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0章 江南，江南（上）

    不管南京在做什么，陆天明一路奔马，在黄昏前跨过宝华山，来到镇江。

    江面上六艘铁甲舰，江中洲南北各三艘，炮口向西，江面还有五十多艘小船载着山炮，整个锁死江面，但也没去进攻。

    镇江城南外堆着山一般的虎蹲炮、火铳、铠甲、弓箭、大刀、长矛…

    宋裕本早把镇江推平了，又没抓住诚意伯。

    陆天明对大势中的小人物没什么兴趣，骑马来到城东，士兵正在煮粥赈灾。

    圣人突然来临，野地里黑压压下跪高呼。

    陆天明没什么兴致演讲，环视一圈江边和丹阳方向，已经按计划平定了。

    江面上水师大船在来回奔波，既送粮食，也转运百姓。

    骆养性从城里奔跑到身边扑通下跪，“拜见上位，诸位夫人都在江都，总理大臣在苏州，明天早上将会有一万大军赶赴句容，目前还没有全部运输过来。”

    一句话就把陆天明想问的问题回答了，陆天明从马背下来，看着被秦大成摧毁的镇江，没有进去的欲望。

    “如何区别运送百姓。”

    骆养性靠近低声道，“回上位，赤贫者无家可归，全家运走，万亩田以上者全族集合等待归治。”

    陆天明一愣，“有什么区别？”

    “赤贫者不会隐瞒，很好登记，士绅需要详细登记财产，让他们在家安心等候，既能集合人，也能找到资财，先运百姓，后运士绅，他们跑不了。”

    陆天明才反应过来，骆养性在玩人心。

    笑着拍拍肩膀，“你做事，我放心。”

    骆养性立刻躬身，“上位麾下，赴汤蹈火。”

    “太湖周围五个府，需要多久？”

    “回上位，一次只能运走五十万，大概用不了半月，士绅和百姓掺杂，得赶紧分田种地，冬季才能转运第二次。”

    “嗯，迁民是个长久事务，种地不是分地，不要让百姓以为他们分田了。”

    “回上位，诸位大人已经交代过，对外宣称田产无法及时统计，今年只会无税租种，什么时候统计清楚，什么时候迁民完成。”

    这些小事不需要陆天明操心，指一指港口方向，“有混乱吗？”

    “有，但他们不敢闹事，只是拖延。”

    “很好，不得使用暴力，地方刚刚归治，事务繁忙，尽量不要用刀，有人闹事，也不要姑息，轩辕报效果在镇江怎么样？”

    “回上位，镇江有大军，且是魏国公士兵驻守，轩辕报让百姓津津乐道，但也没什么特别的欢呼，苏州很热闹，听说商号都在询问如何去西域，对面的府城江都…更热闹。”

    陆天明扭头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士绅脑子很好使，他们的效忠方式很特别，大概认为我会感激涕零？”

    “属下不清楚具体情况，总理大臣想必不会上当，毕竟温大人是湖州人，十分清楚太湖圈的民情。”

    陆天明看一眼南北来回运送士兵和军械漕船，不再询问他，摆摆手道，“过江。”

    骆养性欲言又止，本想提醒江都的民情，看陆天明神色疲惫，也就算了。

    估计上位过去看一眼，明日就会召见自己解决。

    漕船很多，陆天明一刻钟后登上渡船，很快抵达江都。

    江南遭受了三次兵乱，镇江也是两次，但扬州一直没有兵灾。

    徐弘基过年撤退也没有毁坏任何东西。

    本来很萧条，仅仅半个月，突然就缓过来了。

    大军没有入城，在东西两侧的渡口。

    江都城的气氛与一江之隔的江南完全不同，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繁华热闹的气息。

    陆天明第一次到扬州，换小船从水道入城，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各类商号比肩接踵，招牌林立。

    扬州府处于两强之间的‘安全地带’，徐弘基撤的及时，董成虎占的顺利，都没有去搜刮民财，这时候的繁华不仅病态，还有一股亢奋，如同一个精分病人。

    五彩斑斓的锦缎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琳琅满目的饰品让人目不暇接；酒馆饭店酒香四溢，食客们大快朵颐，欢声笑语不断。

    好似所有人都在拿着轩辕报交谈，畅想未来。

    水道之中，一艘艘画舫装饰得富丽堂皇，雕梁画栋，船身绘着精美的图案。船头高挑的灯笼随风摇曳，舱内丝竹管弦之声悠扬传出。

    文人墨客们在画舫中饮酒作乐，船夫们熟练地划着桨，画舫在波光粼粼的水面缓缓前行，将江都的繁华展现得淋漓尽致。

    陆天明在府衙旁上岸，扭头看着这热闹非凡的景象，没有被天下闻名的富庶之地震惊，反而被士绅震惊了。

    这些狗东西太厉害了，完全想象不到啊。

    江北没有安排人迁民，失误啊。

    张世菁和徐凤爵出来迎接，看到陆天明的眼神，就知道士绅拍马拍出灾难了。

    徐凤爵到身边拽拽胳膊，“夫君，江北商号向您展示效忠之心呢，知道妾身和夫人在此，突然就热闹起来了，比上元节还热闹。”

    陆天明缓缓回头，“嗯？演戏？”

    徐凤爵点点头，“街上的商品多的过分，显然把家里的资产也弄出来了，商人害怕被统计资产，知晓夫君军纪严格，摆店铺里反而安全，聪明不？”

    陆天明惊讶点头，“天下尖脑袋全在江南啊，难怪魏国公没有搜刮江北，他也知道没用，我就说嘛，哪来的这么多商人和画舫。”

    “扬州城一半士绅去南京，乡镇之间的士绅在江都均有别院，舅舅在江都也有别院，这些人平时躲藏，一旦确定安全，立刻到别院，从地窖拿出藏起来的资财，成为人上人。”

    陆天明懊恼摇头，“老子光惦记江南了，忘了扬州处于江北，也是人心深处的江南。”

    他拗口骂了一句，又拉起两位夫人的手回府衙，人心归治，是个长久活，骆养性适合做这里的总督，人家是被检验过的（注）。

    ……

    注：骆养性是满清入关第一个总督，而且是京畿总督，没什么出彩的地方，恰恰是最出彩的地方。

    当时京畿人心不安，盗贼蜂起，多尔衮选来选去，任命骆养性一个锦衣卫做总督。

    骆养性上任收集海舟，招抚土寇，安神流寓，惠通商贾，豁免加派钱粮，正额并火耗，仅仅半年，京畿局势迅速稳定下来。

    一百年后，乾隆朝赵翼评论骆养性：我国万年，有道之长，实基于此。

    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