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银

    蛊母痛苦的甩着蛇尾，利爪深深嵌进土里。

    腹部扭曲，逐渐扩大出现裂缝，一颗银色的蛋撞着裂口，硬生生从缝隙里钻了出来。

    蛋壳上还沾着白色血液的它在地上蹦哒，眼前模糊的蛊母爬着身体向前，伸手摸向那颗银蛋，含着微笑道：“夫君，你复活了”

    银蛋转了个身，突然不动了，好像是在思考。

    “夫君，我是宋儿，你还记得宋儿吗”蛊母虚弱的开口，伸出的手未能触及它，却也仍不肯放下。

    腹部的白色血液流了一地，蜿蜒盘绕在身下，她却不知疼痛般拖着蛇尾前进。

    希冀的眼光里，银色的蛋占据蛇瞳，还差一点，她就可以碰到夫君了。

    就差一点，它却往后躲，避过她的手指，指尖和蛋壳擦缝而过。

    蛋壳又蹦跶了几下，细小的裂缝伴随碎裂声出现。

    咔嚓，蛋壳破了，一条足有手臂之长的银蛇探出脑袋，吐着红色信子，张嘴啃食银壳。

    吃完之后，蛇瞳享受的眯起，随后好奇的看着面前比起自己庞大数倍的蛊母。

    蛇尾摸摸肚子，在她含泪的蛇瞳里向她靠近。

    “夫君，你还记得宋儿”蛊母如愿以偿的等来了她的夫君，却不知是地狱。

    银蛇张嘴将她的手指咬入口中，快速啃食，从手指到手臂。

    “夫君，我是宋儿……啊！”

    身体被蚕食的痛苦难以言喻，她看着夫君将自己啃食殆尽，最后只剩一口气。

    她俯身贴近夫君，苍白的吻落在它蛇尾。

    结局的她死于爱人之口，成为其腹中之物。

    仍甘之如饴，吻别而去。

    银蛇总算吃饱了，蛇尾尖挠挠鼓起的肚子，里面装着一条叫宋儿的蛇。

    潮泽静静看着这一幕，没有一点波澜起伏。

    蛇性本凉薄，冷血无情。

    哪怕吃了母体，也没有丝毫愧疚之感。

    银蛇张望着四周，最后爬到床上，落在潮泽身上，紫瞳泛着亮光，稚嫩的开口：“父亲！”

    潮泽沉默了，虽然他本就没怎么开口。

    “父亲，父亲”

    银蛇欢快的在它身上蹭弄，得亏身上缠绕着烛丝，不然定是衣襟凌乱。

    活跃的小银蛇舔着它的下巴，有些黏腻，还有一股潮湿的气息，和它身上的气息相同。

    那时的她估计也是这样想的。

    一脸生无可恋，想拒绝却无能为力。

    “父亲，你在笑诶”

    直起身的小银蛇紫瞳好奇的看着父亲的嘴角，蛇尾忍不住碰了碰。

    “下去”

    低缓中带着些许冷意，小银蛇委屈的爬到床上，蜷缩身子可怜巴巴道：“我要母亲，父亲好坏”

    恰巧门口出现一个人影，抬眸望去，是一个虚幻大半的魂体。

    手中拿着断丝剪，面色无喜无悲，缓慢走到床边，剪断烛丝。

    随后将断丝剪放在床上，转身就走。

    潮泽起身跟了上去，视线触及还在喊着要母亲的小银蛇时，将它拎在手中，离开房间。

    小银蛇缠绕在潮泽的手臂，好奇的张望前方的人影，以为父亲要跟上去。

    谁知父亲竟走进另一个房间，随后来到一扇黑门前。

    将血滴入后，大门开启，它咻的一下脱离父亲的手臂，攀上顾七七的手臂，欢快地叫着：“母亲！”

    还在熟睡的顾七七没有一点反应，谢小小也没有开口。

    潮泽破除法术，抱起地上的顾七七走进枯树林，谢小小跟了上去。

    一直回到客栈，她还有些恍惚。

    漆黑的夜空，空荡的街道，久违的人间有些虚假。

    推开熟悉的那扇门，里面还残留着她离开前的痕迹。

    可她已经死了，不再是活人。

    她离开房间，敲了隔壁的门，推开门的一瞬，师姐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她上前抱住师姐，声音一如生前俏皮可爱，只是多了些叹息：“师姐，我回来了”

    谢清霜敛眸回抱着她，有些事情无需说，已经知晓。

    抱着的人逐渐消散，在最后一刻，她轻声道：“回来就好”

    谢小小回来了，见了师姐最后一面。

    了却余生执念，回归天地。

    离开古铜镜后，她的魂体就在消散，醉红樱只解得了一时，结局还是要离去。

    谢清霜站在原地，环抱的姿势一时没能收回。

    良久，她关上门，留了一封信。

    三人一行，最终各自离去。

    ……

    潮泽离开后，它仍在走廊里穿梭，壁画上的蛇一时间群起而攻，凶猛异常。

    也许数百条，也或上千，谁也说不准。

    每一条有壁画的走廊都是危险，五颜六色的蛇撞击防护罩，无法穿破，却在消耗它的灵力。

    走了数条走廊，终于在一个房间发现季然。

    他身上有许多伤口，衣服破烂不堪，看面色却还行。

    “跟我走”它只说了这一句话。

    本就找不到出口的他当即选择跟上去，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对方是敌是友。

    走了些许，想起密室里的另一个人，不知他是否还活着。

    “另一个人呢”前方的人突然开口，身形虚晃不少。

    季然沉默片刻，望着周围的蛇，随口道：“死了”

    它没有多问，他却向前几步道：“我的灵力恢复了些，我来就好”

    说罢，银色的保护罩和金色保护罩重叠。

    它收起灵力，带着他走到黑色大门，可是门已关闭，无法打开。

    “该如何做”

    密室里全部的蛇汇集到这条走廊，密密麻麻将他们包围。

    持久的车轮战消耗他的灵力，保护罩逐渐出现裂隙。

    季然看着指尖的灵力，暗自思忖，不如直接将它们杀死。

    可望着如此多的数量，怕不是个易事。

    若是两人联手，倒有胜算。

    “先将它们杀死，不然难以自保”季然道。

    他能想到的，它何尝不知。

    黑色大门上的蛇头静静看着它们，似乎在嘲笑他们的无能。

    一时间指尖灵光大盛，片刻间群蛇消散，湮灭成烟。

    季然还未反应过来，就这样结束了。

    他安然无恙，它却消散大半，魂体隐隐绰绰，寂静的密室里传来它虚弱的咳嗽声。

    现在只要能破门便好。

    季然有些呆愣，原来大量使用灵力会导致它的魂体消散。

    内心五味杂陈，他迟疑地问道：“为何要救我？”

    话音刚落，比刚才更加耀眼的金光乍然盛放，他忍不住闭上眼。

    轰然倒塌声骤然响起，睁开眼时黑色大门成了碎石，眼前是垂落的古树枯枝，薄云微遮的皎皎明月。

    它的身影虚无，在月光下隐隐不可见。

    闷咳声虚弱的持续，它扶着墙壁，一身黑衣融入黑夜，面色惨白的不如纸人。

    黑晶石坚硬无比，如此沉重的大门非一般修为的人能够强行破开。

    若是本体只是废些灵力，可如今的它不得不动用魂力。

    闷咳了一会，它率先走入黑夜，不消片刻消失不见。

    季然站在原地，垂眸思索，往后看了眼幽深的走廊，随后离开此地。

    ……

    房间里的蛛丝茧动了动，里面的人睁开翡翠色的双眸，身体完美如玉，毫无瑕疵。

    好奇的看着周围，随后破茧而出。

    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有些微不遮体，随手从灵囊里拿了一套衣服换上。

    古铜镜里的人肖像柳如风，脸上仍挂着两个小梨涡，露齿一笑，可爱的小虎牙冒出了头。

    长相却更为精致，宛若洋娃娃。

    翡翠色的双眸好奇的看着周围，衣服下的躯体覆盖花纹，浑身透着一股淡淡的玉质光晕，贵气如玉。

    它在走廊里穿行，什么也没碰到，一直走到走廊尽头。

    附近都是墙壁，他伸手在墙壁摸索，双眸泛着淡淡的光。

    在一块微不可察的凸起按压下去，一小块墙壁上升，面前是红色的走廊，入目便是蛇灯。

    在他进来后墙壁落下，闷重声像是落了死锁。

    四周封闭，只有前后方的大门，一处红色，一处黑色。

    他想了想，模糊的印象里他好像是走向黑色大门。

    随后抬步往前，两侧的蛇灯毫无动静，泛着诡异的红光。

    密室寂静的可怕，黑色大门的上方有一颗蛇头。

    垂眸看着指尖，随意一划，翡翠色的液体流出，滴落在蛇口后，大门没有反应。

    它闭上眼，翡翠色的灵力从体内涌出，大门出现裂缝，微不可察。

    面色苍白的它歪头看着那条裂缝，比柳如风更加稚嫩一些的声音响起：“还是不行吗？”

    面容稚嫩的他思及张开唇，一颗翡翠色的灵丹泛着光芒。

    灵力包裹着它砸向黑色大门。

    喀嚓，数条裂缝蜿蜒，大门轰然倒塌碎裂。

    它身形不稳的踉跄几步，捂着胸口低眸抹去唇角的血，将灵丹收回体内。

    好在灵丹没有损坏，不然这修为就算废了一半。

    门的后面没有枯败的枝丫，也没有黑色的乌鸦，只有一个庞然的红色心脏。

    怦然跳动，里面是一团血雾，血雾的中央隐隐有一个黑影。

    随着脚步靠近心脏，跳动声仿佛在这黑色空间里回响。

    手下的触感如此灼热，它试着破坏这个心脏，但很可惜，它虽柔软，却牢不可破。

    释放的灵力尽数融入心脏，成为它的养分，喂养那道黑影。

    面容清俊，肌肤白皙如玉，当是温润的翩翩公子。

    环顾四周，只有墙壁，没有任何出口。

    看来这里是密室的最深处，出口在别处。

    他没有多做停留，退出这里，在走廊摸索一番，回到黑色走廊。

    走了一番，面前出现淡淡的亮光。

    碎裂的大门，迷蒙的清晨薄雾掩藏若隐若现的枯树，黑色乌鸦睁着红色眼睛嘶哑，飞天盘旋。

    四周杂草，泥土里混着深浅不一的脚印。

    他顺着脚印走了许久，回到些许嘈杂的人间。

    可他不知该往何处，他忘了很多，包括自己。

    繁忙来往的人群汹涌，他站在原地显得格外异类，不少人投以奇怪的目光。

    “娘，那个哥哥怎么站在那里不动啊？”扎着丸子头的小男童拉扯一个女子的衣袖。

    “哥哥在想事情呢，娘亲的小阿梨”女子在小男童的鼻尖上亲了一口，和站在原地的他擦肩而过。

    人走远了，他还站在原地。

    直到他的衣摆有些许动静，一道稚嫩的声音奇怪道：“你还活着？”

    魔藤醒来时他们都不见了，在望都里溜达了一圈也没见到人影。

    回到客栈时他们已经回来了，唯独柳如风。

    反正一时没那么快回去，他闲着无聊就出来逛逛，没成想看到熟悉的背影。

    不过听季然说他不是死了吗？

    他低头看着扎着两个小辫子的魔藤，精致可爱的面容完整暴露在它眼中。

    魔藤愣了，迅速收回手，讪讪道：“不好意思啊，认错了”

    虽然这个人和柳如风长得很像，可光是那双翡翠色的瞳眸，以及周身的气质就可看出不是一个人。

    “没事”他摇摇头，仍站在原地。

    魔藤听到他的回话更加笃定了，毕竟它说的可不是人话。

    见状，看他一直站在原地，它瞥了眼周围，拽着他的衣摆就往别处走：“跟我来”

    视线里的魔藤矮不隆冬，他弯腰直接将它抱在怀里：“你指方向”

    魔藤抱着他的脖子，有种同类相吸的感觉，享受的眯起眼，汲取他周身淡淡的灵力。

    “你是什么”

    他的气息有些熟悉，又有些复杂，像是杂合体。

    一半是灵物，一半是人类。

    “不知”他答道。

    魔藤狐疑的看着他：“你该不会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不知”他摇头道。

    “名字也不知道？”魔藤惊讶道。

    在看到他点头的那瞬拍拍他的肩膀，垂眸思索，看他和柳如风长得相像，随口道：“那你就叫柳如风好了”

    逝者已逝，用用名字应该不会介意。

    介意也没用，反正已经死了，难不成还能活过来找它算账不成？

    听到名字的一瞬他愣了，迟缓的重复这个名字：“柳……如…风？”

    “对啊，柳如风”魔藤心大，没察觉他的不对劲。

    他点头：“那今后我便是柳如风了”

    蒙蒙的薄雾挡不住喧闹的人间，远方的清风划破柳树，一缕柳絮飘落肩头。

    他诞生于蛛丝茧，立于世间，混迹人群，成为柳如风。

    魔藤趴在他的胸膛，稚嫩的介绍自己：“我是魔藤，名为楚小七，你是唯三知道我名字的人”

    唯二便是顾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