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人心似水

    哈连于幻境中苦苦挣扎之时，其他人亦是无一幸免地陷入了各自的幻境之中。

    这些幻境可谓形形色色、千差万别。

    且说宋莯涟所处幻境，看似风平浪静，毫无半分凶险之象，但其中玄机暗藏，亦令她殚精竭虑、心力交瘁。

    那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小镇，仿若世外桃源一般远离尘嚣。

    宋沐莲一家四口于此经营着一间规模不大的客栈，日子平平淡淡，安逸闲适。

    她为家中长女，还有一个与其一母同胞的孪生妹妹。

    如今，二女皆已至待嫁之年，出落得如花似玉，是镇上远近闻名的两枝花。

    这天，大雨倾盆，一支庞大商旅队伍于这座小镇中落脚。

    这支队伍当中不仅伴行着出自邻县已然告老还乡的朝中要员及其家眷，更有一位屡试不第、心灰意冷的落魄书生。

    说来也巧，这位书生不是别人，正是宋沐莲自幼相识的邻家阿哥。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如今久别重逢，自是有说不尽的话语，道不完的思念。

    而一路自京城而来，这位阿哥竟已与那位大员之子结为兄弟。

    正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尽管缘由各异，也不阻碍彼此间那份惺惺相惜之情。

    或许真是命运天定！

    大雨竟然破天荒地连续下了数日之久，整个世界仿佛都要被这雨水淹没，大地之上更是水流成河。

    面对如此恶劣天气，商队不得不在小镇中驻留了数日之久。

    才子佳人，青春年华。

    尽管相处时日不长，却依然难以抑制那份爱慕之情在彼此心间悄然绽放。

    更何况，不论什么地方，总是有一些带着多余热情之人, 闲事管得比海还宽。

    就在商队即将离去前夕，那位大员的管家登门提亲。

    宋沐莲父母自然满心欢喜，无不应允。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宋沐莲姐妹二人被母亲唤入屋内。

    当她们得知了这件婚事之后，反应却是大相径庭。

    宋沐莲强烈反对，她言辞恳切地道：

    “官场犹如没有硝烟的战场，到处充斥着勾心斗角与相互倾轧。

    明面之上处尊养优，暗地里却波涛汹涌，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如此这般尔虞我诈、提心吊胆的日子，又怎能比得上咱们这种平平淡淡、无忧无虑的生活？”

    然而，妹妹却持相反意见，“既然已经告老还乡，那就意味着从官场纷争中彻底脱身。

    并且，曾经所积累的人脉和威望不会尽失，那我们日后的生活才会真正优渥富足、无忧无虑。”

    其母附和道：“所言极是！咱家能与此等权贵结亲，那可真是祖上保佑啊。”

    宋沐莲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

    但看到妹妹那双明亮如星、满怀憧憬的眼眸，以及父母满面欣慰和喜悦，所有到嘴边的话如何也无法再说出口。

    时光荏苒，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天，在小镇口迎客亭里，宋沐莲静静站立着。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目光遥遥望向远方那条蜿蜒曲折的道路尽头。

    那里，阿哥意气风发的身影正渐行渐远，直至最终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

    宋沐莲就那样一动不动矗立在原地，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一切似乎都已与她无关。

    只有那无法言说的苦涩与忧愁，如潮水般在她心中翻涌不息……

    夜幕如期而至，那令人绝望的漆黑渐渐吞噬了天地间最后一丝光明。

    这时，其父来到她身后，语重心长地道：“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人生在世，无非一个争字！

    等你阿哥在京城站稳脚，咱们一家人也能够跟着去享清福啦。”

    宋沐莲没有回应，那双美丽的眼眸充满迷茫之色，宛如两颗失去光彩的明珠。

    突然，一滴晶莹的泪水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于微风中粉身碎骨。

    此次她阿哥进京并非赶考，而是因得到了大员之子，也就是自家妹夫的大力举荐。

    最终，在其舅父招募下，阿哥得以进入府中担任类似于高级幕僚这样重要的职位。

    说起这位大员之子，其实早在一年之前，便携同家人一起返回京城赴任了。

    当然，这其中自然少不了依靠他舅舅的人脉关系和影响力。

    这里关键在于，那位大员回乡之后，竟然毫不犹豫将庞大家业全部交予了自己的几个儿子打理。

    而他本人，则选择带着年幼子女以及一些亲信归隐山林，从此不问世事。

    可是这些年轻气盛的后辈们又怎能经得起名利诱惑，甘于平凡？

    加之几位夫人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没过多久，他们便把大员临行前所留下的谆谆告诫统统抛诸脑后了。

    时光匆匆，一晃眼便又过去了整整三个春秋。

    在这漫长岁月里，阿哥时常寄回一封又一封书信，信中内容大多都是关于他在仕途之上一路高升、春风得意的消息。

    前日里，阿哥派来亲信将双亲和幼子接往京城。

    然而，宋沐莲却并未同行，她选择独自一人前去拜访那位告老还乡的大员。

    有着亲家这层关系，对于宋沐莲的来访，大员自然没有拒绝相见之理。

    当见到大员后，宋沐莲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大人，您辞官归隐之举，是否算得上是急流勇退呢？”

    大员闻言，眉头微动，目光如炬地审视着宋沐莲，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叹口气，缓缓道：“唉！正所谓花无百日红！盛极而衰乃是常理。”

    宋沐莲若有所思点点头，紧接着追问：“那依您看，妹夫他们如今所为是否会有危险？”

    大员微微眯起双眼：“这就要看他们自己是否懂得审时度势、知难而退了。”

    短暂沉默，宋沐莲接着问：“既然如此，您老人家为何不设法提醒他们，又或者干脆拦住他们？”

    面对宋沐莲的质问，大员只是微微一笑：“人心似水，岂是轻易能够阻拦得了的？

    见宋沐莲眉头紧蹙，大员似乎知其心中所想，遂又补充道：

    “世人多庸俗之辈，常沉浸在虚幻的执念当中无法自拔。

    想要唤醒他们，难比登天。

    唯有等他们亲自品尝到痛苦滋味之时，才有可能萌生出一丝觉醒念头。”

    宋沐莲对这套说辞仿若未闻，仍旧一脸忧虑地问：“可还有补救之法？”

    她声音之中带着一丝急切和期盼。

    那大员深深盯了她一眼，缓缓摇摇头，“即使可挽救一时，又岂能拯救一世？

    说完，他起身向内堂走去。

    “能救一时是一时！”宋沐莲不甘心的脱口而出。

    大员脚步不停，淡淡的声音飘落。“路，终究要靠自己走！”

    宋沐莲望着大员消失的背影，陷入了长久沉默。

    终了，她竟然咬了咬红唇，毅然决然地走到内厅门口，慢慢跪了下去。

    这一跪，便是整整半个夜晚。

    直到夜色深沉如墨，万籁俱寂之时，堂内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随后，一名小童快步走出，给了她一句话——“国师与戍边大将军二者缺一不可！”

    宋沐莲听闻此言，双睫遽然乍亮，赶忙恭敬叩头拜谢，然后神态坚定地起身离去。

    回到家中，她默默审视着那熟悉的每一处角落，从一砖一瓦，到一草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