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对不起，我的孩子

    冷锋夫妇对商舟的认可，让冷柠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跟父母的关系也渐渐缓和起来。

    十月份，正值国庆节假期，冷柠飞往邻市看望在部队服役的表弟。

    请了公休假的她，本打算多逗留几天再返回，可她总觉得哪里不舒服，但和表弟许久未见，还是想多陪陪他，就一直强忍着不适。

    可谁知到了第二天，右耳居然什么也听不到了！

    表弟安然不敢让姐姐再陪自己，立马买了高铁票逼冷柠回家就医，细心的他没敢买机票，担心飞机的轰鸣声加剧冷柠耳部的不适。

    安然是冷柠舅舅的儿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深。

    站台上，他依依不舍地送别了姐姐。

    回到y市后，冷柠立马去中心医院挂了号。

    医生检查后，发现冷柠右耳听力几乎为零，x光片结果显示，耳内毛细血管堵塞严重，诊断结论为右耳突发性失聪。

    连续一个周，冷柠都在打疏通血管的吊瓶，但是仍然没什么效果。

    无奈，医生只能给她开了一种口服药物，此药见效快，但有激素成分，医生也叮嘱过只要听力稍有好转，必须立即停药。

    接下来的几天，冷柠请了病假，一直在婚房静养。

    突然！冷柠猛地起身，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看着日历表上的数字，大惊失色！

    “今天是4号，1、2、3……经期已经推迟7天了？？！”

    冷柠惶恐不安起来，难道？

    此时，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倘若真的怀孕，父母知晓此事后，会是怎样的恼羞成怒，她想都不敢想。

    原来从第一次性行为开始，商舟就一直没有做过安全措施，理由是不舒服。

    每回同房后，冷柠都提心吊胆，可商舟总说自己技术好，心中有数，冷柠便没有再坚持，依旧纵容着男友对她的不爱惜。

    市面上各类避孕药总归有副作用，冷柠不想吃，所以每次和男友完事后，她都会担心好几天，等每个月的大姨妈如约而至时，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可床上那点事儿，商舟怎么可能控制得那么好，果然，冷柠还是中奖了。

    拿到检查结果，冷柠垂头丧气地拿着报告单，在医院的走廊上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和医生的对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击中了她本就不知所措的心。

    “你之前的突发性耳聋，之所以各种治疗方式都未起效，其实是因为妊娠反应，每个人的体质不同，而你属于早孕反应尤为严重的那一种。这个孩子你打算要吗？”

    医生经历过太多年轻人在得知自己怀孕时，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选择打胎，所以也如往常，像是知道冷柠也会做这样的抉择，象征性地漫不经心询问着她的意见。

    “我……我想要。”

    谁知冷柠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此时的胎儿犹如一粒小种子一般，在冷柠的肚子里扎根，虽然身体上没有任何感觉，但当得知这个小生命存在的那一刻，原本以为自己也会和其他犯错的年轻人一样，第一反应是去流产，可她突然有了愿意为了这个小生命，冲破世俗的勇气。

    她想好哪怕不办婚礼，领证后直接和商舟旅行结婚也可以，甚至，她都决定了如何跟父母抗衡……

    可医生接下来的话，如一盆冷水，把冷柠从头浇到脚底，透心凉。

    “之前你治疗耳部时服用的药物，是孕妇禁服的你知道吗？你现在怀孕时间短，检测不出药物是否会对孩子有影响，可能会有，也可能没有，但是其中的风险我要跟你说明，如果怀孕五个月后，一旦发现胎儿有什么异常，那时就要引产，你想好究竟要不要冒这个险。”

    医生当头棒喝的一段话，让冷柠心情难过到极点。

    冷柠心烦意乱，一筹莫展。

    她不敢冒这个风险，可也没有选择流产的勇气，打算跟商舟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可商舟的反应却让人大跌眼镜。

    “我怀孕了。”

    冷柠把化验单递给商舟，等待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啊？真的假的？我技术这么好，怎么可能……”

    得知女友怀孕的商舟，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尽管他很想要个孩子，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更多的是得意，可他的得意却不是因为要当爸爸，更多的是阴谋得逞。

    冷柠把医生的话跟商舟复述了一遍，其实她心里已经做出了选择，只不过想让他给自己一点更加坚定勇气。

    “留着，挺好的。”

    “你不怕万一怀孕五个月之后，孩子一旦有问题，可能会引产吗？”

    “应该……不能。”

    商舟的不假思索的回答，让冷柠惊诧万分，更让她心存疑虑：男友比自己年龄大，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想都不想就做决定？他难道不担心一旦引产，会对母体有不可逆的损伤吗？

    “也许是他对怀孕生产之事不是很了解。”

    冷柠至此还在为商舟找理由，还在自我安慰！

    商舟是对这方面不懂，可是李明珠却懂得很。

    儿子和冷柠同居之事，她和商永安一直心知肚明，甚至窃喜，作为男方父母，他们甚至希望两人赶紧同居造人。

    别人家的父母生怕在结婚前，儿子搞大人家女孩的肚子，他们心里却盘算着另外一盘棋。

    李明珠夫妇眼瞅着六十多岁了，和他们同龄的朋友们都早早抱上了孙子，儿子却还未结婚，他们自然心急如焚。

    李明珠曾经对商舟千叮咛万嘱咐，如果有了孩子必须第一时间留下，这样以后的事就好办，他们家就会掌握这门亲事的主动权。

    倘若冷柠真的未婚先孕，那就以“大着肚子结婚你们女方丢人”为由，来将女方父母一军，如此一来，既省了办婚礼的钱，又能抱上孙子，何乐而不为？

    李明珠年轻时做过酒店大堂经理，很会与人周旋，日后和女方父母谈婚论嫁时，明明是自己做不到的事，她总会美其名曰为女方家着想，无理搅三分这一点，着实令人佩服。

    这就是当初商舟和冷柠在一起时，不做安全措施的原因，除了考虑自己是否舒适，更重要的目的就是，让冷柠尽快怀孕。

    得知女友怀孕后的商舟，得意于父母的计划成真，他根本不会在意医生所说的风险，引产与否已经是婚后的事了，即便会引产，那时结婚证肯定也已到手，生米煮成熟饭，能奈他何？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们家的如意算盘最终落空了。

    思虑一夜的冷柠，还是决定放弃这个孩子，因为一旦五六个月需要引产，她怕自己不仅到时候会舍不得，而且引产对身体的危害很大，她没有勇气冒这个风险。

    那天是10月6号，冷柠生日的前一天，这天她正好在单位值班，一想到明天就要去医院，通过药物流产后，腹中的小生命就会从她体内流走，冷柠躲在宿舍，整整哭了一天。

    这件事至今想来，都是冷柠永远的痛，在心里她对这个孩子说了无数次对不起，反观商舟，虽然也很难过，但不是因为冷柠，而是因为父母的计划功败垂成。

    2018年10月7日，这一天，冷柠刻骨铭心，不仅是痛在身上，更痛在心里。

    在踏进妇幼医院前，冷柠在车里许久未下车，泪流满面的她，想让这颗小种子在自己身体里多待一刻。

    商舟一声不吭，一直叹气。

    “你说，这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冷柠扬起头看向商舟，边流泪边笑，她以为男友的一言不发是因为难过，便想找个话题分散各自的注意力，也是想让自己放松，给自己打气。

    “应该是男孩。”

    商舟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脸上挂着泪痕的冷柠心头一酸，从小爷爷奶奶就嫌弃她是女孩，难不成商舟也是这种人？

    “你为什么还重男轻女啊？”

    冷柠不死心，苦笑着问。

    “没、没有，怎么会呢，我只是随便猜的。”

    简单的一句话，就把冷柠搪塞了过去，但那时，冷柠的心里就种下了一颗疑问的种子：商舟难道重男轻女？

    妇幼医院产科。

    当冷柠服下落胎药半小时后，药物慢慢起效，腹部开始剧痛无比，这时下身开始流血，不一会儿就开始流起了血块……

    那种痛的感觉，撕扯着每一寸肌肤，她永远记得。

    三个小时后，医生检查确认胎儿已经流出，可以回去休息了。

    此时的冷柠，脸色煞白，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两人便就近找了一个酒店休息。

    流产后需要补充营养，可此后的一个月里，冷柠吃过最有营养的东西，只是一顿外卖送来的鸭血粉丝汤，商舟那时没有多少钱，也只能买得起这样的“营养品”，冷柠对此没有任何怨言。

    从医院回来后，冷柠流了一个多周的血块，商舟害怕极了，他甚至怕冷柠会流血而亡，所以在冷柠卧床休息那段时日，他一直照顾的还算无微不至，生怕有什么闪失。

    半个月后，冷柠流血症状减轻，但还是很虚弱，流产的事除了闺蜜子木，谁也没说。

    李子木大骂商舟不是男人，经历了这么多事，旁观者清的她想劝冷柠分手，可事已至此，固执的冷柠别无选择，她只认定了这一个男人，只想无怨无悔的付出。

    这天商舟值班，冷柠住在表姐吴菲家，从医院回来的表姐，拿着显示怀孕的化验单，全家欢天喜地。

    冷柠很羡慕吴菲，得知她怀孕时，一家人紧张兮兮，姐夫甚至请了假专门陪她，表姐的爸妈也从外地赶来看望女儿……

    而自己，身体受了这么大的罪却还要偷偷摸摸休养，整日画着淡妆来掩饰自己苍白的面容，想到这，不由得难过不已。

    另一边的商舟，一直不敢跟父母透露冷柠流产之事，谁知机缘巧合，他竟然说漏了嘴。

    “什么？冷柠是不是疯了？她怎么能这么狠心的打掉我的大孙子！”

    李明珠夫妇得知后，大发雷霆，他们第一时间关心的不是冷柠的身体，而是埋怨冷柠为什么不留住孩子。

    “她怎么知道孩子会有问题？大不了引产就引产！引产一次又死不了！”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商永安咬牙切齿，踹门而去。

    精明的李明珠虽说也很生气，但她很会为长远而计。

    半小时后，李明珠递给儿子一个保温袋，里面装着一个海参和一壶银耳。

    “儿子，回去带给她，流产伤身，让她吃点，还得指望她以后给我生孙子呢，身体垮了可怎么行？还有，跟她说，不行就来咱家住，我伺候她，她跟她那个死爹死妈一样，爱端着，装清高，所以肯定不会来，反正我话撂这了，爱来不来。”

    “妈，要不……你给我点钱，我去买点营养品给冷柠。”

    “买什么买！花那钱干嘛！你每天从我这拿一个海参给她就得了，吃一个星期就行，要钱没有，反正我给她做了吃的，她也挑不出什么不妥，要钱没有！”

    商舟欲言又止，拎着保温袋就走了。

    其实商舟还是有些许恻隐之心的，看着虚弱的冷柠，每天只要一上卫生间，整个马桶都是红色的血块，他也心疼不已，可他拗不过强势的母亲，只能让冷柠受苦。

    吃着未来婆婆准备的“爱心”营养餐，傻姑娘冷柠还觉得心里暖暖的，但对于去商舟父母家住的提议，不出李明珠所料，冷柠拒绝了，虽然当初为了商舟打破原则同居，但未婚就去男方父母家住，名不正言不顺，骨子里还很传统的冷柠不想这样。

    这个失去的孩子，让冷柠一直到后来的很多年都很自责，以至于她不怎么喜欢过生日，因为这个小生命就是在自己生日这一天，被她打掉了。

    “对不起，我的孩子，如果你真的是一个不健康的小孩，妈妈把你生下来也是对你的不负责。”

    对于这个不能来到这个世界的小生命，一直心怀愧疚的冷柠负罪感满满，想不开时，她只能这样一次次地自我疏导、疗愈。

    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冷柠是幸运的。

    遇人不淑的她在这段爱情里，老天爷对她唯一的眷顾就是，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服用了孕妇禁用的药物，一旦真的留下这个孩子，她、甚至是她的父母，就会完全被商舟一家玩弄于股掌之间。

    事情告一段落后，她天真地想，这也算是和商舟经历过的一件人生大事，两人一同渡过了这个难关，以后就什么都不怕了。

    殊不知，她一直在自我感动着，在爱情里勇毅前行的，只有她自己。