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意识消失以后

    厄水被左卿拽走的时候还有些慌乱无措，他自认为这两天一直很安分守己，任务也都好好做了，左卿的吩咐也都完成了，平时更是随叫随到从不拖延。

    但左卿还是阴沉着脸色把他带走了。

    目的地正是左卿经常居住的别墅内。

    厄水觉得，左卿其实完全可以直接喊他的名字，他会在第一时间出现的，根本没有必要像现在这样特意把他抓过来。

    但左卿此时像是忘记了这么一回事一样，除了闷头走路外什么都不会。

    厄水不敢惹怒左卿，于是老老实实地站在他面前，一句话也不敢说。

    现在的左卿状态明显不对劲，看起来比之前至少恐怖四倍。

    不对，六倍。

    厄水胡乱思考着。

    左卿平静的声音在安静的别墅内响起。

    “你最后一次见到苏羽时，他是什么样子？”

    厄水一愣，顺着左卿的话往下思索着。

    他最后一次见到苏羽，也就是昨天分别时的那次。

    苏羽很正常，非常正常，正常得非常普通。

    噢，除了冲他说了一句再见以外。

    以往苏羽从不会对厄水说再见。

    厄水把这唯一一点与平时不同的地方告诉了左卿。

    “左卿大人，是苏羽出什么事了吗？”

    厄水不解，于是他问了出来。

    左卿眼里渐渐爬上血丝，瞳孔颤抖，指关节用力到发白的地步。

    他没有回答厄水。

    厄水识趣地不再开口问。

    他可不想为了一个问题的答案把自己的生命搭进去。

    不算久的时间过后，左卿咬着牙开口说道。

    “苏羽，消失了。”

    厄水惊讶了一瞬，不只是因为左卿回答了他的问题，更是因为这个答案。

    消失？

    厄水满腹疑惑。

    是指苏羽整个人都不见了吗？

    厄水再次诚实地问道。

    “您感知不到他的位置了吗？”

    厄水的话像是往左卿的心口刺了一刀。

    左卿手几乎用力到颤抖，指甲死死嵌进肉里，血液顺着手指流下，滴落在地上，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丝毫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厄水像是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当机立断地闭上了嘴，默默缩减着自己的存在感。

    他现在可以确定了，肯定是苏羽出了什么事，否则左卿大人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焦躁，无助，不安，恐慌，无措，惧怕……

    以上情绪厄水都可以在左卿的身上感受到，这是他第一次在左卿的身上感受到如此丰富的情绪波动。

    厄水犹豫着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大人时，身旁走来了一具傀儡。

    他似有所感，回头看去，傀儡的样貌与苏羽一模一样。

    不对，这就是苏羽。

    苏羽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厄水再次看不懂了。

    他举起手向苏羽打了个招呼。

    苏羽毫无反应。

    厄水眨了眨眼睛，再次挥了挥手。

    苏羽还是毫无反应。

    厄水不信邪地再次用力挥手，这次近得几乎要碰到苏羽的脸了。

    左卿黑着脸控制着苏羽的躯壳，狠狠给了厄水一巴掌。

    厄水捂着脸倒退数步，不敢置信地看着苏羽。

    ……

    “你…你打我。”

    厄水委屈地开口，指着苏羽的手带着颤抖，眼里快速闪过一抹泪光。

    苏羽依旧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对，还是有一些反应的，比如他再次举起了手朝着厄水挥去。

    厄水吓了一跳，立刻跳开了，躲过了苏羽的攻击。

    苏羽见一击不中，一路追着厄水打。

    厄水东躲西窜，干脆直接躲到了左卿身后。

    “左卿大人，苏羽打我……”

    左卿额头青筋冒起，呼吸沉重。

    他的眼神极为恐怖，满是肃穆的杀意。

    但这些杀意却没有目标，只得在他眼中旋转徘徊，侵蚀着左卿的内心。

    厄水立刻退开了两步。

    比起被左卿当做出气筒，他还是更愿意被苏羽打。

    左卿一言不发，苏羽却乖巧地停下了动作。

    他站定在厄水的面前，失去了左卿的控制，苏羽的眼神瞬间失去了神采，变得如同一个真正的人偶。

    厄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苏羽？”

    苏羽没有回应。

    左卿的声音适时响起。

    “苏羽的意识……消失了。”

    他声音颤抖，几乎变了声调，甚至能听到一丝可疑的泣音。

    厄水瞪大双眼。

    他的脑袋有些卡壳。

    这是……什么意思。

    厄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可能。

    但事实摆在他眼前，甚至连左卿都这么说了。

    厄水不受控制地退后一步。

    他把视线移到左卿的身上。

    这件事连他都有些难以接受，厄水简直不敢想此刻左卿的心态。

    他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他不愿意看左卿这副模样。

    “左卿大人……”

    厄水小声开口。

    “苏羽的意识有没有可能是休眠了？”

    他提出一个假设。

    左卿扶着额头，用手遮挡住自己的视线。

    “他消失了……”

    厄水抿着嘴看向左卿。

    他的大人现在听不进去任何一句话。

    厄水悄悄靠近了苏羽的躯壳。

    “……苏羽？”

    他小声呼唤着，企图用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唤醒苏羽。

    话音刚落，苏羽的躯壳就在厄水的眼前飞了出去。

    左卿喘着粗气，收回了手。

    他回过头瞪着厄水。

    “你不许叫他苏羽，他不是苏羽。”

    厄水浑身一颤，远处苏羽的躯壳像玩具一般躺在地上，眼神依旧无神。

    左卿捂着太阳穴，只觉得自己头疼的厉害。

    “苏羽……为什么要消失……”

    左卿喃喃道。

    他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地上的傀儡，仿佛现在除了自己，全世界再也没有其他人一样。

    躺在地上的是左卿唯一一个能源利用率接近百分之百的傀儡，也是左卿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一个。

    但此时，它与垃圾并无区别。

    厄水想到。

    他甚至怀疑左卿下一秒就会让他带着那具傀儡一起滚出别墅。

    但左卿没有。

    他背靠着墙坐在地上，整个人似乎下一秒就要破碎。

    厄水皱起眉，他很担心此时的左卿。

    但很快，左卿就站起了身，他快步走到傀儡的身边，随意抓着一只胳膊就将它带回了自己的工作室内。

    厄水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离开。

    他受过专业的训练，也对左卿有些了解，知道此时不应该去打扰左卿。

    离开后，厄水一直心不在焉，他将这件事告诉了苦潮。

    苦潮的反应比厄水要大多了。

    他捂着脸哀嚎，夸张又写实。

    厄水不得不拍拍他的背安慰着他。

    “左卿大人在想办法了，他会回来的。”

    厄水毫无信心地开口。

    ……

    再次见到左卿是在三天后。

    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眼神黯淡无光，几乎和他身边那具傀儡一模一样。

    厄水已经知道了结果，但他还是不安又期待地看向傀儡。

    果然，傀儡还是傀儡，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左卿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了。

    他放开了对傀儡的控制。

    傀儡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发出声响。

    他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依旧无法恢复苏羽的意识。

    左卿低着头，茫然地看着傀儡。

    他明明是最优秀的傀儡师，却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傀儡。

    没有了最重要的傀儡的傀儡师，还算傀儡师吗？

    左卿慢慢想着。

    肯定是不算了。

    没有哪一个傀儡师会像他这样。

    既然他不是傀儡师，那他就不能拥有傀儡。

    左卿眼珠转动，同时控制着自己的全部傀儡。

    他要销毁这些垃圾。

    同时控制所有的傀儡对左卿来说毫无难度，但他却唯独没有控制面前的这个。

    他不是傀儡师。

    不能拥有傀儡。

    左卿念头一动，所有的傀儡尽数毁灭。

    脑中无数的线全部断开，只留有一根。

    他现在不是傀儡师了。

    左卿突然觉得一阵轻松。

    厄水浑身发冷，他担忧地看着左卿。

    在厄水的眼里，左卿表情怪异，像是解脱，又像是在渴望着更深的深渊。

    他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嘶——”

    一阵痛苦的吸气声响起。

    是谁？

    左卿和厄水的脑子同时冒出这个疑问。

    “好疼好疼好疼！这什么姿势啊！”

    痛苦的抱怨声响起。

    而声音来源正是四肢扭曲瘫倒在地上的傀儡。

    左卿双眼瞪大，颤抖着身体看向傀儡。

    “你们……在干什么？”

    傀儡的嘴在动。

    但左卿并没有控制它。

    “快，快把我扶起来！疼的受不了了！”

    傀儡扭曲的姿势显然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可以摆出来的。

    它瘫在地上，这种姿势让它无法自己站起来。

    左卿如梦初醒，他踉跄了一步才勉强走到傀儡的身边。

    “你……你回来了？”

    左卿的声音颤抖着，动作极近轻柔地扶起了傀儡。

    傀儡眼珠转动，带着疑惑。

    “我什么时候离开过？”

    他说道。

    手上有冰冰凉凉的触感。

    傀儡低下头，不解地看着手背上的水珠。

    又是一滴。

    他抬起头，看向水滴下来的方向。

    “你怎么哭了？”

    他愣怔地看向面前的左卿。

    “你也会哭吗？”

    他回过神来，调笑着说道。

    左卿眼眶泛红，眼角是更深的红。

    他皱着眉，明显是在强忍泪水。

    但显而易见的，他失败了。

    苏羽伸出手，用力抹掉了左卿眼角溢出的眼泪。

    “你别哭了，以后有的是你哭的时候。”

    苏羽不像在安慰，倒像在威胁。

    左卿感受着苏羽甚至算是凶狠的擦拭，慢慢止住了泪水。

    他抓住苏羽的手，不管不顾地用力握紧，任苏羽怎么甩也不放开。

    “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傀儡了。”

    他低声说道，眼里酝酿着疯狂。

    接下来，他不会给苏羽任何机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