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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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像瓶打翻的蓝黑墨水,渐渐洇透了晒谷场。

    白艳妮蹲在井台边淘米,碎花裤随着动作绷出饱满的弧度。

    林正茂的茶色玻璃杯里泡着过期的茉莉花茶,浮沫粘在杯沿,像他镜片上久久不散的雾气。

    \"这褂子还是三姨给的。\"她忽然转身,衣角扫落搪瓷盆里的水珠,\"说是什么上海货。\"

    月光恰好漫过第二颗盘扣,露出锁骨下方淡红的胎记,形状像片被揉皱的牡丹花瓣。

    林正茂的拇指在杯口打转,去年表彰大会的搪瓷奖杯正在墙角生锈。

    他看见女人踮脚够晾衣绳时露出的腰窝,那里凝着滴将落未落的井水:\"当年在厂里咳先进工作者都有布票补贴。\"

    白艳妮噗嗤笑了,沾着米浆的手指划过发烫的耳垂。

    八仙桌上的红灯牌收音机突然响起《夜来香》,电池不足的电流声让歌声变得粘稠。

    她跟着哼唱转圈,塑料凉鞋踢起细碎的尘土,却在看见男人裤缝处的褶皱时戛然而止。

    \"您出汗了。\"她抽出手帕按在林正茂颤抖的手背上,薄荷脑的味道混着雪花膏香气,\"要不去里屋擦把脸?\"

    老式五斗柜最上层抽屉没关严,半截红头绳垂下来,像道新鲜的血痕。

    张锦蹲在窗根底下磨刀,月光把生锈的刀刃照成惨白。

    他听着屋里木床的吱呀声,突然想起穿越前办公室女秘书的蕾丝袜——那种机器织就的规整花纹,和此刻漏过窗纸的凌乱光影竟是同样形状。

    白艳妮的银镯子磕在搪瓷脸盆上,当啷一声惊飞了偷食的麻雀。

    她对着裂成三瓣的镜子补口红,林正茂的假牙正在搪瓷缸里泡着,折射出诡异的冷光。

    床单上的牡丹花图案缺了片叶子,正是被张锦剪去包赌牌九的那角。

    \"下月初八是好日子。\"林正茂系着裤腰带,目光黏在女人后颈的痦子上,\"供销社要进新式脚踏缝纫机。\"

    他公文包里的肺癌诊断书皱成一团,盖住了白艳妮藏在枕头下的妊娠化验单——那上面的日期显示的是去年霜降。

    突然,院门外传来三姨沙哑的吆喝:\"死鬼!化肥钱对不上账!\"白艳妮的粉扑掉在痰盂里,溅起的污水中浮着避孕套的铝膜包装。

    林正茂的金丝眼镜腿勾住了蚊帐破洞,在脸上扯出扭曲的阴影。

    张锦的杀猪刀插进晒干的玉米垛,刀柄上缠着的红布条像截断舌。

    他盯着仓皇逃出院子的永久牌自行车,后座绑着的尿素袋正往下漏红色颗粒——那分明是国营农药厂去年失窃的灭鼠药。

    蚊香灰落在搪瓷盘里积成小山时,白艳妮正对着半块碎镜子梳头。

    生锈的发夹咬住卷曲的鬓角,她突然哼起《何日君再来》,歌声惊醒了趴在缝纫机踏板上的黑猫。

    \"三姨明早要来送腌菜。\"张锦把脚架在印着\"尿素\"字样的化肥袋上,指尖的烟灰簌簌落在白艳妮露在碎花裤外的小腿肚,\"你最好把肚兜换了。\"

    女人从铁皮饼干盒里抽出条水红色蕾丝胸衣,八十年代出口转内销的货色,肩带还留着海关的蓝色火漆印。\"林厂长可爱看这个。\"

    她对着月光举起胸衣,布料透出斑驳的光影,\"你说他摸到钢托的时候,会不会想起厂里淘汰的旧机器?\"

    暴雨砸在瓦片上的声音像在炒黄豆。

    林正茂进门时,人造革皮鞋在门框上蹭了三下。

    他怀里抱着牡丹牌缝纫机头,油纸包裹上印着供销社的红色公章。

    \"三姨亲手包的韭菜盒子。\"白艳妮接过缝纫机的姿势像在抱婴儿,衣领滑落露出半朵牡丹纹身。

    那是用染布的靛青刺的,花瓣间隙还残留着去年烫伤的疤痕。

    张锦蹲在灶台后捅炉子,火星溅到印着\"安全生产\"的搪瓷缸上。

    他盯着林正茂公文包侧面鼓起的形状——那里应该塞着两瓶西凤酒,和三姨夫在物资科当主任时克扣的粮票。

    \"尝尝这个。\"林正茂掏出的铁皮盒上印着俄文,奶油糖的甜腻裹在樟脑味里。

    他的小指划过白艳妮掌纹时,金戒指在煤油灯下反光,\"托哈巴罗夫斯克的朋友带的。\"

    暴雨中突然传来三姨的叫骂,白艳妮掀开窗帘的手停在半空。

    闪电照亮晒谷场上翻滚的尿素袋,红色灭鼠药颗粒正被雨水冲进沟渠。

    她转身时胸前的牡丹纹身擦过林正茂的鼻尖:\"您听听,雷公都替咱们打拍子呢。\"

    五斗柜上的牌台钟敲响十下时,白艳妮在缝纫机前踩出《甜蜜蜜》的节奏。

    林正茂的假牙泡在搪瓷缸里,镜片蒙着水汽,却仍能看清女人弯腰时绷紧的裤腰。

    \"这料子滑手。\"他摸着缝纫机上的的确良布料,食指在锁边处逡巡,\"当年给劳模发奖励,都是我亲手量尺寸。\"

    白艳妮突然按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背,针尖刺破指尖,血珠洇在雪白的领口:\"哎哟,您可得赔我。\"

    她解盘扣的动作像在拆礼物,第三颗扣子弹飞进灶膛,溅起一簇火星。

    张锦在里屋数粮票的手顿了顿。

    去年的今天,他本该在海南收最后一笔车款,却在码头被换了掺沙子的汽油。

    窗缝里漏进的煤油灯光把两人影子投在墙纸上,纠缠的影子正撕扯着\"工业学大庆\"的标语。

    \"让我看看伤口。\"林正茂的呼吸喷在她锁骨下方的胎记上,金丝眼镜滑落到嘴唇。

    公文包里露出的诊断书显示,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肝区。

    暴雨突然停了,月光漫过门槛。白艳妮腕上的银镯子磕到缝纫机头,发出空荡荡的回响。

    她看着墙上扭曲的人影,突然想起穿越前的跨江索道——那些悬在空中的缆车也是这样摇摇晃晃地交错。

    鸡叫头遍时,张锦在柴房发现了三姨的胶鞋。

    鞋底沾着的红色颗粒不是灭鼠药,而是农药厂仓库特有的防潮剂。

    他攥着半张烧焦的《参考消息》,1995年7月13日的天气预报栏画着红圈。

    白艳妮对着井水梳头,蓝褂子下的水红胸衣若隐若现。

    她数钱的手指染着凤仙花汁,林正茂的老上海表盘裂了道缝,秒针卡在火灾发生的时间点。

    \"今晚供销社有露天电影。\"她对着井水里的倒影涂雪花膏,《庐山恋》的海报碎片正贴在茅厕墙上,\"你说林厂长敢不敢在《红色娘子军》的枪声里\"

    张锦突然掐住她的后颈,井水里的月亮碎成惨白的鳞片:\"你肚脐上的银环呢?\"他的指甲陷进那个曾穿过银环的小孔,\"三姨夫昨晚去过农药仓库?\"

    晒谷场传来拖拉机的轰鸣,白艳妮挣开时撞翻了腌菜坛子。

    碎裂的陶片中滚出个铝制饭盒,里面是国营厂时期的劳模奖章,还有张泛黄的b超单——姓名栏写着三姨的本名,日期是1978年立冬。

    正午的日头把玉米叶晒得卷边时,白艳妮在供销社柜台试穿玻璃丝袜。

    尼龙布料裹住她小腿上的陈年烫伤,像给旧时光套上新包装。

    林正茂在布匹柜台前咳嗽,血丝渗进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手帕。

    \"这花布配您金牙多气派。\"她扯下三尺的确良,布料滑过林正茂长满老年斑的手背。

    农药购销合同从公文包里滑落,乙方签名处盖着三姨的私章。

    张锦蹲在骡马市数老鼠药,脚边的尿素袋印着红星农药厂的编号。

    卖耗子药的老头戴着当年的劳模奖章,浑浊的眼球倒映着晒谷场上翻飞的《离婚申请》。

    当夜火烧云漫过屋顶时,三姨举着火把冲进农药仓库。

    白艳妮的蓝布褂子飘在火场上空,像片被点燃的夜空。

    林正茂的假牙在火中炸裂,迸出的瓷片划破了张锦准备跑路的化肥袋。

    三个月后的霜降,白艳妮在县城医院生下死胎。

    产房外的长椅上放着牡丹牌缝纫机头,夹层里塞着烧焦的粮票和妊娠化验单。

    护士掀开襁褓时惊呼一声——婴儿后颈有片牡丹形状的胎记,和产妇锁骨下的痕迹一模一样。

    张锦在开往南方的火车上翻开报纸,1995年7月13日的火灾报道被雨水泡烂。

    同座的女学生哼着《夜来香》,发梢的硫磺皂味道让他吐光了胃里的烧酒。

    而在红星农药厂的废墟上,新来的会计在灰烬里捡到个银镯子。

    内侧刻着的\"1978\"被烧得模糊不清,像是某个被篡改的年份正随着青烟消散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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