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独臂战士的愿望

    连番作战大家都很疲惫，但夜幕降临后，修塔纳上尉依然坚持要对敌人进行袭扰。

    不过这次他只带了八名战士出去，让剩下的人都在坑道中休息。

    大家都在休息，伤员们却在痛苦中煎熬，大胡子卡恩和克雷斯忙活到了半夜。

    克雷斯离开了伤员区，准备休息一下，他却看到了一个独臂的人影坐在坑道靠近出口处。

    不知道他在干着什么，只听见不断的发出咔咔的声音。

    克雷斯从独臂的外形就看出来是斯特罗少尉。

    斯特罗少尉在白天的战斗中失去了左手，但一直坚持作战。

    按他的说法，这就是轻伤，根本不算个事。

    在少尉用匕首砍下自己左手时，克雷斯就知道这是个狠人了。

    但大半夜的，他不休息，在干嘛呢？

    克雷斯好奇的凑了过去。

    只见斯特罗少尉满头大汗的坐在地上。

    他艰难的将步枪拆卸，重新组装，压入子弹，举枪瞄准，然后又退出子弹，再拆卸再组装。

    克雷斯静静的站在他身后看了好一会。

    少尉只剩下了一只手，但却在那用膝盖、用腿、用牙，不断的尝试着如何更快的完成这些流程。

    少尉又慢慢的完成了一次，举起枪瞄准了前方，然后又放了下来，他的体力似乎已经透支，右手在不断的颤抖。

    “你都受伤了……应该多休息。”克雷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克雷斯么？”少尉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魔导师，迟早会离开步兵部队……”

    “但是我不一样，我没有魔力，所以这里就是我的归宿，我就算是死也得死在部队！”

    “这又是为什么？难道断了一只手还需要继续作战？”克雷斯疑惑的问。

    无论是哪个世界，军队不应该是残疾人组成，更何况是斯特罗少尉这样，在战争中受伤的残疾人。

    “失忆的小子。”斯特罗少尉微微笑了一下：“伤残军人退伍转业是国家的政策，只是我不愿意离开部队罢了。”

    “但部队可不是养闲人的地方，我得抓紧时间练习一只手作战和生活，让大家看到我就算少了一只手，也绝对是一名合格的士兵！”

    “我不需要任何优待，也不需要任何照顾，我不会拖任何人后腿，这样我才有脸继续留在部队里。”

    克雷斯想了想说道：“要用一只手完成两只手才能完成的事本来就很难，更何况还要作战，这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斯特罗少尉点了点头：“代价确实很大，说来还真是好玩，我以前是这支军队的敌人，与这些战士进行了你死我活的战斗。”

    “没想到现在我也成了这支部队的一员，甚至愿意为了她献出一切，可能这就是我的赎罪。”

    克雷斯从大胡子卡恩那里知道了大炎国的军队中不少战士都是曾经的军阀部队改编而来，看来斯特罗少尉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赎罪？你以前杀死了很多大炎国的士兵么？”克雷斯问道。

    “呵呵，两军交战杀了再多的人，都不需要赎罪，战争本来就是以杀死对方的军人为目的，难道我们以后还要为杀死了多少艾兰帝国的侵略者赎罪不成？”

    斯特罗少尉接着说道：“据说你失忆了，那你一定不知道，以前国家在混乱时期，人们生活有多么悲惨。”

    斯特罗少尉练习得太累，正想休息，于是依着墙对克雷斯打开了话匣子。

    “我的父母是农夫，从小就教育我做一个好人，可在那个秩序崩塌的旧世界，做一个好人是很难的。”

    “就像我的父母一样，为了保护我，打死了一条追逐我的大狗。”

    “可这狗是富人的狗，就因为这点小事，我的父母被吊起来打死了，他们还逼着我抱着父母的骨灰跪在狗的墓前忏悔。”

    “父母为保护孩子打死一条咬人的狗就得去死，这算是好人有好报么？”

    “我当时就想，如果我再强大些，把那狗主人一起杀了，我的父母就能活下来。”

    “当社会秩序崩塌之时，谁还遵循秩序谁就是傻子！”

    “只有掌握了武力的强者才能滋润的活下去，好人只能成为路边的枯骨。”

    “在经历了很多后，我加入了军阀的部队，因为我相信暴力就能获得一切！”

    “军阀就是最强最暴力的存在，我渐渐丧失了人性，沦为了崇尚暴力的野兽，很多无辜的人死在了我的手中。”

    “有人敢惹我，我就招呼兄弟们殴打他！”

    “平民中有漂亮的女人被我看上，那她今晚必须陪我！”

    “收集军粮时，哪家人敢不给我们就砸开他的家门自己拿……在刀枪面前，平民敢说个‘不’字么？”

    斯特罗少尉说到这里，摇着头无奈的笑了笑。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虽然做了那么多坏事，但我内心深处还是想当一个好人的。”

    “我一直在安慰自己，我做的这些事，各路军阀的士兵都这么干，这就是些正常的事情。”

    “夜深人静之时，我常常在想我的所作所为，和当时为条狗就打死我父母的人有什么区别？”

    “一样的无法无天，一样的嚣张跋扈，平民在我们面前只有瑟瑟发抖的份。”

    “有时候我总会产生错觉，在那些瑟瑟发抖的人身上看到我父母的影子。”

    “我为了复仇而加入军阀的部队，最后却活成了我仇人的样子……”

    “真是可笑啊，我当初认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律，老实善良的人能生活的世界是不存在的。”

    “后来我们的军队被大炎国的军队击败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们输了也就认了，我感到了无比的绝望和迷茫……”

    “我以为我们作为战俘会遭受虐待，结果并没有，我们这些军阀士兵进行了重新整编。”

    “整编时我们需要交待自己的过去，要给大家说说自己为什么成为了军阀的士兵。”

    “我发现很多人的经历比我还惨，我们作为军阀的士兵，竟然都有着各种各样的悲伤往事。”

    “无论是对平民做了多少坏事的士兵，在他述说成为军阀士兵之前经历悲伤往事之时，都是渴望能有人帮他们做主的，帮他们伸张正义的。”

    “人人都盼望着救世主，这让我想到了一个我从未想过的问题……”

    “自古以来杀人就要偿命，为非作歹就要付出代价，可为什么后来这些理所当然的规矩消失了？”

    “国家的混乱和秩序的消失造成了一个地狱般的世界，这个世界根本不给我们当好人的机会！”

    “好人就会受到伤害，它先让我们成为了混乱的受害者，然后又逼迫我们成为了更大混乱的制造者。”

    “我仇恨那个打死了我父母的人。”

    “可他之所以能光明正大的带人打死我的父母，是因为他有恃无恐，他不会为打死两个人付出任何代价。”

    “只要这个世道一直这样持续下去，这样的悲剧就会不断发生。”

    “如果国家的分裂和混战局面一日不终结，那么这个苦难的连锁就会一代一代的传递下去。”

    “最终变成一个好人只能去死，谁更心狠手辣没有底线，谁就能活下来的世界。”

    “我原以为大炎也和其他军阀一样，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将一切延续下去，后来我发现他们不一样。”

    “因为，大炎的大统领温斯特和他领导的人们，他们确实在改变着一切……”

    “他们正在做的，就是在创造我父母从小给我说的那种世界。”

    “一个能让好人平安幸福生活，一个做了坏事需要付出代价的世界。”

    “我希望能有这样的世界，让我父母那样的善良人能好好生活。”

    “我在大炎国看到了希望，这个希望让我愿意为我犯下的过错赎罪！”

    “我在军阀的部队中很多年了，作战与杀人是我唯一擅长的事……”

    “那作为一名战士在大炎的军队中打败她的敌人就是我能为这个国家做的事，我加入军队时就没想活着退伍，我要在大炎的军队中战斗到最后一刻！这就是我的赎罪！”

    斯特罗少尉笑了：“如果你恢复了记忆，就知道过去那几十年有多么悲惨了。在那时，人就像草芥一样，毫无意义的死去。直到现在都有人说，宁可在现在当条狗也不愿意回到那个时候当人……”

    “大炎正在创造的这种好人也能安心活下去的世界，你难道不想生活在其中么？”

    克雷斯静静的听着少尉的话。

    他理解斯特罗少尉的想法，少尉所希望的，是一个和平、稳定的法治社会，这是克雷斯穿越之前早已习以为常的世界，蓝星上那个国家的日常，是这个世界一名独臂战士最大的愿望。

    他似乎有些了解当时来学校宣讲的老兵了，很多人们习以为常的东西，在那些老兵战斗的年代，都是他们愿意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奢侈品。

    斯特罗少尉梦想的世界，我曾经见到过，也在那里生活过。

    克雷斯默默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