑士斯兰利，和奥斯奇自己。

    同样只有两票！

    这下不只是国王，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老国王瞪着个眼，愤怒的望向台下的萨佐恩大公。

    可公爵并未给出任何解释。

    包括他在内的佩斯利和穆图浦三人，都选择了弃权。

    首相从没支持过奥斯奇，上次的大臣选举也只不过是他的幌子。

    虽然大臣投票只是流程，最终的王储之位依然由国王亲自选定。

    但得不到大多数支持的王储，即使继承大统也会一辈子受人诟病。

    老国王明知道这是在打自己脸，却也拿公爵没什么办法。

    “嘁……”

    “……啊？”

    科琳娜也愣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和奥斯奇打成平局？

    索莉娅也没说过那几个也是自己人啊？

    “啪！”

    老国王暴怒起身。

    当着众臣的面，一个耳光就甩在了王后的脸上。

    黛菲安王后踉跄摔倒，冠冕也滚落一旁。

    “母亲！”

    科琳娜想要冲上去，可梅贝露赶忙拽住了她。

    “你竟敢！”

    台下的维丹代表气得快炸了！

    当众就敢动手？！那没人看见的时候岂不是更过分！

    他怎么也没想到姐姐竟然在这苏黎加受了那么多委屈！

    但守在周围的侍卫很快就按住了他。

    该死！北境的军队还在哨站外……

    他咬着牙，在胸中憋着这口气。

    等会儿他就发信号让大军踏破苏黎加的高墙！

    “看呐！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

    “没有一点王室的自觉！整天就想着做骑士！现在还想抢我的位子！”

    老国王暴跳如雷。

    他将一切都归咎给眼前的女人。

    若非她娇惯，这胆大妄为的科琳娜怎么敢？！

    “……”

    王后一言不发，沉默的擦去了嘴角磕破的血迹，眼神里的怨恨一闪而过。

    脸上的红肿毁掉了她精致的妆容。

    即便如此，那位优雅的贵妇人仍是高傲的昂起头。

    “我是这个国家的王！”

    “只有我才有资格选择谁来继位！”

    “奥斯奇！”

    老国王重重的捶了几下手边的金狮子雕塑。

    他震慑住所有的旁观者，一意孤行让奥斯奇走上来。

    “我现在宣布！你才是……”

    “住口！我不同意！”

    老国王话音未落。

    一直保持沉默的王后终于爆发。

    “我绝不允许！”

    “一个！可恨的私生子！”

    “亵渎王室的尊严！”

    黛菲安王后歇斯底里的吼道。

    “……！”

    国王瞪大了眼。

    从王后口中亲耳听到这件事的封臣们更是无比震惊。

    奥斯奇瞳孔骤缩。

    从小到大，他都没得到过王后的一次夸赞。

    他和其他的兄弟姐妹并不相像，没有那头和母亲一样的漂亮金发。

    他以为只是因为只有自己不像母亲。

    那双蓝色的眼睛，从来都是冷冷扫过他。

    “不……我怎么可能……”

    “母亲……？”

    奥斯奇看向王后，祈求从她的眼中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然而，她的怒目而视，击溃了奥斯奇心中最后的防线。

    “不！不！”

    “怎么可能？！”

    “我是……”

    国王怒极。

    “来人！现在就把这个胡言乱语的疯女人绞死！”

    他气急败坏的命令侍卫。

    “……”

    没有人理会他。

    暮日厅内的侍卫们仍旧立在原地，像是没听见国王的命令。

    “你们聋了吗！我让你们杀了她！杀了她！”

    “……”

    此时，已经有人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

    当他们打算离开时，大门却从外被重重关上了。

    “什么意思？！”

    老国王同样也感到了危机。

    他望着台下的首相。

    “显而易见，陛下。”

    首相脸上挂着冷冷的笑意。

    他走出人群，佩斯利跟在他身后。

    “您的国民，已经厌倦了这荒唐的闹剧。”

    “……！”

    “陛下！”

    军团总统领斯兰利刚想要上前擒住他，立刻就遭到了所有侍卫的阻拦。

    王后早已捡起了属于自己的王冠。

    那王冠上锋利的装饰尖角，抵住了国王的脖颈。

    “斯兰利！杀了他们！”

    “杀了这群叛徒！”

    老国王不甘的叫嚣。

    可深陷重围的斯兰利不敢轻举妄动。

    在进入暮日厅之前，除了宫廷侍卫，所有人都被收缴了武器。

    即使他是整个大厅中唯一的统帅骑士，可这十名倒向王后的宫廷侍卫都是领袖的级别。

    就算他能独自逃出生天，他却不能保证效忠的国王陛下也安然无恙。

    “……跪下，骑士。”

    王后冷冷瞥视。

    在国王气愤的目光里，斯兰利丢下剑跪在地上。

    “把他捆起来。”

    萨佐恩大公吩咐了一声。

    “没用的东西！”

    国王愤愤道。

    他别过脸，看着一旁拿他做人质的王后。

    “哼，藏得够深……你早就和他勾结在一起了是么？贱人！”

    “现在，看到这样的局面！你满意了？！”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悔意，只有对忤逆命令的背叛者的憎恨。

    黛菲安王后神色淡然。

    她取下脑袋上碍事的发饰，华丽的金色长发如瀑布般滑落腰间。

    直到这一刻，科琳娜和另外两姐妹才感觉得到。

    ——王后的气质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妇人了。

    她捡回了自尊，做了一回真正的自己。

    “在我还小的时候，家族将我视为联姻的工具送到你的手上。”

    “我曾经以为你真的爱我，将你视为我的一切，还为你诞下四个孩子。”

    “可你欺骗了我——你早就在王宫外爱上了一个妓女。”

    “直到那个孩子出生，你才用这个私生子侮辱了我，侮辱王室的名字。”

    “你要让没有维丹血脉的私生子继承王位，以此摆脱北境对斯图特的控制。”

    “你用我的孩子胁迫我保守秘密……你明知道我只有他们了。”

    包括科琳娜在内，艾莉森以及其他几位王室子女都无比惊讶。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国王竟以他们的性命要挟王后妥协。

    “苏黎加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他们让私生子上位，不也是想以此掌控新王？”

    “你知道他们在背后说我什么吗？”

    “你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将王位冠以你的姓氏，你根本配不上这顶王冠！”

    “啪！”

    数十载的委屈与酸楚，在这一刻化为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哐当——”

    那顶金灿灿的冠冕应声落地。

    “这是我还你的……”

    她的手又麻又肿，可这疼痛根本不及这几十年来所受到的一切不公平待遇的分毫。

    “凭什么女孩生来就只能是家族的工具！”

    黛菲安王后揪着国王的衣领。

    像是在质问他，但更像是质问这个世界不公平的偏见。

    直到现在，国王才发现这个女人比自己更高。

    “是，和萨佐恩的联姻上，是我把科琳娜放走的。”

    “我就是要她走得远远的！在亚斯加德有个和她一样不合常规的女孩！”

    科琳娜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和王后远远对视。

    原来……

    “满脑子都只有权力的人，得不到任何爱戴！”

    “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这王国的土地，不再属于你了！”

    黛菲安王后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愉悦。

    这半辈子，她谨言慎行，生怕为王室留下污点。

    而她的丈夫，身为一国之主却与不干不净的人生下私生子。

    国王依旧是那个国王，私生子甚至差点继承他的大统。

    而她，只因为是女人。

    ——曾经的黛菲安维丹，得到公认的北境第一美人。

    追求她的人早已从黑雪山脉排到了骷髅湾。

    而现在，她只是个丈夫口中的贱人。

    “咳，抱歉，失态了。”

    “首相，请继续。”

    王后整理好仪表，恢复了先前那般高傲的模样。

    萨佐恩大公走上台阶，带着些戏谑的意味看着国王。

    随后，他转身望向暮日厅内的封臣们。

    “好了，静一静。”

    “落日城堡现在由萨佐恩接管。”

    “暮日厅的各位，都是我的人质。”

    场内全副武装的侍卫们集体向前一步，顿时震慑住吵嚷不停的大臣们。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但就目前而言，各位的性命依然很重要。”

    “我要的并不是看到王国崩溃，恰恰相反，我希望这个国家能够回归正轨。”

    “骑士们建立起伟大的王国，却被商人抛弃，昏庸的国王听信谗言驱逐第三骑士团，这已经是走向灭亡的前兆。”

    “我提议，取消君主制，御前议会改为公民议院。”

    “各封地领主指派委托人在议院提出草案，由全国公民代表投票决议通过与否。”

    “从今往后，斯图特不再有国王，也不再有神明。”

    “斯图特王国，永远都是属于人的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