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挽歌

    破香知道，这群人是真的想杀了自己，他也知道这群人的状态是不正常的。

    但是他手握灵剑，明明才是占尽优势的一方，却不知该做出如何反应。

    屠宰间里的少女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后。

    一门之隔，他听到她蛊惑般的低语，“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们了。”

    不知是谁带头向破香冲了过来，锋利的铁锹即将铲进他的双眼。

    他知道自己是能躲开的，可说不清是受了那声音的蛊惑，还是他心底早就动了杀意。

    他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代表公正、裁决、慈爱的灵剑贯穿了一个毫无反抗之力，且处于失控状态的凡俗人的胸膛。

    他至今记得，那一腔热血喷溅在自己脸上的感觉。

    滚烫到他以为自己被泼了开水。

    那个人倒下了，在他心里激起轰然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跟着倒下了，他摸了一下脸颊，是泪。

    之后，事情便陷入了不可回转，也不堪回首的境况中。

    等他重新找回理智时，整个村子已经看不到活口。

    不远处的村居中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喊声，破香想，那个婴儿应该就是被人肉汤救回来的小宝。

    原先被村民害死的魂魄齐齐跪在他面前，感谢他伸张正义，替他们报仇雪恨。

    可他看着自己染血的灵剑，忽然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是正义，什么又是对错。

    一片冰凉的东西忽然落入他的眉心。

    他抬头，初秋的天空居然飘起了雪花。

    雪越下越大，盖住了鲜血、盖住了尸体、盖住了他带着少女离开的脚印、更盖住了那道回荡经年，从未停止过的哭声

    这是青冥第一次真切的看到破香当年下山后的经历。

    没错，七星回魂阵将他们所有人都带进了这个幻境中，亲眼看着破香和梅娘用他们已经破碎的灵魂为他们讲一个故事。

    这其中哭的最厉害的是李素秋，喊得最大声的李照秋。

    “青冥观主，师父做的已经足够好了，我敢说，将在场任何人置于这种境遇中都不可能比他做的更好。”

    青冥不屑一笑，“我根本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况中。”

    李照秋又看向沈惊霜，沈惊霜凉凉道：“不用看我，若是我，一早就杀光了。”

    李照秋愤怒，“你这样冷硬的心肠怎配修仙？”

    “不然呢？像他那样，还不是早晚要杀，折磨自己作甚。”

    李照秋被堵的说不出来话来，一甩袖子便率先追着破香二人前去。

    他们几人在这个幻境中似乎还没有实体的，目前也找不到出去的办法，也只能跟着两个幻境主人走了。

    破香和梅娘在云水城重新落脚。

    云水城是南境最大也最富庶的城市。

    梅娘待他走到一处名为醉花坊的漂亮小楼前，笑着看向他说道：“公子，这里便是我生活的地方，你要进来坐坐吗？”

    此时正是夜晚，人声鼎沸，楼里面叫好声、喝彩声不断，站在门口就能闻到里面透出的阵阵脂粉香气。

    正好有姑娘扶着喝醉酒的客人出来。

    那男人看到梅娘便像苍蝇一般围了过来，一条粗壮的胳膊搭在梅娘的肩膀上，那只不安分的手就快要掉到人家胸脯了。

    破香一把抓住那只咸猪手，挑开，扔了回去。

    被挑衅的客人很不高兴，看是个小道士更是不屑道：“哟，什么时候出家人都来逛窑子了，你这门规很别致呀。”

    破香自然听不得这人侮辱师门，直接飞起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瞬间跟捅了马蜂窝一般被人围了起来。

    原来这胖爷是云水城城主的儿子，天高皇帝远的，平常过得跟土皇帝差不多。

    他儿子自然是这里说一不二的主，即便是个欺男霸女的混球，可没人敢跟他说个不字。

    今天居然在妓院门口被一个小道士打了，这场子他必须找回来。

    破香没想到这凡俗间规矩如此复杂，在他看来，他不经梅娘同意轻薄梅娘那就是不对的，踹他一脚已经算便宜他了。

    而且他前几天才大开杀戒，此时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将围上来人大退后便收手了。并且婉拒了梅娘的邀请，自己随意找了个破损的道观住了起来。

    下山之前，师门嘱咐他要将祸乱人间的恶鬼抓起来，这点他还没忘。

    这云水城人口密集，往来频繁，也许能打听到关于恶鬼的行踪，所以他得暂时找个地方居住，这道观虽然破旧了一些，但收拾一下也勉强能容人。

    但天还没亮，这往日无人问津的道观忽然被重兵围了起来。

    破香打开根本关不住的破旧木门，一抬眼便看到自己安安稳稳送回去梅娘被打的伤痕累累绑在一根十字木桩上。

    这是破香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心痛。

    他看向领头的胖爷说道：“前面没打死你，看来你不甘心呀。”

    那胖爷对他的威胁只是冷笑一声，然后随意挥挥手，便有几个只穿里衣的男人将梅娘围在了中间。

    胖爷躲在层层军队后面，恶狠狠的说道：“小道士，你喜欢这个婊子，不如爷就送你礼物，让你知道知道女人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那几个男人果然开始对梅娘做出一个下流的举动。

    梅娘绝望地眼神透过几个男人的肩膀看过来，破香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滴血。

    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杀意自心底迸发，血色灵剑再次面世，几息之后，这片土地上除了他和梅娘再无站着的人。

    但这次不是在幽闭的村落，不再有落雪覆盖。

    周围的百姓都被吵醒，他们亲眼目睹了一个杀神的诞生。

    他们奔逃呼唤，“救命呀，道士杀人了。”

    “快跑呀，云水城来了一个杀人道士。”

    而梅娘却不知何时挣脱绳索，拖着一身凌乱的纱裙，一步步向他走来，抱住他的头颅，埋进自己的胸膛中。

    破香终于在她冰冷的身体上、苍白的皮肤中、以及毫无起伏的胸膛中确定梅娘不是人。

    她是鬼。

    破香在她怀中发出令人发毛的大笑声。

    他抓住梅娘的双肩，让她直直的看向自己，用溅着鲜血的脸和几近疯狂的神情轻声说道：“恶鬼，就是你。”

    梅娘扬起嘴角，笑靥如花的说道：“是呀，小道士，你可满意。”

    一片血污中，他将梅娘压在了身下

    他身后的道观中，高高的在上的祖师爷雕像早就被岁月凋落了半边脸，变得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