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乱套

    皇宫内，鲜血铺满长街石砖，兵器杀伐之声连绵不绝。

    允觞黎手持着沾满鲜血的剑，他的脸上，衣服上，无处不溅着血，他身后的军队，更是踏血而来。

    那皇宫中明黄的灯火，现在好似地狱里的鬼火，它燃烧的，是人的生命。

    大部队一路踏过横在路中间的尸体，每走过一处，便成了死人的天堂。

    他用衣袖随意一抹额头上飞溅的鲜血，抬头看看照耀着皇宫的明黄色的灯火，想想前面，那近在咫尺的，上皇待着躲藏的地方，他的嘴角终于露出笑意。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呢。爹，您若看得到孩儿，……孩儿马上就为您报仇了。爹，您在天有灵，请您，安息……”

    “杀！”

    上皇正坐在龙椅上，听着外面厮杀声，旁边的陈公公劝他，“上皇，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啊……”

    “迟早的，这是迟早的事。”上皇揉揉突突发跳的太阳穴，“孤的身体孤知道，即便没有他，孤也活不了多久了……你快走，孤不是赏过你一座宅子吗？出宫去，颐养天年。”

    “上皇！”陈公公心急如焚，眼见劝不动人，“太子殿下……您好歹为太子殿下考虑考虑。殿下这么些年只剩下您了，您就快随老奴走！”

    “没用的……没用的……”上皇摇了摇头，“这个位置是谁都可以……他也可以……”

    突然门被撞开，顾沈清疾步进来，“父王！快随儿臣离开。”

    “清……清儿……”上皇惊讶地瞪大眼睛，“你糊涂了！你是想来送死吗？”

    见上皇态度坚决不肯离开，顾沈清嘴唇一抿，无奈上前欲要打晕上皇，“父王，儿臣失礼了。”

    可还未下手，就听外面怒喝，“保护上皇！逆贼，上皇如此器重，你竟然……！”

    乒乒乓乓就是一阵兵器相接的声音，紧接着哗啦几声，窗纸上溅了黑点，门外仅剩的几个影子也倒下了。

    “哦？太子殿下？幸会。”

    “够了。”顾沈清质问来人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允觞黎浑身鲜血，温润的液体顺着冷剑缓缓滑下，一滴接着一滴滴到光滑平整的地砖上。

    嘀嗒、嘀嗒……

    对峙许久，允觞黎终于开口，“殿下，难道你不恨他吗？”

    顾沈清果然怔愣住。

    恨？……可是，他是母后最放不下的人啊……

    即便是他薄情寡义。

    可他还是自己的父王啊。血浓于水……哪怕是再怎么恨，他也是父亲，是曾经抱着自己高举过头顶的人。

    顾沈清眼底一片冷色，“你不要用你自己的想法来左右他人的想法。”

    “你杀了父王，父王不怨你。杀了我，再杀了他。这天下，从此就是你的了。”上皇紧紧盯着来人，顾沈清护在上皇身前，手里握紧了长剑，另一只手也是蓄势待发。

    “是父王对不起你……可父王，也是情非得已呀。”

    “父王，别说对不起，该听您一声道歉的并不是儿臣。”顾沈清转头看了上皇一眼，长剑直指允觞黎，“允觞黎，现在回头还不晚，你要想想允奕。他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你现在这么做，允奕怎么办？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难道不为你的儿子考虑考虑吗？”

    允觞黎站在原地沉默片刻，缓缓抬起胳膊，剑锋并没有指向顾沈清，而是直接指向顾沈清身后的上皇，方道：“这些债都是他在这个位置上自己欠下的，不该殿下的事。至于那些也都是觞黎自己的家事，就不劳烦殿下挂心了。”

    “孤自知过去无法返回，只盼你叫孤一声……好不好？”上皇用哄着稚子的语气祈求道，站在顾沈清身后的上皇不管顾沈清的阻拦，缓缓走上前去。

    “哪怕一声……”

    “父王！”顾沈清只能跟在上皇身边，拦住上皇，也防止允觞黎上前，“您在说什么？”

    这话语太过陌生，前些日子那一抹怪异之感陡然从顾沈清心底缓缓升起……

    或许上皇心底明镜似的，但是从未揭穿允觞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等着这一天吗？

    不会是……陡然间，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顾沈清只觉自己头皮发麻……那自己的母后算什么？

    究竟谁是谁的替身……

    刚才那声对不起又是对谁说的？

    不，允觞黎是允石城的儿子，绝对不会是自己猜想的那样。

    顾沈清怔愣在原地，握着长剑的手有些略微颤抖。

    允觞黎冷哼一声，“难道上皇这是服软了？难道微臣真的喊出来，这件事就这么了了？那微臣眼睁睁看着家中发生的一切又算什么？”

    或许是某个字眼刺激了上皇，刚刚悲伤欲绝的上皇突然开始反抗顾沈清，兵刃无情，顾沈清猝不及防，不得不反被上皇揪着衣领，“服软？孤就算死……也绝对不会放低身段。孤就是高高在上，你们不坐在这里你们怎么会懂？无知小儿！”

    可是所有人都远远没有料到，上皇会直接扑到允觞黎的剑上。

    噗呲一声，伴着衣料碎裂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温热的血液飞溅，允觞黎亦是不敢相信，握紧手上的兵刃，不敢再有动作。

    陈公公当即被吓晕过去。

    “父王！”顾沈清惊喝一声，却不敢妄动。

    可上皇是铁了心，咸腥的血液从嘴里涌出来，沾染花白的胡须。他瞪着眼睛，直直瞪着允觞黎，还欲上前加深长剑穿透的力度。

    “上皇，不要动。”允觞黎抵着剑，上皇往前踉跄一下，他就往后退一步，“你还欠他们一个说法，怎么能死的这么简单？你就是在逃避，逃避这一切！”

    上皇浑浊的眼球里突然滑过一丝狠厉，向后猛一倒退，冷刃又从贯穿的身体滑了回去，鲜血飞溅，向后倒去。

    “杀了他！然后杀了他们……即便过去怎么样又如何？孤确实是对那东方女子动了心，可华严只能是华严人的天下，这天下即便不是顾家的天下，也绝对不能沦为东方的天下！”

    顾沈清立即上前接住上皇，步入老年的男子此刻就像是脱了水的鱼，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生命正以光速飞逝。

    再没有力气挣扎，就那么瞪着顾沈清，紧紧狠狠瞪着，咽了气。

    原来是厌恶的？

    顾沈清的身子颤抖着，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父王。”他的手轻轻抚摸着上皇的脸颊。昔日那张充满英气，志向颇盛的脸，饱经了岁月的摧残，已然是不再盛景，徒留他过去经历的悲痛。

    顾沈清的泪终究也流下来了。

    “父王……”顾沈清轻轻的将上皇的眼睛抹上。

    “父王！”

    可是叫多少声，都不能改变眼前的父王从来没有真心疼爱过自己的事实……也不能改变，他也从来没有真心疼爱过八弟的事实。

    父王……

    杀了他！父王叫来杀自己的人杀了自己的儿子。

    父王！

    对东方茗珠做过的事情当真一无所知吗……或许，那个父王都知道……但他就是想借刀杀人。

    父王。

    执意赐他墨家小姐成婚，大概也是这层目的……

    演的精湛，藏的好深。

    或许这么多年，这个父王就是希望自己和八弟在无数次危险中丧命。他越是器重八弟，八弟也便越惹人眼红。他越是对顾幽林视而不见，顾幽林便是越安全……父王可以深化自己好父亲的形象，又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抱着那具还温热的尸体，心脏疼痛一阵大过一阵，胸口就像是要炸开。失望、绝望……那双平日泛着柔漪的眸子眼底尽是悲凉。

    “他就是如此，你看见了顾沈清？”允觞黎一边厌恶将剑抹到垂下的布绸上，擦干净他最恨之人血，一边道：“他本就是没有心的人！”

    “将军。”玄铭匆忙进入，看着在场几人，“他们杀进来了，我们必须离开。”

    允觞黎颔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