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往事不可追。

    就在这时，那只柔软温暖的手，牵起了魔尊因为疼痛而无意间用力捏紧的拳头。

    那只手摸起来柔若无骨，实则坚韧而有力。

    她不容置疑地一点一点掰开魔尊紧握的拳头，将自己五根手指，不由分说地插进了他的指缝之中。

    魔尊满头冷汗，纤长浓密的睫毛上，都似挂上了晶莹的冰霜。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林曼曼。

    一道磅礴的神农之力，伴随着功德金光，瞬间亮起。

    照亮了她精致漂亮的眼眉。

    魔尊更是听见她坚定如要入党般的心声：

    【小尊尊，别怕，姐姐一定治好你！】

    魔尊：“……”

    很好。

    突然一下子，什么旖旎的想法都没有了呢。

    而林曼曼看起来笃定，实则，心中亦是惊涛骇浪。

    先前她也曾替魔尊治疗过，知道他的满身伤病。

    如今的破烂衣衫下，少年的锁骨、胸口、腰腹处，都还残留着长长短短的刀疤。

    他的躯体也与普通修士不同，魔气才是他的动力。

    林曼曼一直以为，魔族都是如此，以至于从来没有往其他的方向想过。

    毕竟，在所有的典籍、资料中，都说魔尊乃是由天下恶念所生，邪异无比，不死不灭。

    但是，这次经过了对小血人的治疗，让林曼曼倏然发觉到了异常。

    只怕魔尊的诞生，亦是由歹人所为！

    这想法一出，简直惊世骇俗。

    回想五百年前的仙魔之战，天悲山前辈，乃至于整个菩提大陆的仙长们，死伤无数，生灵涂炭。

    全都是因为眼前的少年作祟。

    但是，事实的真相真是如此吗？！

    林曼曼也曾努力翻阅过她的狗血文书架，至今没有找到魔尊确切的来历。

    似乎他就是为了反派而反派。

    没有前程，亦没有后路。

    他的命运就是为了被主角打败，从而衬托主角的高尚无私等等一众美好的品质。

    而林曼曼甚至连魔尊的名字都不知道。

    之前，在天悲山时，林曼曼就问过魔尊的名字。

    魔尊不说，她也没有再多问。

    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搞得魔尊倒是抓耳挠腮。

    实际上，那都是林曼曼装的。

    不知道魔尊的真实姓名，在浩如烟海、长篇累牍的狗血文书架中，真的很难找到啊。

    林曼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以神农之力疗愈魔尊。

    并打定主意，等他清醒过来，她一定要问出魔尊的名字。

    对！

    就这么办！

    如此想来，功德金光大盛，萦绕在林曼曼与魔尊的周身，久久不散……

    若是魔尊此时还神识清明，他定是能够听见林曼曼斩钉截铁般的心声。

    只可惜，魔尊早就陷入到了无比混乱与痛苦的回忆之中。

    他是谁？！

    他在哪？！

    他要去干嘛？！

    自魔尊有记忆之时起，他就出生在暗无天日、且毫无生机的全阴之地。

    在他的印象之中，还有一个自称为母亲的女人陪伴着他。

    那女人说，都是因为他，她才会被家人丢弃在了全阴之地。

    是她耗尽了全身灵力，艰难地产下了孩子。

    在之后漫长岁月中，年幼的魔尊就生活在阴暗可怕、深达千万丈的全阴之地。

    自出生之日起，他就从未见过阳光。

    与他朝夕相伴的，除了行将就木、喜怒无常的母亲外，便是各种试图将他一口吞噬的可怕怪物。

    它们千奇百怪、狰狞恐怖。

    在深渊之中，日夜嚎哭，不眠不休。

    魔尊自小就知道，如果他不千方百计变得强大，有自保之力，他与他的母亲就会成为深渊底的无数皑皑白骨之一。

    他努力地学习母亲教给他的法术，努力地吞噬那些想要吃掉他们的怪物，努力地保护着他的母亲。

    可即便如此，他的母亲还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

    魔尊至今还记得，那女人就躺在枯黄的稻草之上。

    一点豆大的昏暗光芒，照得她沟壑丛生的脸颊，越发饱经沧桑。

    她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颊，柔声道：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副孩童的模样啊？”

    “果然，以凡人之体，还是很难将你养大啊……”

    魔尊闻言，心头一跳，默默地低下头去，只见自己小小短短的手与脚。

    全阴之地，暗无天日。

    身处其中，根本不知道岁月更迭。

    只有他的母亲在肮脏的墙面上，画了无数个“正”字。

    昭示着他们已经在此地待了十几年。

    但是，此时的魔尊依然还是三四岁孩童的模样。

    小孩儿因为久不见天日，外貌自是异于常人。

    蓝眸雪肤，唇红齿白。

    一头如锦缎般的银色头发，已是这全阴之地中，最明亮的一抹色彩。

    他安静地伸出手去，想要依照惯例，将自己好不容易吞噬而来的力量，渡到母亲的身上，以延长她的寿命。

    却被刚才还在温柔微笑的母亲，猛地打落了手臂。

    她突然似是变了个人一般，朝着他龇牙咧嘴，疯狂地嘶吼咆哮：

    “滚开！滚！——”

    小孩儿麻木地缩回了手，又一言不发地退回到了那个昏暗狭小的角落里。

    至今，他还不太会说话，也不知道该安慰他的母亲。

    他只能蜷缩了起来。

    单薄的脊背紧紧地贴住冰冷的墙壁。

    再用自己枯瘦的手臂，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伪装自己是被母亲拥抱着。

    他躲藏在母亲的怀中，是安全的、温暖的。

    其实，仔细回想先前那些漫长的岁月，小孩儿从未与任何事物有过亲密的接触。

    即使是他的母亲，也只是在每日的例行训练之中，会与他说些话。

    若是他不能达到她的要求，便是劈头盖脸地一阵谩骂。

    若是他艰难地完成了，得来的也只是母亲冷漠地点头。

    小小的孩子已然心如止水，古井无波。

    就似这片毫无生机的全阴之体。

    而在未离开全阴之地前，魔尊从来不知道，原来，人是会哭、会笑，会高兴、会悲伤、会愤怒的生物。

    他们往往群而居之，会互帮互助，亦会互相伤害。

    就像是在深渊之中，那些低等的魔物会依偎在一起，对抗强大的魔物一般。

    每当这时，魔尊总会想起，年幼的他也曾垫着脚尖，高高地举起双手，试图抱一抱他的母亲。

    可母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厌恶地呵斥：

    “滚开，你这个恶心的小怪物！莫要脏了我的衣摆！”

    呵！

    原来他就是恶心的小怪物啊。

    就跟深渊里，那些飘来荡去、无依无靠的小怪物一样……

    难怪他是没有名字的！

    试问一个小怪物，一个大魔头，哪里需要什么名字！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原本混乱的心跳声，更是乱如擂鼓。

    魔尊满身的魔气亦是东突西撞，连林曼曼都快要捏拿不住。

    【别动！乖一些！小尊尊，吁——】

    就在此时，那道熟悉悦耳的声音，不由分说地钻到了魔尊脑内。

    就似是一道光，撕破了重重迷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